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週刊》：20年 那些牛A股

 

　　《中國經濟週刊》記者 劉永剛I北京報道

　　10月18日， 3000點關口，一時間，“A股進入牛市”的各種消息再一次鋪天蓋地。

　　從10月20日開始至11月22日，央行通過一次加息，兩次上調準備金率的辦法來抑制目前愈演愈烈的通脹壓力，同時，股市也受到影響，從3000點關口下跌至2882點。

　　就像這波行情一樣，20年起伏跌宕的股市歷程中，投資者更關心，下一個機會在哪？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股民們又開始疑惑，牛市到底在哪兒？

　　資本市場從最初的摸著石頭過河、上市公司驚現財報造假到之後的“莊家時代”、“政策市”，再到如今的“逐步規範時代”，中國資本市場的發展軌跡更像是從一個懵懂少年逐漸變成一個知曉人情世故的“成年人”，這個過程無疑是“殘酷”的。

　　“大戶”初現

　　如今，我們很難想象1990年初的中國資本市場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儘管當時的市場規模還很小，但不安分的準投資者們已經看準了為數不多的幾家上市公司，在證券交易所門口排隊等待開立賬戶。

　　這段時期，整個中國似乎處於大變革的前夜。投資者的熱情也如日中天，這是中國全民炒股的鼎盛開端。

　　滬、深兩所的成立，標誌著20世紀80年代櫃臺交易(OTC)和黑市交易的結束。

　　1990年12月19日上海證券交易所開業時，上市的僅有8隻股票，如今已有4家發生了變化。除去飛樂音響(SH600651)、愛使股份(SH600652)、飛樂股份(SH600654)、豫園商城(SH600655)4家公司還在沿用當初的名字，申華實業更名為申華控股(SH600653)，但依然保存著申華的字眼，也可以認為沒有更名，延中實業改名為方正科技(SH600601)，電真空改名為廣電電子(SH600602)，浙江鳳凰也變成了ST方源(SH600656)。

　　起初，上交所對剛剛上市的8隻股票交易的價格設定了嚴格的上下限，最初界定的範圍是5%，接著改為1%，最後降至0.5%。由於對股票的需求遠遠超過了供給，因此設定價格上下限就是為了限制價格波動的幅度，保證減低投資者的風險。然而，“大戶”在日復一日的努力中，還是在不突破上下限的情況下，逐漸將股價抬高了。

　　深圳證券交易所的表現不同於上海。1991年4月3日的深圳交易所首日交易指數收于988.05點。在接下去的5個月中，股價從櫃臺交易和黑市交易中形成的高點回落到402.5點。深圳股指從這個低點止跌回升，到1991年年底突破了900點大關。

　　如同當時大多數投資者一樣，市場受到了鄧小平南巡的鼓舞，變得活躍起來。加上交易價格上下限的逐漸放寬，股價開始上揚。1992年5月21日，上海交易所股票交易的所有限制都取消了，上證指數從5月20日的617點漲到了21日的1267點，僅僅3天后，又登頂1429點，累計漲幅高達130%。市場上的股票價格一飛沖天，5隻新股市價面值竟狂升25倍至30倍。

　　“當時許多人都賺了大錢。” 北京廣倫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張彥就是其中之一，他向《中國經濟週刊》回憶説，後來上海市政府的負責人看到了這種極端現象的潛在危險，在6月2日對外宣佈，“大戶”正在操縱股市。這才引起了股市的重新調整，進而導致了股市大幅下挫，最終在當年11月中旬跌倒了400點以下。

　　接著，有政府背景的證券公司開始狂購股票，這引發了其他資金入市以支持股價止跌回升。在隨後的1993年，“炒股熱”再次出現的同時，市場上出現了“蘇三山”詐騙事件。

　　1993年11月5日，市場傳出一家名為北海正大置業的公司將繼續收購蘇三山公司股票。

　　11月8日星期一開盤後，這家在深圳證交所上市的公司，買盤洶湧而來，從8.3元開盤價躥至11.5元收盤，當日飆升39.88%。然而，當日下午深交所發表聲明，認為北海某公司購買蘇三山一事與事實不符。

