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重恩：日本地震將從長遠推高糧食價格

　　這場災難不僅對日本經濟産生較大衝擊，而且將再度激起人們對核電安全的懷疑，從而對核電發展産生負面影響，並增加對其他能源的需求，提高其相關産品的價格，包括糧食價格

　　白重恩/文

　　3月11日，日本東北部發生9級大地震，地震引起的海嘯隨即肆虐海岸地區，引發核電站故障，使其面臨嚴重核泄漏風險。全世界深深同情日本所遭受的損失並提供援助的同時，人們也擔憂這是否會干擾金融危機以來世界經濟的脆弱復蘇，並對全球經濟産生長遠影響。

　　這場災難定會對日本經濟産生較大衝擊。3月23日，日本政府稱此次經濟損失約為16萬億－25萬億日元，約佔2010年日本GDP的3.3%－5.2%，日本還約有11座核反堆停運，約佔日本核反堆總數的20%，而核電站發電量約佔日本國內電力供應總量的30%。此外，大地震還造成日本10個火力發電機組和15座水力發電站停運。

　　據日本經濟産業省下屬資源能源廳消息，截至2011年底，日本最大的電力供應商東京電力公司的供電能力較正常水平將下降約25%。這將對日本經濟和人民生活産生顯著的負面影響。長期來説，地震後支出增加也將加重日本政府已經面臨的巨大債務壓力，使未來經濟政策的選擇空間進一步縮小。

　　對世界經濟也將産生負面影響。一些重要産品的供應鏈受到干擾，比較突出的是電子産品和汽車零部件供應，如全球硅晶片的四分之一産能被關閉等。

　　最大且長遠的影響可能是在能源和相關領域。福島核電站事件將再度激起人們對核電安全的懷疑，加強反核運動力量，從而對核電發展産生負面影響，並進一步增加對其他能源的需求，提高其他能源和相關産品的價格，包括糧食價格。

　　1979年3月，美國賓夕法尼亞州三里島壓水堆核電站二號堆由於機械故障，導致堆芯熔化和放射性物質外泄。儘管事故對環境産生的真實影響很小，但造成的恐慌卻加劇了人們對核電站的反對，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核電發展。事件發生後的幾年間，51座反應堆建造計劃被取消。此前，有129座核電站的修建計劃獲批，但最終只有53座得以完工。

　　1986年4月，烏克蘭北部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第四號反應堆發生爆炸，造成烏克蘭、白俄羅斯以及俄羅斯大片國土被嚴重污染，大量人員死亡。這一最嚴重的核洩露事故後，新核電站的建造幾乎停滯。

　　全球在經過這兩次核事故後，人們對核安全的重視程度提高，採取的防範措施也更加嚴密。事件發生前，日本福島核電站也採取各種措施來應付地震或海嘯帶來的影響。為保證對水循環系統的供電，電站配置了備用發電機和備用電池，還修建了防洪墻。但特大地震帶來的特大海嘯越過了防洪墻，淹沒了發電機，造成水循環系統失去動力。

　　像日本這樣一個對核安全極度敏感、以精細管理聞名於世的國度，核電站還會出現這樣的嚴重問題，一方面會使人們對各種不可預見的風險更加重視，但另一方面必然會給反核運動提供有力支持，對核電工業的發展帶來極大影響。

　　德國已決定關閉七座核電站。在德國，26%的電力來自核電，而關閉的核電站發電能力佔總體核能力的三分之一左右。德國一下失去約9%的發電能力。如果這些電站不再重新運行，其發電能力只能用其他能源來補充。

　　這只是短期影響，在全球範圍內長期影響可能更大。為減少溫室氣體排放，很多國家都制定了擴大核能發電能力的宏偉計劃。據國際原子能機構2010年公佈，到2030年，全球核電機組容量將比2009年增加38%－117%。中國計劃在2020年實現400億瓦的核電容量，比2009年底的84億瓦增加將近四倍。

　　不過在日本地震後，公眾對核電態度産生巨大變化。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3月22日發佈的民調表明，美國民眾對建造新核電設施的認可程度降到低於三里島事件時的水平。

　　核電是電力的重要來源之一，2009年全球核電佔總發電能力比重為14%。現有核電站的關閉和新核電站建設的嚴重受阻將導致對其他能源的需求大幅上升。

　　目前國際經濟還處於脆弱回升期，對能源需求尚不是很強。但長期來説，隨著經濟復蘇的不斷穩固和新型經濟體的快速發展，對能源需求又會變強，那時核電減少的影響則會更加突出，不僅可能對其他能源的價格産生影響，也會增加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難度。

　　當石油價格高於一定水平時，提供生物燃料就變得有利可圖，這會造成大量糧食和土地被用於生産生物燃料，從而減少可供食用的糧食的供給並抬高其價格。糧食消費是低收入家庭的主要支出，糧價提高會對發展中國家的收入分配帶來挑戰，對於發展中國家的非糧食出口國更是一大負擔。全世界都需要對日本大地震所帶來的間接但長期而重大的影響做好充分準備。■

　　作者為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