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永定：全球面臨著嚴重債務危機

　　由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主辦的“中國發展高層論壇2011”于2011年3月19日-21日在北京釣魚臺舉行。上圖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余永定(專欄)(專欄)。(圖片來源：新浪財經 梁斌 攝)

　　2011年03月19日中國發展高層論壇2011在釣魚臺國賓館舉行。以下為學術峰會中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余永定先生演講實錄：

　　余永定：早上好，非常榮幸能被邀請到這兒來做一個簡短的介紹，來談談從中國角度來看全球經濟的形勢，我後面的就用中文來進行介紹了。

　　作為一個中國經濟學家，我們有看待世界經濟形勢的中國角度。我前面兩位發言人對世界經濟的形勢做了非常好的闡述，我完全同意他們的觀點。我想，在今年，中國依然面臨著非常嚴重的外部挑戰，第一個挑戰是什麼呢？我認為是世界經濟的增長速度，雖然可能比前兩年有所提高，但是增長速度依然將是非常緩慢的。第二，由於美國的一系列急劇擴張性的貨幣政策，世界的通貨膨脹形勢將有可能進一步惡化。第三，全球面臨著嚴重的債務危機的危險，雖然去年以來，歐洲主權債務危機有了相當程度的好轉；但是我認為全球債務問題並沒有得到根本解決，特別是美國的債務問題依然是非常嚴重的。

　　在2008年，次貸危機爆發之前，全球經濟學家把自己的關注點都放在全球不平衡，都擔心由於美國借債太多，就是借的外債太多，當時美國外債佔GDP的比達到了24-25，人們擔心這樣一種情況會導致所謂的突然停止，外資不再流入美國，美元貶值，利率上升，使美國經濟陷入嚴重的危機。但事實的發現跟我們原來的預想並不一致，發生並不是由於全球不平衡所造成的那樣一種債務危機，而是出現了次貸危機。為什麼我們對當時美國經濟形勢的判斷有一些偏差呢？我覺得是我們當時沒有關注美國的總債務，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美國某一種形式的債務之上。實際上08年三季度前後，美國的總債務，就是居民債務、政府債務、金融企業的債務達到了GDP的350%以上，而其中居民債務它的主要形式是次貸等等，達到了GDP的80、90%。所以這個最終成為導致美國出現嚴重經濟危機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從中我們應該得到什麼結論呢？我們的結論應該是，我們不僅要關注某一種形式的債務，我們要關注總債務，各種形式的債務，因為各種不同形式的債務互相之間是會轉化的，這樣一種形式的債務好轉了，那樣一種形式債務可能會惡化。總而言之，除非美國把總債務減下來，那麼我們始終會面臨著由債務所導致的經濟的衝擊。

　　現在的形勢是什麼樣呢？由於泡沫經濟崩潰，美國居民增加了儲蓄，所以美國私人部門債務餘額有所下降。但是，由於居民部門的去杠桿化，金融部門的去杠桿化，美國的區域增長速度下降了。為了抵消由於去杠桿化造成的速度下降，美國政府採取了擴張性的經濟刺激政策，這種政策是有道理的，但是這種政策不可避免的結果就是美國公共債務的急劇增長，美國的國債餘額達到GDP的90%，總債務達到了(14萬億美元)。這樣的情況下就面臨著美國的債務是否有足夠的投資者願意給美國融資？由於美元的特殊地位，由於美元可以説是世界上唯一的、大家所信任的國際儲備貨幣，當然這種信任是否是非常合理的？這是另外一個問題，我們可以討論。但是無論如何，大家對於美元還是有高度的信任的。所以，當世界經濟的其他部分出現問題的時候，大家都來購買美元資産，於是乎保持了美元的穩定，同時使美國政府能夠得到債務的融資。但是這種情況實際上是不可持續的，在經過了美元一段升值，在經過了美國國債市場價格的上升，在經過了一段時間這樣一種上升之後，實際上在最近，美國的國債市場又出現悲觀的情緒，許多投資者都認為，差不多長達30年所謂的美國國債市場的這樣一種牛市將會結束。在最近一段時間，出現了美國國債價格下降、美國國債收據上升的局勢，這就意味著投資者對於美國政府是否有能力償還債務産生了懷疑。

