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顏強

　　姚明有過一個心願——哪怕他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就是退役之後，他希望自己的身高從2.26米變為1.83米。他希望成為一個普通人。他內心深處，只怕也渴盼著像普通人那樣活著，經歷著普通人的生活，享受著普通人的快樂。

　　然而他是姚明，永遠都是。他可以擁有一切，但永遠和“普通”兩字無關。

　　這世界是平衡的，上天給予了你一些東西，就會從你手中拿走一些東西。姚明天賦稟異，在中國是籃球的代表，在國際上，更是中國形象的代表。他的身高和籃球技藝，以及他幽默開朗的性情，聰慧機智的頭腦，組成了一個極好的國家形象大使。不論姚明是否退役，這些符號性的特質，都將伴隨他。

　　這個退役的過程，顯得有些荒誕。和他的前輩——“魔術師”、喬丹這樣的籃球之神不同，姚明自己還沒宣佈退役，美國媒體已經提前半個多月，把這新聞宣佈了。由於退役是既定事實，姚明和“姚之隊”也沒法出面辟謠，只是將新聞發佈會時間明確了一下。於是對姚明職業生涯的各種回顧總結憑吊，連篇累牘。有的媒體早有風聞，早有準備，在姚明上賽季再次重傷的時候，就已經“擁抱過姚明”一次了。退役的消息經美國媒體宣佈後，大家再來一次告別。新聞發佈會一開，三度告別風起雲涌。可以想象，在很長時間內，姚明走到哪，不論在幹什麼，“中國達人賽”的評委也好，姚基金的各種活動也好，退役是所有投向他的鏡頭的焦點。

　　他有多累？他會不會早就不勝其煩？

　　我本來覺得，退役對姚明而言，或許會是一種解脫，姚明從此能獲得一些自由。其實就身體而言，身高之外，姚明並沒有奧尼爾張伯倫那樣的天生神力。青春期的時候，他的右膝就受過一次重傷，這導致他的彈跳一直是問題。然而姚明就是這樣一點點地努力和積累，直到攀升到職業籃球競技的頂峰。他未必是最偉大的NBA中鋒，可是職業生涯場均19分9個籃板的數據，配得上NBA巨星的頭銜，也配得上頭號新秀的稱號。他的火箭隊沒有總冠軍，沒能進入總決賽，但這不能抹殺姚明的籃球成就。

　　這個背著沉重負擔征戰十多年的巨人，溫柔而堅毅，睿智卻也敏感。這個社會給予了他無限關注和支持的各種體系，姚明對此的回報也都是對等的。他確實積累了巨大的個人財富和名譽，後半生衣食無憂，不過他的貢獻以及未來可期的貢獻，都會讓這些顯得順理成章。

　　我在微博和網頁上瀏覽各種關於姚明退役的聲音，有質疑其籃球成就的，有艷羨其財富和知名度的，其實表達不同的聲音，或許也是社會進步的一種表現：眾口一詞或者萬馬齊喑，反倒是不正常的。只是對於姚明代表的國家形象進行懷疑，甚至覺得姚明退役過程中享受的尊榮不值當，這就有些荒唐了。姚明作為個體，從來沒有扮演過政治角色，只是身體力行地向世界展現中國人的形象：一個溫柔樸實而又堅毅的巨人。退役成為一個社會關注話題，也不是姚明自我選擇的結果——很多發生在姚明身邊的事情，早已不是姚明能夠自己做主的選擇。

　　我忍不住有些同情姚明，這似乎更荒唐，不過我總覺得，姚明所訴説的希望，不是一句玩笑，而是他內心深處的一層嚮往。他早已不可能享受普通人樸素的快樂。13年前，我曾經和18歲的姚明同車去機場，姚明坐車的經過，就已經太不普通了。一下車走進機場，所有人都在圍觀這個還不太為人所知的巨人少年。那些稀罕的眼神，嬉笑的指指點點，都緣于他太出眾。也許這麼多年來，姚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關注，可以做到視若無物，但是他留給自己的空間到底還能剩多少？

　　所以有幾年的夏天，姚明從美國回來到國家隊報到，除了訓練，就只能悶在天壇公寓裏打遊戲。他沒法出去正常地吃一頓飯，和朋友們聚會一下，甚至他的孩子，未來也會在各種關注下成長。

　　做一個巨人，做一個姚明這樣的巨人，真的很累。

　　作者為《體壇週報》副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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