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來，皇帝家真的很喜歡找狀元做女婿，但實際上，中國歷史上，只有一位駙馬乃是貨真價實的狀元，那就是唐會昌三年的狀元鄭顥。鄭顥是相門之子，首科及第，這樣的人實在是不可多得。

　　曹寧

　　前幾日上午，高考分數查詢剛開通，下午，各科狀元就都已經做客門戶網站。近日又有爆料説北京市理科高考的狀元和探花是一對情侶，看看兩人的履歷，真稱得上是對兒“牛”了。

　　金榜題名原是人間幾大樂事之一，特別是唐代，錄取進士，每次不過二三十人，少則幾人。天下讀書人，惟有這麼些人能夠蟾宮折桂，功名有望，中了進士之後實在是無限歡樂。各種各樣的慶祝活動層出不窮，曲江關宴、杏園探花、月燈打球、雁塔題名，千般風流，萬種瀟灑。難怪連一生苦吟的孟郊，四十多歲中進士的時候，也不禁放歌“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那種志得意滿、揚眉吐氣，實在是從內心噴發出來的。

　　相比而言，若是榜上無名，自然是另一番景象了，非但自己面上無光，悶悶不樂，就連家裏人，也深以為恥。唐高宗時候的杜羔，娶了個老婆，很有才華，寫得一手好詩。杜羔考進士多年不中，一次回家途中收到老婆的家書：“良人的的有良才，何事年年被放回？如今妾面羞君面，君若來時近夜來。”看看，考不中進士，回家都不能大白天回啊。杜羔大受刺激，調轉馬頭，繼續苦讀，不久中了進士，老婆又來了一封家書：“長安此去無多地，鬱鬱蔥蔥佳氣浮。良人得意正年少，今夜醉眠何處樓？”前者冷面相拒，後者溫柔相候，這位女才子的臉，也變得太快了。

　　中進士既然是如此吃香，新進士們策馬看花，春風得意之時，也往往是豪門大族物色女婿的好時機。像孟郊這樣四十多歲的老進士，估計是沒什麼希望了，而年少英俊的，卻可以憑著婚姻，領一張少奮鬥二十年的上流社會通行證，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不過古人結婚早，沒結婚的也訂婚早，往往就引出不少義利兩難全，新人換舊人的人間悲喜劇來，而中國傳統戲劇，以此為題材，演繹的悲歡離合實在不少。《鍘美案》中的陳世美，不就主動拋妻棄子，投奔富貴，一條道走到黑；《琵琶記》裏的蔡伯喈乃是性格懦弱，半推半就，手心手背都是肉；《荊釵記》中的王十朋，不惜毀棄前程，堅決不屈，總算是夫妻團圓，美滿和諧。

　　以上三位，在劇中，都是狀元，中國的戲劇裏，中了狀元，緊接著，十有八九就是被招駙馬，不僅男的要被招駙馬，女的也要被招駙馬，黃梅戲《女駙馬》説民女馮素貞為救心上人，女扮男裝，進京趕考，得中頭名狀元，陰差陽錯被招為駙馬，最終心願得償。

　　如此看來，皇帝家真的很喜歡找狀元做女婿，但實際上，中國歷史上，只有一位駙馬乃是貨真價實的狀元，那就是唐會昌三年的狀元鄭顥。鄭顥是相門之子，首科及第，這樣的人實在是不可多得。所以宣宗皇帝為愛女萬壽公主選婿時，宰相白敏中當然推薦他。可鄭顥早已訂婚，大登科後，正意氣風發地準備和從小青梅竹馬的未婚妻盧氏小登科呢，自然是不願意的。宣宗皇帝卻很執著，讓白敏中去勸説，白敏中多番曉諭，威逼利誘，鄭顥無奈之下，放棄婚約，娶了公主。不過更倒楣的是白敏中，費了老大的勁，當了個不討好的媒人—鄭顥從此對白敏中恨之入骨，多次彈劾。

　　要説起來，鄭顥不願意娶公主也沒什麼奇怪，連皇帝心裏也明白著呢。《幽閒鼓吹》裏記載説，駙馬鄭顥的弟弟鄭顗，得了重病，皇帝派人去探望，使者回來後，皇帝問：“公主去探病了沒有？”使者説：“沒有。”“那她在哪兒啊？”“在慈恩寺看戲呢！”皇帝氣得要命，嘆口氣説：“難怪士大夫家裏都不願意做我的親家啊！”

　　不過這個鄭狀元，你若是不願意和皇帝家結親，牛不喝水，估計宣宗也不會強按頭；既結了親，享受到了駙馬的種種榮華富貴，高官厚爵，受點委屈也是難免的；捨不得盧家的姑娘，終究也還是辜負了人家，一切都是自己選的，何必把氣都撒在媒人身上呢？東漢的大司空宋弘，在皇帝劉秀為姐姐湖陽公主做媒，親自試探説“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的時候，擲地有聲地來一句“臣聞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如果鄭顥傚法宋弘，斷然拒婚，估計宣宗最多和劉秀一樣，説句“事不諧矣”，也不能拿他怎麼樣。這位鄭狀元，雖然學問好，估計當年“不遷怒”這條，還是沒有學到家呀。

　　作者係北京師範大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