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餐廳的位置很偏僻,幾乎到了門可羅雀的地步。小小的招牌實在難以引起路人的注意。如果不是同學的推薦,我可能永遠都不會涉足到這個地方。
同學説這兒的牛排做的不錯,雖然有些貴,但是物超所值。不過我今天來的目的,並不全在於牛排。
走到服務台,向服務員點了份黒椒牛排。
“幾成熟?”他用一種和餐廳周邊環境一樣冷清的的口氣問道。
我猶豫片刻:生牛肉肯定是吃不慣的,半成熟和全生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全熟吧。”我説。
我在靠窗戶的一張桌子旁坐下。
環顧四週,這才發現偌大的餐廳竟然只有我一個客人。於是在驚訝的同時又感到幾分欣喜。
餐廳的墻體使用了大量的木質貼層,古樸而又凝重,再加上棕色的沙發,竹制的窗簾,以及桌子上方的那盞散發著昏黃光暈的吊燈,整個餐廳被一種幽暗的格調所籠罩。
我凝視著對面的沙發,心中感到一陣空落。或許那兒本應坐上一個人才對。對面墻上挂著一面大鏡子,望著鏡子裏自己的身影,那種空蕩蕩的感覺似乎更加強烈了。呵呵,看來這兒真不是一個人來的地方。不過因為今天剛賺了一小筆錢,僅僅是一小筆,也只夠請我自己吃一頓的。
服務員先給我上了一份水果沙拉和一份麵包。水果沙拉盛在晶瑩剔透的玻璃杯裏,淡黃色的沙拉涂滿了水果塊的表面,中央用一個鮮紅的櫻桃點綴。我並不喜歡吃櫻桃,而且餐桌上的櫻桃往往紅的很不自然,像是用顏料染上去的。沒有櫻桃自然不會影響水果沙拉的口味,但是仔細想想,確實還是會缺少點什麼。我們崇尚實在,但是偶爾的一點形式 還是能帶來不錯的改善,至少是在審美或者心情方面。
就像我一個人來到這家餐廳,相對於那些情侶,我的這種“孤獨”其實也是一種形式。我能感到服務員接待我時臉上的那種奇怪的表情,或許他已經習慣於招待一對對情侶,習慣於一次要上兩份牛排。對於我這樣一個孤獨的客人,他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仿佛連他也在替我等待那個我自己都不期待的人的出現。
我輕輕的把水果沙拉和麵包擺放好,並不急著吃。畢竟來的目的本來就不在於實實在在的牛排,而在於一種形式——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安靜一下。
透過玻璃窗,看見幾個揹書包的小學生笑著跑過去。由於窗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我只能看見他們的笑,卻無法聽見他們的笑聲。這有點像是在看一部無聲電影。而那更遠處的瀰漫著灰色格調的樓房、樹木,則又為這部無聲電影打上了遙遠時光的烙印。
轉過頭,又望了望對面的空沙發以及鏡子裏的自己,無奈的笑了笑。
或許,我確實邀請了一個客人,但是這位客人因為種種未知的因素而沒有來。或許,我就是在等待一個永遠也不會來的素未謀面的客人。
想起了戈多。
但我絕不是在等待戈多。戈多永遠不會出現。但是我的客人可能很快就會到來。
等待的黒椒牛排終於上來了。暗褐色的牛肉和醬汁,黃暈的燈光以及黃褐色的木質墻壁,如此和諧的環境,是否也同樣擁有和諧的心情呢?我用刀切下一小塊牛肉,然後用叉子挑起,衝著對面鏡子裏的自己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才把肉塊放入口中。
味道確實挺好的。
窗外暮色初現。餐廳裏依舊只有我一個客人。
我對鏡子裏的自己説,我們要吃到夜幕垂落,然後披星戴月的離開餐廳。
但是這個夏天的白晝似乎出奇的漫長。儘管窗外天色暗淡,卻始終無法徹底墜入黑夜。
我繼續用心情去品嘗著晚餐,完全拋開了平日裏在學校餐廳裏的那種急躁。在這“一個人的餐廳”,完全沒有了時間的概念。餐廳仿佛是一列接近於光速的列車,實踐著相對論的預言。
盤中只剩下最後一小片牛肉了。
我不由對著鏡子苦笑了一下,説:“看來我們不能等到黑夜的來臨了。”當我起身離開時,餐廳裏終於走進了兩位客人——一對情侶。貌似他們也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走到服務台,把錢遞給服務員。那是幾個小時前報社編輯付給我的稿酬,算是我人生的第一筆稿酬。本來我是想把它永久的珍藏起來。不過現在,它已經轉移到了別人的手裏。
它僅僅是一個過客而已。
我也是。
但是,我還可以等待我的下一筆稿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