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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楊爭光談太陽馬戲對中國文化産業的啟示

戲劇演出 來源:環球網 2018年03月19日 15:15 A-A+ 二維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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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1日,加拿大國寶級的“太陽馬戲”標誌性的黃藍帳篷在深圳龍崗點亮。自此,刷屏的不再是晚餐、逛街、看電影,而是“死亡之輪”“空中飛人”“高空鋼索”等各種極盡驚險刺激之能事的“太陽馬戲”演出片段。據了解,加拿大“太陽馬戲”是與美國迪士尼比肩的世界頂級娛樂演出商之一,自創辦至今的31年來,已為世界40多個國家300余城市的1.6億觀眾帶去了夢幻般的觀賞體驗。此次“太陽馬戲”被引進中國,不僅刷新了國內觀眾對馬戲表演的體驗與認知,更為國內觀眾的出游、社交,尤其是以“全家總動員”為訴求的娛樂活動提供了新的選擇項。“太陽馬戲”在深圳的火爆演出,是深圳“容德文化”進口國際頂級娛樂産品的資本“試水”,更是中國觀眾渴望更新更奇的文化體驗的一次驗證。

  “太陽馬戲”作為一種文化現象,會給中國的文化産業帶來怎樣的啟示或挑戰?日前,記者採訪了著名編劇、作家、原深圳市文聯副主席楊爭光先生。

  記者:此次在深圳上演的“太陽馬戲”被譽為加拿大的“國寶”,我國也有許多國寶級的藝術,比如戲曲、雜技等等,在您看來,咱們的“國寶”也可以像加拿大的“太陽馬戲”這樣輸出全球嗎?

  楊爭光:讓過去的國寶成為現在的國寶,也許首先要做的是把它從國寶的高臺上放下來,敢對它説三道四,敢對它指手畫腳,敢質疑它還能不能成為國寶。還要有現代性的眼光和胸懷,願意改造與被改造,甚至也可以是顛覆性的改造,注入新的元素,運用新的手段,以舊創新,依古鑄今。還要契合現代人對審美的形式感以及價值認同,成為有趣而不是板着臉的,有情而不是一味教化的“玩藝”——現代的“秀”。這些,都在我説的現代性之列。

  我們有這樣的“敢”和“有”麼?

  我們也有馬戲啊,曾經很受歡迎啊。現在呢?

  如果沒有現代性的價值與審美關照,就很難想象,我們戲曲裏著名的秦香蓮、陳世美的故事如何能夠贏得現代觀眾,尤其是青年觀眾的“人心”。

  沒有發展,是因為不敢發展,所謂的保護也就會成為一種有心無果的空勞。我們的許多國寶就會永遠在高臺上,在有心的保護裏,一樣一樣被時間塵封,成為古董。除了“行當”裏的行家與少許的票友,幾乎無人問津。

  “太陽馬戲”能夠重獲新生,成為現在的國寶,首先就在於它的“敢”,敢於對已有的傳統——哪怕是國寶、國粹——進行現代性顛覆。傳統的馬戲沒有故事,不塑造形象,“太陽馬戲”卻敢講述,敢塑造,甚至連馬也“拉”走了,不要了,但不丟棄還要強化馬戲的高難度,馬戲的驚險,馬戲的刺激,馬戲的奇幻,還要引入現代技術的成果——聲光電,既營造環境、氛圍,更參與故事的講述、人物的塑造,更顯馬戲之奇,之險,之幻,還擁有了過去沒有過的“炫”,成為一種全新的馬戲。馬戲裏沒有馬,卻有了戲裏的人,且貼近現實,有着切實的心理、情感與精神認同,願意買單觀賞,就應該在情理之中。

