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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9日,西昌衛星發射中心,“嫦娥二號”衛星在加注前查漏補缺

  10月1日18時59分57秒,搭載嫦娥二號衛星的長征三號丙運載火箭在西昌衛星發射中心點火發射

  嫦娥二號的升空讓西昌再次成為世界矚目的焦點。在這個月亮之城裏,中國一線的航天科學家以及更多默默無聞的人們留下了他們的青春、夢想和汗水

  10月1日,在西昌,嫦娥二號一飛沖天。

  西昌是中國第二個航天發射中心。在當地政府對外宣傳的資料中,西昌的幾個別名不斷被提及,比如“太陽城”、“月亮城”、“航天城”和“小春城”。今年中秋小長假,西昌共接待遊客15.87萬人次,實現旅遊收入3926.56萬元人民幣。

  這些遠道而來的遊人,初來乍到之時,首先會想到去航天發射場看看。

  月亮之城

  西昌的月亮又大又明亮,因而西昌城又被譽為月亮城。

  由於地處高海拔、低緯度的安寧河平原,西昌的晴好天氣偏多。再加上諸多天然山林和浩渺的邛海對大氣層的過濾,使得西昌的月亮又大又明亮。自古在川康地區便有“清風雅雨建昌月”之説,當中“建昌月”説的便是西昌的月亮。

  而這些,又是航天發射最優良的氣候條件。

  從1984年執行首次發射,截至“嫦娥二號”任務前,西昌衛星發射中心共將57顆國內外衛星送入太空,創造了我國航天史上的多項第一,是國內唯一能夠發射低溫燃料火箭、地球同步軌道衛星和月球探測衛星,同時也是對外開放最早、承攬外星發射次數最多、對外開放程度最高的現代化航天發射場。

  也許對航天發射已經習已為常,就在嫦娥二號發射前後幾天裏,這座被世界關注的小城市卻一如既往的平靜,大街小巷中,幾乎看不到一點關於嫦娥和發射的宣傳標語和招貼廣告。

  在距離發射中心較近的村莊,莊稼都成熟了,人們大多在其間忙碌著。問及嫦娥發射,他們説起來輕描淡寫,“這有什麼,要大老遠跑過來看?”

  唯一覺得麻煩的,就是發射的時候,要從家裏撤離,到較遠的空曠地去。

  這是近十年來的習慣動作。今年,每次執行發射任務,都要疏散數十萬、甚至上百萬人民群眾。

  也有些倔強的村民,會在發射當口偷空攬生意,騰出自家院落,或者在空地上搭起一個平臺,供遠道而來的遊人落腳,觀看一飛沖天的景致。

  而稍遠的城區裏,特別是小城北部的古城裏,時間顯得一如既往的悠長和緩慢。看不到標語,看不到刻意的宣傳,只有幾個月亮和飛天的塑像長年在街頭豎立著。

  到今年,西昌衛星發射中心整整40年,“在完成衛星發射任務的同時,中心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也積極拉動駐地旅遊業發展。”

  但也有當地出租車司機説,“沒覺得這幾年發射有啥影響,來這裡的遊客不如想象的多。”

  實際上,航天工業給這座城市帶來的變化是巨大的。近年來,西昌城市綜合競爭力急劇提升,縣域經濟競爭力進入中國西部十強、四川省三強,成為全國14個縣域經濟科學發展範例縣市,以及四川省十大最具活力縣市。

  一個新消息是,在海南,將新建第四個發射中心——文昌航天發射中心,由西昌衛星發射中心籌建。文昌航天基地建成後,將會逐漸取代西昌發射基地的地位,成為商用和軍用雙重身份的新一代發射基地,而西昌發射基地則會逐步隱退到只執行緊急任務以及軍事任務的航天發射基地。

  到時候,西昌會不會落寞呢?很多當地人有了一些擔憂。

  新老“嫦娥人”

  因為嫦娥工程,一批批老中青工程師相繼來到此地。

  在發射中心現場,無論是孫家棟、歐陽自遠還是龍樂豪,既是操控臺上的首長,也是謙虛樂觀的老人,在這個相對偏僻閉塞的山溝裏,人與人之間顯得熱情而熟絡。

  探月工程副總設計師龍樂豪聽到記者的問好聲,他會笑呵呵地問:“你怎麼認識我啊?”如同鄰家老爺爺一般親切。

  熟悉探月工程首席科學家歐陽自遠的人發現,發射前一天,他新染了頭髮,顯得很有精神。有記者問他,美國重返月球計劃被叫停,中國會不會相應調整探月計劃?他説,“我問過一些國家的首席科學家,目前各國都按照各自的計劃進行,幾乎沒有改變。”