　　蘇三山事件發生後，監管層開始思考如何穩住股市。

　　1993年7月30日，星期六，中國證監會和國務院聯合發佈了“救市的三大政策”。包括凍結所有新股發行、嚴格控制認股權的發行規模，以及採取措施加速資金進入股市。

　　這些針對投資者心理採取的措施暫時收到了效果：8月1日，股市上揚了33%，上證指數突破了1000點大關，但在年末卻以647點收盤。次年，隨著利率的繼續上調，滬深兩市幾乎停止了所有交易活動。隨後，上證指數下跌了14%，深圳指數下跌了22%。

　　莊家操縱

　　一個朋友問莊家：你已經吸籌快三年了，怎麼還不拉升股價？

　　莊家回答：據我了解，在距郊區20公里處的茅草屋中，還有個老漢持有這只股票100股。這雖然只是個笑話，但在1995年末之後的兩年裏，莊家充斥著整個市場。

　　1995年末至1996年初，深圳證券交易所和各大證券公司度過了一段艱難時期。當時，股票幾乎沒有盈利，上市新股接近“斷頓”，經濟增長緩慢。股市的表現極為糟糕：深圳指數在1993年下跌了3.7%，1994年下跌了42.9%，而在1995年通貨膨脹達到高峰的這一年則下跌了22.3%。

　　1996年通脹壓力剛有好轉，A股市場就出現了被認為是操縱股市第一案的“瓊民源事件”。在1996年之前，瓊民源的股價不過兩三元。但是在1996年，這只垃圾股卻鹹魚翻身，一飛沖天，1年漲了10倍。到1997年，瓊民源股票居然升到26元，複權價為34元。

　　後經查實，瓊民源在1996年年報中，總盈利5.7億元，其中虛構盈利就達5.66億元，真實的利潤只有400萬元，每股只盈利幾分錢，而它卻虛構每股收益8角多錢。

　　從瓊民源開始，中國股市造假之風漸起，造假規模越來越大。

　　在這種局面下，機構們蠢蠢欲動。為了把股價推高了，機構們盤算，是必須採取措施將資金和人們的興趣重新引導回股市的時候了。君安證券正好抓住了這一機會，從深圳發展銀行(SZ000001)入手解決。“事實證明這個方法是有效的，接下去的16個月當中，深圳股指從987點上升到6000多點。”長期跟蹤上市公司發展的中國人民大學金融學院副教授黃易告訴《中國經濟週刊》。

　　在上漲大戲上演之前，整個市場的市盈率小于10。而深圳發展銀行在1995年雖然利潤預計超過20%，但其股票市盈率僅為7。為了提升深圳發展銀行的股價，1996年1月，包括君安證券在內的許多市場參與者開始在深圳發展銀行建倉，隨後，股票在春節前一個星期開始上漲，漲幅達到20%。春節假期過後，意識到深發展“有利可圖”的投資者開始買入深發展的股票。

　　據介紹，深發展在1996年3月公佈了其1995年的年報：營業收入增加49%，利潤也有大幅提升，市盈率只有10倍多。接著，大環境有所好轉。1996年5月，人民銀行宣佈降息，6月，央行上海分行宣佈，歡迎異地券商在滬開辦營業部。與此同時，一直在8元左右徘徊的深發展突然開始發力。4月4日，股價上漲了3.3%，交易量達到690萬股。“4月底，深發展收于15.5元，股票在4月份的突出表現刺激了市場玩家們繼續操縱市場。”黃易稱。

　　深發展于5月27日宣佈進行了10對10的配股分紅時，股票交易量再次上漲。5月31日，股價上漲了22.3%，交易量達到了1億股；第二天，換手量更是達到了創紀錄的1.39億股。“交易量的巨幅增長預示著有新的參與者加入進來，而且這個新的參與者迫切希望能夠重新上演年初的成功交易。”黃易説。

　　1997年3月至5月，在深發展，四川長虹(SH600839)的帶領下，滬指從870點一路攀升至當年最高的1510點。至此，深圳和上海兩地的牛市已經形成。中央高度關注兩地股市的發展，並最終決定干預。於是在當年年末，人民日報在頭版發表特約評論員文章《正確認識當前股票市場》。

　　在人民日報發表文章之後，深發展和所在深圳指數大幅下挫，在隨後的8個交易日內，股指下跌38%。

　　接著，在1997年3月，監管層將採取不利於深發展的措施的傳言開始流傳。4月19日，由於在北京的證券營業部遭到處罰，深發展的董事會推遲召開股東大會，並宣佈股利發放計劃的時間推遲到10月底。兩天后，深發展發佈了1996年的年報，營業收入和利潤大幅增長，市盈率達到40多倍，股價最終衝高至54.49元。

