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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不斷流入海洋,
但海洋從不被打擾:
慾望流進智者的心中,
但智者從不被打擾。
智者懂得寧靜,
忘記欲求的人懂得寧靜。
他活得無欲無求:
沒有自我,也沒有傲慢。
——《薄伽梵歌》
一、
盤山公路從哈裏德瓦爾(Haridwar)北部開始上升,廣覆綠色的平原輕巧地在某個轉角失去了蹤影。我們的“嘟嘟車”就這樣不斷地搖擺、又不斷地恢復平衡。從某種意義上説,駕駛本身也許就算一集瑜伽,需要心無旁騖,與大自然中的一切共鳴;而顛簸若換作瑜伽詞彙,便是苦行。
在印地語中,瑞詩(Rishi)的意思是聖人,而凱詩(kesh)代表頭髮
我們到達瑞詩凱詩小鎮的時候已過正午,陽光強烈,羅摩橋兩側的各色飯館裏喧囂嘈雜,反倒是那些道場和精舍此刻顯得清冷。現在是休閒的時光,並非修行。人們歡樂地享用著素食和檸檬水——這些被瑜伽師奉為“悅性食物”,據説可以令身體放鬆下來,而不是沉重。只有那些職業的“瑜伽掮客”還在忙碌,令人眼花他們分發著花花綠綠的傳單,或者對外國人喋喋不休地推介繚亂的課程套餐。很多人就這樣迅速地成為某個道場裏當天傍晚的好學生。當然,價錢也還不壞。
瑜伽並不是所有人前來瑞詩凱詩的終極目的。許多印度貴族及中産階級也將此地視作一個相對廉價的度假村落,畢竟她距離首都新德里的車程僅需要一個白天。帕瓦德先生就是其中一位。他是位年輕英俊的醫生,就住在我的隔壁,説一口純正的英語,女朋友是白皙的德國少婦。他告訴我,德里人很喜歡這個地方,因為它所處的位置極好——在壯碩的喜馬拉雅山脈入口處,三面環山,恒河從中穿越流淌。並且,這裡空氣清新,污染絕少。帕瓦德後來補充道,他所説的德里人,其實指的是那些官員、商人、醫生、律師,以及金融從業者。
放到更大的視野下面,由瑞詩凱詩出發東行不用太久,山麓的盡頭便是加德滿都;翻過去,即到大美西藏。
瑜伽聖城似乎仍停留在早已過時的嬉皮士年代
在印地語中,瑞詩(Rishi)的意思是聖人,而凱詩(kesh)代表頭髮。傳説,印度瑜伽師的頭髮非同凡響,蘊藏著一切智慧與力量;若頭髮消逝,則功法隨即淪喪。以此來解釋修行者大多長髮飄逸、不修邊幅,便顯得合乎情理了。在印度教的經典裏,瑞詩凱詩曾是守護之神毗濕奴擊敗惡魔馬都的地方;喜馬拉雅山又是毀滅之神、苦行之神和舞蹈之神濕婆(Shiva)居住和修行之處,他隱遁山間,深悟自然動物之法,創造出840萬種身體姿勢,代表著840萬種化身;濕婆所跳的坦達瓦之舞(Tandava),更是一種守恒的光榮行動,從而派生出瑜伽。與印度教三大主神中的兩位有如此殊勝的因緣,瑞詩凱詩在次大陸的地位不言而喻。以任何角度衡量,她都是一座無法忽視的聖城。
遊客和商人,大多集中在羅摩橋(Rama Chul)和拉克西曼橋(LaxmanChul)兩片彈丸之地。聖城每一個重要地標的名諱,都引自經典,容不得隨心所欲。羅摩(Rama),是印度史詩《羅摩衍那》的男主人公,十車王的長子,毗濕奴的第7次化身。他本應繼承王位,卻不幸慘遭流放長達14年;在森林中妻子悉多又被羅剎王劫走,幸得神猴哈奴曼相助,才消滅了羅剎救回悉多,重返京師登基加冕,後來被尊奉為印度教的神明。“羅摩崇拜”在印度民間一度盛行,信奉者認為默念羅摩名號即可逢凶化吉。而拉克西曼(Laxman)則是羅摩的兄弟,放逐時的陪伴者。在世俗的命名中,人們還是讓他們如此靠近,守望相助。
《羅摩衍那》記載,當年羅摩和他的兄弟放逐草野,就是由這兩個地方越過恒河,得以潛入喜馬拉雅深山之中,潛心證悟。千年之後,眼前由鐵索織網而成的懸挂橋,全長500米,飛越湍急的恒河並連結兩岸的寺廟道場,靈性與野性同在。橋上的印度男人光著腳板,女人們披著鮮艷的紗麗,和“神牛”一起穿河而過,並朝著擺弄各種姿勢的猴子們點點頭。只是那些貼滿懸廊的廣告,不知如何形容。最為醒目的是瑜伽會館(Yoga Hall)打出的巨幅標語——“這裡授課的師資是唯一在Lonely Planet旅行指南上提及的施瓦米(Swami)”。聰明的商人再清楚不過,對於絕大多數的外國揹包客而言,LP上的只言片語也會被奉作圭臬。
當代印度推行市場經濟不過短暫的20年。但此刻,在重商與神靈間的選舉,壓倒性多數的瑞詩凱詩人投給了前者。或者説,金錢已然成為他們心中又一尊高大的神。
二、