  2000年11月22日,中國政府首次公佈《中國的航天》白皮書,明確指出將“開展以月球探測為主的深空探測的預先研究”。中國宣告走近深空探測。

  中國探月工程經費預算為,第一期14億元人民幣,大約3年半撥付。2004年中國GDP為15萬億元,這樣一來,探月首期費用每年大約佔GDP的三萬分之一至四萬分之一。探月工程的第二、三期投入,依然有望大約佔每年GDP的四萬分之一。

  嫦娥二號任務就像是一期工程向二期工程的一個跳板,既繼承了嫦娥一號衛星的許多成熟技術,又根據任務目標的不同,增加了很多新技術,對探月工程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

  嫦娥二號測控系統總設計師錢衛平對《中國新聞週刊》説,中國航天人才梯隊的建設,讓國外同行羨慕。在嫦娥二號衛星總體和十個分系統的主任設計師中,只有一個是嫦娥一號衛星研製隊伍留下來的,其他的不是由原來的副主任設計師擔任,就是由逐步成長的年輕人擔任。

  在這些被視為核心和大腦的工程師中,有很多讓人記憶深刻的故事。

  比如,中心副總工程師王澤民,有一次,“中星-22號”任務“長三甲”火箭正在進行常規推進劑加注時,發生燃料溢出,加注工作被迫中斷。此時發射已進入倒計時,如果火箭燃料加注量不對,將導致發射失敗。

  他冷靜應對,最終將故障定位在火箭液位計上,並提出卸出部分燃料再進行補加的方案,確保了任務的成功完成。

  再比如,47歲的計算機數據處理高級工程師車著明。2007年10月,嫦娥一號任務發射前夕,火箭地面安控的落點,預示在火箭初始飛行段出現較大偏差,嚴重威脅落區人民的生命財産安全。在緊急關頭,車著明連夜逐行查閱了火箭地面安控落點計算的軟體源代碼,終於趕在嫦娥衛星點火發射前成功破解難題。

  新生代的人才還有很多,比如41歲的中心計劃部副部長毛萬標,對火箭的原理結構達到了“一口清、問不倒,一判準、難不住”,被稱為火箭電路系統的“活圖紙”。

  2003年5月24日晚,“北斗一號”即將發射,發射“窗口”時間為51分鐘。在低溫推進劑加注完畢,倒計時進入射前負3小時,控制系統突然出現M3母線漏電現象。當時,系統工程師毛萬標三上發射架,測試檢查,通過數據分析,他得出結論:漏電現象是由於環境濕度較大,不會影響正常飛行。

  在新老兩代人的努力下,2006年9月,西昌發射中心順利通過中國新時代質量管理體系認證中心認證,成為國內第一家實施質量管理體系認證的航天發射場。

  萬人一桿槍

  發射有五大系統,背後是數十萬人的努力。

  除了工程師們,更多的是那些默默無聞的操作手,他們在這裡成長,在這裡安家,在這裡有他們安放青春和時間的故事。

  他們穿著一樣的制服,大多靦腆拘謹,但提到專業則有當仁不讓的自信。

  今年以來,西昌衛星發射中心進入新一輪高密度任務期,全年預計將執行8次衛星發射,“嫦娥二號”之後,還將有3次任務。多次任務交叉,其中,“嫦娥二號”期間便出現“三星一箭”“兩星兩箭”同時在場區進行測試,這對發射場的組織指揮、人員配備、設備設施狀態轉換、後勤保障等工作都提出很高要求。