　　“很明顯，1996年至1997年深發展的股票被操縱了，但是誰介入了其中呢？”黃易説，眾所週知，總部位於深圳的君安證券大量交易深發展的股票，並且被指獲利不菲。1997年6月17日，深發展董事會承認，從1996年3月至1997年4月，深發展投入3億多人民幣購買自己的股票，深發展同時對外披露，它從交易中獲得了超過9000萬元的利潤。董事會稱，到1997年4月17日，他們已經賣出所有持有的全部股票。

　　隨著深發展淡出股市以及其他資金的抽離，深發展的收入和利潤增長緩慢下降，股票交易量也在緩慢下滑，一直到1999年的“519行情”狂潮才有所恢復。

　　據了解，深發展事件後，監管層開始禁止銀行和國有企業使用自有資金或借貸資金進行買賣股票。

　　泡沫“黑手”

　　進入2000年，受到美國納斯達克股市網絡泡沫的影響，A股牛市繼續上演，隨之，股市存在泡沫被首次提及，操控股價的“黑手”也多了起來。

　　在這一過程中，神股“億安科技”出現了。在當時，4家公司聯手操作通過其控制的不同股票賬戶，以自己為交易對象，進行不轉移所有權的自買自賣，影響證券交易價格和交易量，聯手操縱“億安科技”股票價格的方法讓世人震驚之餘，不禁讓監管層也抹了一把汗。

　　而在之後沒多久，呂梁——A股市場的大莊家和他的“中科創業”也浮出水面。

　　當時，投資者們看著這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一幕幕黑色交易，雖然心裏很不是滋味，但也無計可施。

　　在黑幕涌現的同時，一系列“新經濟”類公司陸續站到前臺。2000年，國內出現的網絡泡沫表現的最突出的就是“中關村(SZ000931)”這只股票。它被譽為是網絡泡沫的新寵兒，公司在1999年7月登陸A股市場，涉足高科技領域，從高科技投資、技術培訓、電子産品、建築與設計到證券投資和風險資本，“這在當時是一隻典型的概念股”。海通證券分析師張達告訴《中國經濟週刊》。

　　2000年春節之後，中關村科技作為個股開始了它的牛市。在2月份前兩個星期，11個交易日中有9天，股價都收于上限10%處。這段時間裏，該股票日交易量超過5.11億股，而其A股總共發行只有3.74億股。2月29日，當天最高價達到了44.8元。此後，中關村科技一路走低，到11月底，每股股價跌到9元多。

　　“所有這些神話都大同小異；它們不反映公司的基本業績，充其量不過是一群股市玩家把持某只股票，將股價抬高到頂點又進行拋售。” 中國人民大學金融學院副教授黃易坦言，這一點也反映到了當時的市場行情中。2000年，上證指數漲幅超過20%，2001年投資者信心仍然高漲。隨著新股和投資基金的發行量越來越大，買方需求仍在積累，股市持續攀升，3次越過2100點的水平。

　　直到2001年6月中，國務院宣佈，全部籌資額中必須有10%通過出售國有股籌得，市場樂觀情緒就此宣告結束。股市應聲下挫，這再次印證了A股市場對任何有關允許國有股和法人股自由流通的措施非常敏感。整個市場出現下挫，當年年底損失了25%以上的市值，指數跌倒了1500點。

　　隨後，監管層為了救市，宣佈境內籌資不必再受10%的政策約束。

　　“政府犯了一個大錯，操之過急且缺乏慎重。”時任中金公司董事總經理的許小年評價説。他的理由是，此時叫停減持，無異把股市下跌的所有罪過都歸之於國有股減持，而真實的原因並非如此。後來據國家發改委體改所研究員李幛分析，大小有21個原因導致了當年股市暴跌，其中包括：1999年政策利好釋放完畢，央行規範資金，銀廣廈等莊股內幕徹底曝光，當年股市整頓等等。

　　和所有市場一樣， 牛市一旦結束，“輝煌歲月”裏沉澱下來的隱形問題都開始浮出水面，並逐漸明朗化。2001年6月之後的一段時間裏，股市一路坎坷，上市公司發生了一系列財務欺詐醜聞，一度極為猖獗的股票操縱被進一步曝光。這一年的3月份，上市公司銀廣夏剛剛發佈了2000年年報，在股本擴大1倍的情況下，每股收益增長超過60%，達到每股0.827元。