在小鎮閒逛,你會發現這裡與其他印度教聖地一樣,外國人的數量永遠多於本地人。形形色色的揹包客與嬉皮士、鼓脹的行囊、似乎從未修剪過的毛髮、寬鬆的瑜伽服飾、藏紅色或者橘黃色的頭巾和布袋、耳釘、鼻環、各式紋身,交雜晃蕩在沿街的乞丐和苦修眾中。
嬉皮士在這裡扎堆並非偶然。他們的到來,是在完成另一種朝聖,或者説是祭奠——上個世紀60年代歐美文化中充斥的烏托邦式的夢想和行為。1968年2月,風靡歐美的披頭士樂隊(TheBeatles)在主唱列儂的帶領下來到瑞詩凱詩,追隨瑜伽大師瑪哈士“超覺靜坐”。彼時,披頭士推崇“快樂至上”的生活態度,給人們帶來一種久違的興高采烈,帶來超現實與致幻藥、旺盛賁張的性慾,以及死亡的狂想。甚至後期,他和他的歌迷們集體變得矯揉造作、呼神喚鬼。按照常規的思路,這樣一支恣意放縱的隊伍無論如何都不會與靜謐的印度教冥想集合在一起。事實上,這的確發生了,並且持續56天;而瑜伽(Yoga)的字面意思正是“聯結”,它也是英語yoke(紐帶)的詞源。
那個時候,披頭士的成員們正跌落進一個深淵中:經紀人因過量吸毒辭世,主唱對耶穌基督的出言不遜引來了教徒們的強烈抵制。列儂最終和夥伴選擇來到諸神的土地上隱修——他們和今天的我一樣,飛抵新德里,乘火車再轉汽車,坐在了恒河邊的岩石上。瑞詩凱詩的冥想經歷,給後期披頭士的創作注入了明顯的東方元素。
我想起兩年前,在北京希爾頓酒店與陶喆夜談時的場景:他説,最讓自己感動的披頭士作品是《白色專輯》,專輯後面像Birthday、Revelution這幾首歌都寫作于印度,而這些歌“讓我感受到真正的心靈自由”,是“我一直到現在都時常去聽的經典”。
瑪哈士發起的“超覺靜坐”由此在西方揚名,並吸引了數以百萬計的信眾模倣,他們包括職業政治家、明星、學者、大學生和打工者,穿越各個階層。最著名的修行者有麥當娜,以及尼克松總統。
瑞詩凱詩地處峽谷,印度教社會對於無政府狀態的天然包容在這裡得到保存。我注意到,這裡沒有賣報刊的小攤,原住民亦不願談及政治,網吧裏的各國遊客,大部分只是在回復郵件和瀏覽Facebook,信息爆炸在這裡了無痕跡。人們最熱愛的,是似乎早已過時的嬉皮士,希望回到垮掉一代的“那條路上”。
從瑞詩凱詩返回北京後,在北外教書的印度青年學者辛格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去的那地方是真正的印度啊!而其他地方都在不斷拋棄印度,拋棄甘地。
如今,列儂們曾經居住的冥想中心早就頹敗,掩映在雜草叢林中,亂石遍地,斷壁殘垣,間或怒放著燦若晚霞的紫荊花。儘管昔日聲名顯赫的精捨已成廢墟,門前的菩提樹仍然綠得深湛,腳下的鵝卵石被磨得光亮,不知有多少後嬉皮時代的懷舊者曾經沿著這條小徑來到過這裡。一隻深紅色的郵筒歪倒在路旁,上面刷著白色的印地語和郵政編碼,油漆剝落得厲害。也許當年披頭士的成員就通過它往外郵遞過歌詞或者情書,而現在追憶至此的緬懷者則將印有小鎮風光或瑜伽圖騰的明信片投進這裡,送給遠方的朋友,以及自己。陽光下,好幾座蘑菇形狀的洞窟遺世獨立,周身佈滿青苔。你可以想象,列儂就曾於此端坐蓮花,雙目微閉,輕輕地哼吟著“Om……”
直到今天,不論是迷惘的一代、垮掉的一代,還是揮舞著無政府旗幟的青年,都只能夢回逝去的光陰,他們已經成為今日西方社會的中流砥柱。屬於瘋狂的片段,只剩下點綴在腦海中的幾個關鍵詞。或許是,凱魯亞克在路上的人生,海德公園的性手槍(Sex Pistols)和雷蒙斯的群毆騷動,林肯紀念堂前雀躍的反戰遊行。但一定有的,是恒河水洗滌過的,“瑜伽行者”。
那個時代,和金斯堡的詩歌一同被人忘卻了;龐克精神也成為了文青們啼笑皆非的荒誕字眼;反戰的吟唱,遺留下了喚醒你我的九月喪歌。只有瑜伽,存活成了中産間的主流。朝聖的人們,與宗教無關,與時代的衣缽無關,他們成為了聖城的中心,他們逃離繁華的城市中心,來找尋安寧。
陶喆曾告訴我,披頭士樂隊在瑞詩凱詩寫過一首歌,但後來並未發表。“現在想起來,歌詞寫得真好”:
印度,印度,領我進入你的心田
掀開你古老的神秘
我在尋覓一個謎底
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在這裡找到
它將出現在我的意識深淵
……
我要隨心遨翔
我要隨心召喚
我要隨心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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