  而發射場上,秩序井然。9月5日鑫諾六號衛星成功發射,9月12日,“嫦娥二號”任務火箭便轉往發射陣地。

  “能夠在短短7天時間內完成二號工位發射後恢復和狀態轉換,在過去是從來沒有過的,充分展現出了科技人員良好的素質和過硬的作風。”西昌發測站站長李本琪説。

  西昌衛星發射中心是中國唯一採用液氫液氧低溫推進劑的發射場,燃料加注時,首先加注一、二級火箭的常規推進劑,然後在射前7小時給三級火箭加注液氫、液氧低溫推進劑。

  水的沸點是100℃,而液氫和液氧的沸點分別是-253℃和-183℃;常規推進劑的成分則有劇毒。和劇毒、易燃易爆的火箭推進劑打交道,如同刀尖上跳舞。

  因此司職加注的操作手,成了處境最危險的工作人員。

  謝兆勝有21年工齡,一直是加注系統操作手。1992年6月16日,在加注燃燒劑時設備出現故障,渦輪流量計一隻葉片突然脫落,進入防空罐內。為排除隱患,操作手王京輝下罐檢查,陶勇春緊隨其後。由於罐內氮氣濃度太高,兩人先後窒息昏倒。

  緊急關頭,謝兆勝下罐救人,終因氧氣不足也倒在罐內。因窒息時間過長,18歲的王京輝和20歲的陶勇春搶救無效犧牲,而謝兆勝僥倖活了過來,從此他被人稱為“活烈士”。

  山東漢子陳復忠,也是一名低溫加注系統操作手。面對記者,他很靦腆地解釋自己的“危險”:“液氫危險,氫氧混合物,只要0.019毫焦耳的能量,即一粒大米從一米的高處落下,撞擊地面所産生的能力,就足以把它引爆。”

  液氮液氧混合物無毒,但過度吸入氮氣會導致胸悶、氣短繼而引發煩躁不安、神情恍惚甚至因呼吸和心跳停止而死亡。此外,零下兩百多度的低溫能把人凍傷,“其實這就是業內常説的‘低溫燙傷’。人的表皮組織一旦接觸液氧會立刻壞死,即便是普通的金屬,一旦被液氧浸過,輕輕一碰就會折成幾段!”

  有人開玩笑説:“搞加注,玩的是心跳。”

  另一位加注手朱孔飛,回憶起當初第一次被師傅帶著走進工作間的情景,用了三個字“得慌”,他看到的是“高山深洞、寒氣逼人、碩大的儲氣罐、無數個粗細不一的管道、數不清的閥門……讓人感到壓抑和沉悶”。

  1997年6月5日,某型衛星發射任務首次發射中止,必須立即泄出低溫燃料。當時的場區雷電交加,操作稍有不慎,就可能星箭俱毀。

  上山容易下山難。熟悉加注系統的人都知道,泄回比加注更危險、更耗精力。泄回時壓力難控制,速度過慢,燃料升溫快,會很快揮發到空氣中,如果燃料在空氣中的比例超過0.1%就會自行爆炸;速度過快,容易導致箭上燃料貯箱箱體變形,整枚火箭就有可能報廢。

  身為液氫加注崗位主操作手的陳復忠,帶領隊友們連夜檢查了數百米加注管道和上千個閥門,擬制出5套應急方案。經過一夜奮戰,所有低溫燃料最終被安全泄回,創造了世界航天史上首次安全泄回低溫燃料的紀錄。

  江蘇人曹兵,在發射場,人稱他為“專家”。加控台儀器設備上300多個按鈕閥門,每個閥門在什麼地方,曹兵蒙著眼睛一摸一個準。有一次,某個型號的衛星首次發射中止,箭體嚴重移位,箭上溢出的大量有毒氣體瀰漫在箭體周圍,當時,火箭隨時都有傾覆爆炸的危險,危急關頭,曹兵不假思索頂著毒氣的侵襲和灼人的熱浪,衝上去連接加注軟管和電纜插頭。經過10多個小時奮戰,他和同事們終於化險為夷。

  在這裡,還有一些故事被不斷傳頌,比如:

  通信線路維護員李三保,工作21年,巡查線路公里數超過25000公里,相當於兩次長征。

  工程機械操作手汪傳光,工作21年,從兒子出生到現在9歲,父子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到5個月。

  蒸汽鍋爐崗位操作手傅雲健,工作16年,經過他手裏的煤不下6000噸,如果用載重5噸的卡車來運輸,可以裝滿1200輛。

  在中心工作了24年,經歷過50多次發射任務的焊工李建文,竟然沒有到現場看過一次發射,而是每次都默默地完成他的任務——守電線桿。

  “在發射場,每一個人都如同這裡的青山和流水一樣的樸實無華。”一份內部資料中這樣寫道,“在嫦娥二號”衛星飛天的背後他們都是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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