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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工廠外面來找工的年輕人就已排起長隊。
工廠內的生産線上,永遠強調一切向效率服務,一切向速度看齊。
很多工廠宿舍沒有電源插頭,工人給手機充電必須到集中充電房。
◎89.4%的新生代農民工基本不會農活,37.9%的新生代農民工從來沒有務工經驗,沒有挨過餓,沒有受過凍,忍耐力和吃苦精神遠不及父輩
◎在趕工方面,所有廠都“一般黑”,工人訂單少時愁死,怕被炒魷魚,訂單多時累死,每天10多個小時,繃著的弦一刻也不能松。
◎不要問這些兄弟打工累不累,苦不苦。每年8月底,你到汽車站去看看,家長送小孩回家,小孩在車上哭,父母在地下哭,看到這一切你就都會明白
他們是這樣的一群人:生在農村,卻五穀不分;受過一定教育,卻不足以在城市立足;非城鎮戶口,卻每天在城裏逛街、追星、用蘋果手機———儘管是山寨的;他們的當務之急,是拼命賺錢,終極目標卻不再如父輩一般,回老家蓋新房……
他們十七八歲就進了城,在城市拼命追尋,企求在異鄉開闢一片新天地,可到目前為止,大多數人鮮有結果。他們咬定青山不放鬆,還在向前走……他們,用個專有名詞來稱呼——— 新生代農民工。
7月中旬,南方日報記者以普通農民工的身份,在廣東東莞求職應聘,順利進入一家製衣廠和一家玩具廠,與工人同吃同住同勞動一週,管窺他們的生存、困惑和迷茫的未來。
第一天:找工 近九成新民工不會農活
東莞,中國農民工集聚地之一,這裡有數不勝數的大小工廠,每年眾多農民工從全國各地涌向這個彈丸之地。2011年7月11日,我從廣州出發,前往東莞揾工。
“大量招男女普工”,東莞街頭滿大街的標語,對於剛來求職的年輕人是一劑強有力的興奮劑。我應聘的第一家廠是虎門鎮某知名電子廠。上午8點到達廠區時,排隊求職的隊伍已繞了一圈。和其他求職者聊天得知,能到這樣大廠來求職的人,多是受老鄉指點,或者在別的小廠做不下去了,初次到東莞的人,“看到什麼廠進什麼廠,很少會挑這樣的大廠”。
求職成功的人告訴我,即使是和老鄉或者朋友一起找工,也不要站在一起。“如果超過三個老鄉一起見工,百分之百被拒”,他説,現在的年輕人愛鬧事,愛拉幫結派,工廠會想盡一切辦法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兩個熟人進同一個廠,一般都會安排在不同的宿舍,不同的生産線,減少彼此之間的交流。等到9點半,當天招聘滿額,我和排在前面的數十人被告知第二天再來。一位應聘成功的小夥子告訴我,他淩晨3點就過來排隊,“不要急,別看他招得多,每天離開的更多”。
接著,我來到長安鎮一家頗有名氣的人才市場,工作人員指著招工廣告上“世界500強”大聲問,“這個知道怎麼回事吧,世界500強,不得了的!”一聲吆喝,眾多求職者湊了過來,這位工作人員承諾,交220元,包進名廠,包分配到“最輕鬆的崗位”。不過他再三強調的是,反悔了,不退錢。
每天離開工廠的人,比進廠的人更多。這並不誇張。我打工時住在下鋪,上鋪的主人一星期換了兩位。進廠做工的枯燥和壓抑,讓不少原來只想玩玩的年輕人後悔不已。全國總工會關於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的研究報告指出,89.4%的新生代農民工基本不會農活,37.9%的新生代農民工從來沒有務工經驗,“沒有挨過餓,沒有受過凍,忍耐力和吃苦精神遠不及父輩”,這一點與城市同齡職工頗為相似。
第二天:進廠 不加班者按曠工處理
我在東莞打工生涯的第一份工在製衣廠。廠區墻壁上貼著巨幅招工廣告,我走進去碰運氣,才發現由於急缺工人,這個廠的招聘變成了走形式。手臂沒紋身、10個手指沒斷指、説話利索,被檢查同時滿足這三個條件後,我出乎意料地輕鬆入職。每月工資底薪920元+打分提成。早晨6:45起床洗臉刷牙,吃過早餐到工廠剛好7點半,拿著工作證刷卡進車間。在等待組長分配任務時,和一位湖南大姐聊天,她自言自語説,“這麼年輕做拉布,看你能做幾天”。
組長是位30多歲的四川人,他把我帶到一個整理原料的裁床前,要求我和兩個剛入廠的十幾歲的小孩一起,按照單子的要求,將不同顏色的布料分類捆綁。從8點到11點半,一直就是按著單據整理布料,一個上午下來,腳有些酸,但起碼還沒有那位大姐説的那麼恐怖,我有點幸慶找了份不錯的工作。
食堂吃飯是免費的。進食堂前,心裏做好了充分準備,但望著食堂師傅飯盆裏的清水煮冬瓜、豆芽和茄子,心裏還是很失落。吃飯時,我不時看著邊上的工友,不知道他們怎麼吃得下去。下午1點半開工,組長領著我將一個機器拖到車間,下午的工作是解開車間未開封的布匹,扛上機器,通過機器打開布匹,再按顏色分類整理堆放,以備上裁床裁剪。
一捆布三十來斤,我肩膀沒力,只能用手抱著放到機器上,抱到第七捆時,早已經汗流浹背。十幾捆佈下來,已經累到不想講話。休息時,一位暑假工模樣的工友,給大家講起了大學生活。他的高談闊論有許多賣弄成分。聽到他説下學期獎學金有5000元時,一位工友的嘴巴明顯張大了許多“不用幹活,也有5000元?”
“説這麼多也沒用,再回去高考一次照樣考不上,照樣要出來打工”。另一位工友回應。短暫休息後,新的任務又來了。一捆一捆的布要一寸一寸拉平,需要兩個人一人捏著布的一角,拼命地往前跑,用跑步的速度帶動布捆轉動。手不能捏得太緊,也不能太松,但跑步速度卻要快。“你就想象後面有條狗在追”,組長説。跑完以後需要原路返回,用手輕輕將布撫平。
接下來的5個小時,我就這樣一趟一趟地跑。車間的吊扇仿佛根本不存在,身上的汗就像雨水一樣往下淌。由於是生手,我屢屢出錯。開始組長還在一旁盯著,但後來見我出錯太多,他已無力顧及,臨走時留下一句話,“工資主要靠提成,提成根據工作表現打分,你這樣做一天,還得賠錢”。一旦出錯,整個小組都要返工,工友們的工錢就會受影響。一位工友最後還是説話了,“給你兩天時間,如果還做不好,就換個組吧”。
按照工廠規定,晚上要從7點半加班到10點或11點,加班費5元/小時,不加班者按曠工處理。下午下班後,飯都沒吃,我就直接回了宿舍睡覺。第一個工作日終究沒能堅持下來,我逃掉了第一個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