  這樣説,也許會有貶我們的國粹而揚他國的國寶之嫌,但我還是以為,我説的是實情。

  記者:中國的馬戲除了踩高蹺、噴火以外,還有像“胸口碎大石”“活吞寶劍”等聽起來似乎難度系數更高的表演,但這些表演似乎沒有“太陽馬戲”這樣昇堂入室的“好運”,至今仍是屬於街頭的“俗文化”。

  楊爭光:在我看來,只要是真正的藝術,就無所謂雅與俗。惡俗的東西壓根就不在藝術之列。阿Q是俗的,堂吉訶德是俗的,在小説藝術裏卻是文學的經典。阿Q要和吳媽“睏覺”是可笑的,但可笑不失作為藝術形象的有趣。堂吉訶德與風車作戰是荒唐的,但不失其人性的深邃。傳統馬戲裏的踩高蹺、噴火之類,也許是技藝,不是藝術,但完全可以成為藝術的元素。傳統馬戲多技藝的炫耀,這也許是馬戲不被視為藝術而為“雜耍”的原因之一。“太陽馬戲”以現代性的火眼金睛發現了它們的價值,使它們成為現代舞臺的有機元素。我們戲曲裏的提袍甩袖、吹鬍子瞪眼,是否也可以由古典的敘述手段轉而為現代性的敘事?“太陽馬戲”的成功是可以給我們啟示的。

  記者: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太陽馬戲”有點像電影中“闔家歡”型的影片,男女老少都能樂在其中,它的審美趣味是大眾化的。

  楊爭光:大眾化與小眾化一直伴隨着藝術的發展史,將來還會的。“太陽馬戲”應該屬於大眾化的藝術,正是因為它清楚自己的所屬,雖然它有敘述有人物,卻並不是《哈姆雷特》那樣的複雜敘事,只在單純裏做著豐富的功夫。敘事裏的人物“小天真”和觀眾熟知的文學經典中的少年曆險,與近些的“哈利波特”具有很大的同質性,對未知的好奇,對奇幻的性質,對挑戰自我的慾望以及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絕地逢生的突變,是人生的境遇,也是人性的顯現,是曆險的過程,也是成長的標記,是標準的老少咸宜的藝術。這樣的舞臺藝術也應該是合適的“闔家歡”的觀賞藝術。也是雅人與俗人都可以認同的藝術。這也正是大眾藝術共有的特徵。“太陽馬戲”以它清晰的定位,獨特的形式,智慧的表現,強化了這一特徵,獲得大面積認可的同時,也給大眾化藝術創造了一個另樣的經典。

  當然,也可以説是一種“套路”。高票房的商業電影大片也大多是“套路”。但“套路”要走出“花樣”來,並不比小眾的、非套路的藝術少其難度,甚至,難度更高。原因,也恰恰正在於走的是“套路”。尤其對大投資來説,更是一種冒險。走不好,就會崴腳。

  “太陽馬戲”走出了它的“花兒”。冒險的是戲中人,實有的是高票房。

  小眾的藝術自有它的高冷,卻也不該以高冷自居而蔑視大眾通俗的審美。

  記者:“太陽馬戲”的演出中包含很多驚險刺激的東西,像雜技演員在空中飛翔、鞦韆演員在自由墜落中劃出漂亮弧線等等。這種近乎超人的現場表演,能夠極大地激起現場觀眾的興奮感甚至參與感。在您看來,“太陽馬戲”在觀眾體驗感與參與感上的優異表現,是它俘獲全球觀眾的“秘訣”嗎?

