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衛生部衛生行業科研專項食品安全首席科學家吳永寧

　　田鵬 宋平

　　整個社會環境都缺乏誠信

　　經濟觀察報：對中國當前的食品安全狀況，你們如何看？

　　吳永寧：看中國的食品安全現狀，不能跨越中國當前的經濟發展階段。中國跟周邊經濟發展水平差不多的國家相比，食品安全不是太差。不能和美國、日本比，因為你沒有花那麼多錢。食品安全的好壞可以用預期壽命來評價，中國現在的預期壽命在同等發展水平國家來看都是比較高的。

　　中國還是轉型國家，監督處罰制度不完善，很多法律都在制定，制定好的法律執行力也不強，整個社會環境都缺乏誠信。

　　現在的社會價值觀有問題。因為社會價值觀的導向，只要為了賺錢，什麼都幹，做假的東西又何妨？社會環境的凈化靠教育、靠道德約束是很蒼白的，只能靠制度。

　　另外，我們還需要明確，食品安全是要花錢的。不斷地要求價格低，那麼只有造假。比如説，安徽阜陽“大頭娃娃”奶粉事件，從經濟學上來説其實是雙向選擇。

　　但需要注意的是，我們國家還處於剛剛解決溫飽問題，向富裕社會過渡的這個階段，很多人對食品的價格還很敏感。所以在食品安全的問題上，不能光保護富人，還要保護窮人，要讓低收入人群吃得起、養得活、養得好，這才是社會和制度應該解決的問題。

　　“多小散亂”的國情

　　經濟觀察報：有觀點認為，食品安全問題根子上是食品産業發展方式落後，産業化、規模化、標準化的程度不高，生産的源頭分散，市場集中度過低，小、散、亂的現象突出。如何理解農業和食品工業生産方式落後對食品安全的影響？這是不是中國食品安全問題的癥結所在？

　　吳永寧：中國無論是農業也好，食品加工小作坊也好，小餐飲也好，都是“多、小、散、亂”。國外為什麼好管？幾個大公司管住了，基本上就管住了。多、小、散、亂帶來的後果是什麼？是政府監管的難度。

　　中國的食品生産這麼多的數量，這麼分散，食品安全的風險在哪？第一，這麼多數量，衛生部門監督到這個廠的機會就少了許多；第二，分散之後規模就小，違法成本大大降低。如果800畝是一家的，出了問題，這個農場全部有問題，處罰整個農場，違法成本有800畝，他不敢冒險；如果800畝屬於800個農戶，一戶出了問題，違法成本只有1畝；第三，民生問題。食品企業的門檻，不是政府不想提高，但把門檻提高了以後，老百姓的活路就有問題。

　　我認為中國食品安全問題最關鍵在於監管執行不力，法律規定得很細，但根本就沒有去執行。現在應該做的是政府加強監管，把不合理收費降下來；標準要制定清楚；儘量把政府官員和商人之間的利益鏈割斷；對問題企業嚴厲處罰，如果出現問題，不能再給“整改”機會。

　　要解決食品安全問題，從根本上來講就是提高農民收入，糧價還是要漲。農民作為消費者，如果家裏有人生病都看不起了，孩子學費都交不起了，還會考慮牛奶的蛋白質含量多少和瘦肉精含量多少嗎？作為生産者，如果農産品價格低，就只能儘量提高産量，對安全和品質就不會看重。

　　我個人認為，從中央財政到地方財政，包括國企，需要讓出一部分利益。國家財政每年增長很快，留在老百姓和企業手裏的錢卻很少，結果是政府與民爭利。如果能讓給低收入群體一部分，收入水平高了，食品價格也就可以高一點。

　　嚴打是沒辦法的辦法

　　經濟觀察報：在社會轉型期，食品安全問題是不是有集中爆發的趨勢？

　　吳永寧：在整個社會轉型當中，存在制度不完善、分配機制不平衡等各個方面的問題，這段時間問題會集中出現。再者，在信息化的時代，任何事情都會被傳播、被放大，所以會讓人覺得食品安全的事情很多。再加上對食品安全的理解會因為科學的發展而發生變化，有些問題原來就存在，但沒發現，現在因為檢測方法進步或者新的疾病研究而被發現了。

　　經濟觀察報：三聚氰胺事件曝光三年以來，在農業生産、食品工業生産和監管體系三方面有怎樣的變化？

　　吳永寧：第一，從農業方面，農業部監管的力度在加強。應該説，最能監管的地方至少動起來了。

　　第二，食品加工企業頂風作案的在減少。政治運動解決不了食品安全的問題，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現在是維持繼續高壓勢態，批批檢驗，成本很大，代價很大。在這樣的情況下，越是檢，越是檢出更多的問題，因為原來不檢，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