　　當時，不明真相的股民們認為這樣一家業績優秀的公司必然很有前途，甚至一些專業機構也像發現金礦般推崇它。但不曾想到，等待他們的卻是“一切皆虛假”的財務欺詐。

　　在隨後的時間裏，監管層為了穩定市場情緒，嚴厲查處了欺詐醜聞。“但是，即使在2002年11月初宣佈的允許外國機構投資者進入A股市場的消息也沒能重拾投資者的信心。” 海通證券分析師張達表示。

　　直到2002年年末，投資者已經深陷熊市。

　　黃金十年

　　如果説在前三次牛市中，或多或少都有人為運作的因素存在，那麼從2005年4月份開始，A股在股權分置改革的帶動下，迎來了史無前例的大牛市。

　　據華東師範大學企業與經濟發展研究所所長李志林分析，股改帶動的牛市，持續時間已經超過2年，超過此前任何一次牛市行情，這是歷史上沒有的。

　　2005年12月上旬到2006年1月13日，上證指數從1074點開始上行，從12月6日到2006年1月6日，一個月內，上證指數漲幅只有12%，深圳成指漲幅則是15%。

　　對於管理層來説，這12%的漲幅太珍貴了。2006年初，證監會主席尚福林信心滿滿地説，股市迎來了“黃金十年”大牛市，2006年只是“黃金十年”的第一年。

　　12月29日，星期五，2006年最後一個交易日，上證指數大漲107.88點，站穩2600點大關。深圳指數大漲210.85點。2006年，上證指數和深圳指數均大漲了130%，居全球之首。滬市全年成交金額突破9萬億元，這在歷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

　　股市的高歌猛進，令股民們喜不勝收。

　　當年，在某財經網站發起的網民留言欄中，給尚福林的留言數佔據榜首。2006年底，尚福林當選了2006 CCTV中國經濟年度人物。

　　進入2007年，滬指從2728點起步，自9月份開始，大盤藍籌股挾持著大盤，滬指從5300點一路上攻至6100點，短短9個交易日，滬指上漲超過15%達到800點。

　　在這一年的1月9日，中國人壽(SH601628)在A股上市，大盤隨之大漲3.72%，滬深股市總市值首次突破10萬億。 在此之後，滬深兩市股票股價大漲，截止2007年8月6日收盤，滬深兩市共有百元股5隻，即貴州茅臺(SH600519)、中國船舶(SH600150)、國脈科技(SZ002093)、山河智慧(SZ002097)、山東黃金(SH600547)。

　　但是，隨著中國石油(SH601857)的回歸，藍籌泡沫達到極致。股神巴菲特當年10月末以13.47港元的均價清倉了中石油，但數天之後，中石油在A股上市創造了48.62元的巔峰價格。那些曾嘲笑巴菲特傻的投資者，終於傻了眼。中石油從此一路走低，當年最低達到29.15元，最大跌幅為40%，被套牢資金接近2000億。

　　中石油之殤，宣告了A股以藍籌為代表的虛妄估值，不過是空中樓閣，而這些權重股的泡沫破滅，需要整個市場為之付出代價。

　　大盤創出了6124.04點的高點以後，就開始了這一輪牛市展開以來最複雜也最觸目驚心的中期調整行情。11月上旬，上證綜指全周大跌8%，創出自1998年8月份之後的最大單周跌幅。11月27日，大盤跌破半年線，這是進入牛市以來，兩年內首度失守半年線。

　　直到今年10月18日，上證綜指從2610點一路站上3000點關口。資本市場再次挑逗了投資者的神經。

　　有專家稱，央企整體上市，是閃著金光的金元寶。5元錢的東方鍋爐(SH600786)漲到了50元。這都是央企整體上市的威力。有關專家分析，未來3年，央企將注入3萬億的資産，這都是證券市場的大機會。

　　“股市牛市趨勢未改。”國金證首席經濟學家金岩石告訴《中國經濟週刊》，近期股市會對此次銀根收緊將作出較小反應，最多還有5%的下跌空間。從經濟週期看經濟仍然處在從復蘇走向繁榮的上升階段，至少持續2-3年，甚至3-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