  楊爭光:“體驗與參與”是現代藝術的特徵之一。以“古典”與“傳統”的觀念,也許會不認它們為藝術。至少,它顛覆了古典與傳統藝術的“高臺”姿態,近於一種冒犯。但,這也正使現代觀眾面對高高在上的藝術有了一種“我也可以”“我在其中”的衝動和體驗。

  現代舞臺藝術早有成功的嘗試,演員可以下臺到觀眾之中,觀眾也可以上臺去做一會兒演員。電影也不例外,隨着技術的不斷升級,觀眾之於電影,不僅是身臨其境,也許還會有“我被子彈射中了”的切身感。“太陽馬戲”成為成功的高級“秀”,應該與此有關。相信“太陽馬戲”還會讓觀眾有更高一級的體驗與參與的,使“太陽馬戲”永遠在“現在”之中。

  記者:此次在深圳上演的是“太陽馬戲”的經典劇目之一《KOOZA》,它通過一個名叫“小天真”的小丑的一系列奇幻經歷,展示了一個少年的成長歷程。“小天真”歷經世間萬象,滑稽的外表包裹下的是一顆柔軟而熱忱的少年心。觀眾在被逗樂的同時,與“小天真”“同呼吸,共命運”。“小丑”似乎是中外文藝史上的“常青樹”般的存在。您如何看待“小丑”或“丑角”這一經典藝術形象?

  楊爭光:舞臺上的小丑、丑角,大都是日常話語裏的“好壞人”,以幽默與滑稽的方式調侃劇中的“正經人”為能事,取悅自己,更取悅觀眾,有時還會脫離劇情,直接與觀眾交流。誇張是“小丑”“丑角”基本的特徵——誇張的扮相,誇張的裝束,誇張的動作,誇張的語氣,誇張的表情,卻不失親和力。在眾多的戲劇角色中,小丑也許是認同度、接受度最高的角色,有人性之劣根,又有人性之“戲感”。

  在現實中也一樣的。人生如戲,此之謂也。敢於承認自己的“劣”,就會放下正人君子的骨架,甩開道德假面的重負,也就自然地獲得了一種輕鬆感。

  舞臺上小丑的臉涂油彩,也許還是對現實中所謂的正人君子的一種諷喻。

  但依然還是小丑,而非真正的君子,有作怪調侃搞笑之趣,卻並不盡脫人性之劣。魯迅寫過一篇《二丑藝術》的短文,專論過的。

  但舞臺上也有貌似小丑而實為良善的“丑角”。“太陽馬戲”裏的“小天真”就是。孤兒,舉目無親,孤獨無助,自卑、膽怯,有童稚,有戲感,又有人性的柔軟,更有着一切人都會有的美好的夢想。“太陽馬戲”給了他一個魔盒,夢想甚至超出夢想的奇蹟即刻出現,於是,馬戲之奇,之險,之幻,之炫也就合適地派上了用場。小可憐的“小天真”經歷了一個又一個魔幻般的奇遇與曆險之後,重回現實,但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小可憐,夢想與曆險不但給了他跌宕起伏,峰迴路轉的經歷,也給了他一個保持夢想的“新我”。

  “太陽馬戲”就是這樣的一台“造夢的藝術”。

  記者:“造夢的藝術”和“剖析現實的藝術”,您認為哪個更重要?

  楊爭光:都重要,都是人的藝術需求。

  如果要娛樂娛情,就去觀賞或體驗“造夢的藝術”。如果關懷真實的存在,就去觀賞或參與“剖析現實”的藝術。

  記者:據説“太陽馬戲”在正是引進之前您就十分看好,從現在的演出效果來看,真可謂是應了您的“神預測”了。

  楊爭光:我並沒有什麼“神預測”的能力。也不相信有這樣的人。以所謂的電影市場為例,如果真有神一樣預測市場的能力,僅僅投拍電影,他就一定會成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電影和舞臺藝術,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需要回收,需要持續往下做。所以,對市場的預判又是必要的。過去的憑經驗,現在的大數據,都可以是預判的依據。事實上,同樣的有經驗,同樣的擁有大數據,面對同一個項目,不同的預判者卻往往有着不同的預判。

  我看好“容德文化”引進“太陽馬戲”,實在也算不上什麼預判,僅只憑着我對“太陽馬戲”含有的諸多元素的了解,當然也包括上面你問的我説的一切,認為它應該在中國也能像它在其他國家一樣贏得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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