　　中國是美國最大的融資者，在新增的美國國債中，美聯儲是第一購買者，它通過發鈔票的方法來購買美國的國債，支撐美國國債的價格。中國是僅次於美聯儲的第二購買者，我不是説總存量，是指最近幾年新增美國國債中，中國是第二購買者。那麼，如果中國出於某種原因停止購買美國國債或者減少對美國國債的購買，那麼美國國債馬上就會出現嚴重危機，它會産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會給美國的國債市場很大的麻煩。

　　對於中國來講，應該怎麼辦？中國到目前為止已經積累了2.8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在2.8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中，有1.16萬億美元是購買美國國債的。當然，這是美國官方的數字，不是我們中國官方的數字，我們不知道中國的官方數字到底是多少？無論如何，中國購買美國的國債數量是極為巨大的。中國為什麼要購買美國國債？理由是非常複雜的，由於時間關係我可能不能多講。但是有一點是清楚的，中國在長期以來需要把自己的一部分資産，要寄存在美國國債這樣一種投資形式上，因為在國內我們可能缺乏投資機會，或者在國內對於我們的國有企業、對於我們這些民營企業來講，可能暫時不能得到比較高的收益；同時，還有中國在前10幾年人口比較年輕，我們想把一部分錢存一個地方，以後我們來用。

　　總而言之，我們在前一段時間的儲蓄，把我們額外的儲蓄用來購買美國國債，是為了以後我們能用這筆錢來買東西。那麼現在中國不得不想想，由於美國債務形勢的惡化，由於美國經常項目逆差，由於美國的財政赤字的不斷增長，而且根據美國政府的官方數字，在2020年，美國財政收入的20%以上要用來支付債券的利息，那麼我們不得不考慮債券的安全性；當然我們債券的收益有時高一些，有時低一些。當然這不是問題，問題是當我們有一天想把這些債券來購買東西的時候，能買多少？

　　大家非常清楚，03年的時候，中國的外匯儲備是4千億，那個時候石油價格是20多美元，那個時候黃金的價格大概是300多美元；現在石油已經是120美元，黃金是1400美元，由於世界經濟形勢的發展，這些商品的價格可能還會進一步上漲，由於美國的政策，一系列的大宗商品價格肯定會繼續上升的。這就意味著，如果這種形勢發展上去，當一天我們需要使用外匯，我們可能拿不到什麼實物了。所以我們必須為中國國債的安全考慮。

　　另一方面，我們購買美國的國債，美國人並不感謝中國的做法，伯南克説，由於亞洲國家所謂過渡的儲蓄，造成了美國經濟的困難。很多美國經濟學家和美國政府官員埋怨中國人給他們借錢，所以使他們能夠繼續過一種入不敷出的困難。所以，中國減少美國國債是有好處的，對中國、對美國都是如此。

　　如何使我們不大規模增加對美國國債的購買呢？一個重要的方法是我們儘早停止中央銀行對市場的干預。由於我們在這麼多年來一直保持雙順差，為了保持人民幣不升值，我們不大量購買美國國債，這樣種做法對國家金融問題有許多的問題。現在我們面臨很多的通貨膨脹，中央銀行購買國債的做法使我們的困難越來越多，通貨膨脹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外管局管理外匯儲備的經營也會越來越困難，所以解決的辦法，我覺得可以考慮的一個辦法是儘量減少外匯市場的干預，可能會導致人民幣的升值。對於這個問題我們要開放思想，準備採取跟過去有所不同的政策，也就是使我們人民幣匯率制度進一步自由化，進程進一步加速，這對於中國經濟、美國經濟都是有好處的。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