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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鎖”是武暉的小名。
“來,小朋友,進來進來!”窯洞內,知青對著窯洞門外的武暉輕聲叫著。
武暉沒有動,衣衫破爛的他不知道該説什麼好。他其實也不是小朋友,只不過身材瘦小,顯得小罷了。
那年,武暉14歲,比習近平僅僅小一歲,在知青到來之前,他剛從學校回到梁家河。他是一名初中生。
武暉沒有進去,站在門口聽他們説話。他看知青,如同在看一個新世界。
那時正是寒冬臘月,天氣很冷,但知青們不會燒炕,窯洞內冷得如同冰窖,知青們就問門外的武暉會不會燒炕,武暉説:“當然會了。”在農村,哪個娃娃不會燒炕?武暉這才怯生生地走進了窯洞。
就這樣,武暉成了知青窯洞裏的常客。知青們知道了他的小名叫“鐵鎖”,他也記住了六名知青的名字。
武暉兄弟姊妹七個,家裏人口多、勞力少。當時在農村這樣的家庭是最窮困的。
武暉的小名“鐵鎖”隱藏著一個辛酸的故事。武暉曾有一個哥哥,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武暉出生後也體弱多病,父母就請算命先生為他“保鎖”,所以為他取了小名“鐵鎖”。
“保鎖”是陜北的一種習俗。小孩子出生後體弱多病,就要“保鎖”以消災避難。被“保鎖”的孩子,家境好的,通常佩戴一把銀鎖;尋常人家的,一般用12個頂針串起來當鎖。這個鎖一直要戴到12歲生日時,再舉行一個“解鎖”儀式。
“解鎖”後的武暉仍很瘦小,雖然生在農村,瘦弱的他卻很難適應農村繁重的勞動。即使鋤地這樣別人看來最輕的活兒,武暉也受不了。他經常藉口解手,跑到溝裏坐著,直到隊長叫他,才回去勞動。一開始,他跟知青一樣掙6分,後來有所提高,但從來沒有達到過10分。
武暉個子小,但人很聰明。他很樂意幫助知青與村民消除語言障礙。武暉在學校裏學過普通話,知青聽不懂延川方言就問他,於是他成了知青們的“翻譯官”。
“翻譯官”的角色讓武暉增添了不少自信。因為彼此住得不遠,武暉一有機會就來找知青。除了喜歡聽知青們聊天,更吸引他的還是那些擺在炕臺、窗臺和枕邊的書。
上學這幾年,他除了課本,幾乎沒有讀過什麼課外書,更沒見過這麼多磚頭一樣厚的書。起初,他小心地拿起一本放在炕上的書,一頁一頁翻看。知青們見他喜歡讀書,就對他説:“喜歡就拿去看。”
他借的第一本書是習近平帶來的《十萬個為什麼》。“知道了十萬個為什麼該多了不起啊!”武暉心裏甜絲絲的,走路也神氣起來了。
這本書為他打開了一個認識廣闊世界的窗口。他如饑似渴,興奮不已,再也捨不得放下。餓的時候,他啃著糠糰子,捧著書,覺得平時難以下咽的糠糰子也好吃了許多。
看完《十萬個為什麼》,他又從習近平那裏借來了《三國演義》《母親》《靜靜的頓河》等。他跟知青們開始有了精神上的交流。
他從王燕生、雷平生身上感受到了率真和坦誠,從習近平身上感受到了低調和務實。武暉説:“我欣賞他們,他們事實上是我的人生坐標。”
武暉覺得,正是讀書帶給習近平他們無限的力量。習近平説:“書裏有更廣闊的世界,有更豐富的知識,通過學習,人增長了見識,汲取了知識,就會變得更堅強、更強大。”
在習近平的影響下,武暉在知識的海洋裏遨遊,漸漸堅定了上大學的決心。
1973年,他和習近平一同報考大學。成績出來了,他被延安師範學校錄取了。
武暉上學走的時候,習近平送給他30斤糧票,又拿出一件王燕生離開梁家河時留下來的藍色毛領大衣,對他説:“你把這件大衣拿上,到了學校又能穿,又能當被子蓋。”
武暉畢業的時候,習近平已經離開了梁家河。武暉先是被分配到文安驛公社五七中學任教導主任,後調至延川縣教研室工作,其後又下基層,先後擔任城關鎮、文安驛鎮、禹居鄉的教育專幹。但無論到哪,他都要求自己少説多做,做行動上的巨人。
1987年,武暉調任禹居中學校長。他沒想到禹居中學跟自己想象的完全兩樣:教室的門窗破破爛爛,在風中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校園裏堆著垃圾,長著荒草,磚頭碎石散落一地……
武暉明白了,這是老師人心散了,信心沒了!這是家長對學校失望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武暉第一把火燒在整頓學校秩序上。他制定了嚴格的紀律,自己&&執行。學校門口、操場、課堂都是他的監督崗。
他站在校門口,看哪個老師遲到,哪個學生早退!
他站在操場上,看哪個班級喊聲洪亮,哪個隊列步伐整齊!
他站在教室裏,看哪個老師講課精彩,哪個學生舉手積極!
他站在全校師生大會的主席臺上,表彰先進,獎勵優秀,批評落後,懲罰違紀。
不到一個月,師生能按時出早操了,早讀有瑯瑯讀書聲了,課堂活躍起來了,自習安靜下來了,學生放學有隊形了,教師上課有精神了……禹居中學終於有了學校的樣子。
武暉清楚,衡量一個學校好壞的關鍵在於教學質量。他樹榜樣、立標桿,組織教學觀摩,獎勤罰懶,老師們的積極性被調動起來了,禹居中學的教學工作迅速步人正軌。
第二年,武暉帶著一名老師到延安市教育局申請到一個教學樓建設項目,並很快實施。不久,一座嶄新的教學樓矗立在禹居中學的校園裏。他又跑到鄉上、縣上爭取支持,配齊了教學設備,師生們歡天喜地搬進了新教學樓。
禹居中學變了,裏裏外外都變了。人們説:“禹居中學能走在全縣鄉鎮中學前列,武暉不容易。”
不容易的事還有很多。1993年,武暉調任永坪鎮教委主任,正遇上全縣狠抓“普六”,要求鄉鎮農村學校“班班都要有教室,人人都有課桌凳”,入學率必須達到99%。
武暉對永坪村支部書記、村主任説:“可以吸引社會力量加入,改善學校的辦學條件。”
村支部書記、村主任一聽,武暉説得對,就與延長石油公司結成共建單位,很快建起一座五層教學樓,永坪村一步邁過了“普六”關。
按照同樣的思路,永坪鎮多方籌資,所有學校都實現了“普六”達標。
2000年,武暉調到永坪中學任總務主任。四年裏,他與校領導一起,搞規劃、跑項目、找資金,又當協調,又當監工,人不歇腳,腳不停步。一座公寓樓、一座教學樓、一座餐飲樓相繼拔地而起……終於讓永坪中學徹底變了模樣。
2014年,武暉退休了。臨走之前,他獨自來到校園裏,東走走,西望望,捨不得離去。
“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回首往事,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武暉想,他沒有辜負生命的意義!(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