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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習錄》其書
陽明一生著述豐富,他的作品有極高的造詣和豐富的思想內涵。最能代表陽明思想成就的作品,是《傳習錄》。“傳習”二字見於《論語》首篇記載的曾子語“傳不習乎?”《傳習錄》由陽明門人徐愛、陸澄、薛侃、錢德洪等根據平時記錄輯成,分為正文三卷、附錄一卷,被收入《王文成公全書》中。
作為陽明心學的最主要文獻,《傳習錄》的影響非常大。從時間上來説,四百多年過去了,歷朝歷代的文人學者都是常讀常新;從空間範圍上來講,《傳習錄》傳播到了日本、朝鮮、歐洲、北美。本書已經成為了解中國傳統文化、了解儒學的一把鑰匙,更成為反照我們內在心靈的一面鏡子,幫無數的人挺立起人生價值與信念。所以清代大學者王士禎説:“王文成公為明第一流人物,立德、立功、立言,皆踞絕頂。”這絕不是過譽之辭!
當然,陽明著作不止《傳習錄》一本,他的著作被編為《王文成公全書》,有三十八卷,《傳習錄》只佔其中的三卷;現今吳光、董平等學者們編了《王陽明全集》,卷數就更多了,有五十四卷。
陽明著作最重要的還是《傳習錄》。錢穆先生在論及國民必讀的國學書目時,開了七本書,它們是:《論語》《孟子》《老子》《莊子》《六祖壇經》《近思錄》和《傳習錄》。前四本書大家都很熟悉;《六祖壇經》是中國化佛教也就是禪宗的主要經典,記載了六祖惠能的思想;《近思錄》是南宋朱熹和呂祖謙合編的一本書,是北宋周敦頤、二程和張載等四位理學家的語錄彙編,是理學的經典;與《近思錄》相應,《傳習錄》就是心學的經典。這七本書,大家應該找來認真地讀一讀。以下第三部分專講《傳習錄》的思想內容。
王陽明思想要旨
陽明一生的活動,實際上是圍繞講學和社會教化為中心而展開的。陽明講學究竟講些什麼內容呢?
“心即理” 陽明心學的根本觀點是“心即理”。《傳習錄》記載了陽明與弟子徐愛對“心即理”命題的探討。意思是:父母身上並沒有蘊藏著孝的道理,君王身上也沒有蘊藏著忠的道理,同樣,朋友、老百姓身上也沒有蘊藏著信和仁的道理。一個人要講究孝、忠、信、仁,總歸不是向別人身上去求。那麼這些道理都在哪呢?陽明認為,就在你我和每一個人的心中!我們的心本來就具有敬老孝親、忠於職守、言而有信、仁民愛物等道理,才能事父母以孝,事朝廷以忠,交友以信,治民以仁。
這個心,就是天性,就是天理,就是天賦予人的善性。為了和一般意義上的心區別開來,我們稱這個心為“本心”。既然心即是理,人可以在道德實踐中將心之理賦予行為和事物,因此也就無需求理于外,到外在的事物上去求一個道理。陽明所説的“物”,是與心即理的“心”關聯著的,“物之理”實際上也就是指“心之理”在物上的落實,也就是道德原理與道德法則,而不是指客觀知識性的理。這些道德原理和法則,只能來自於繼承了天性、蘊含了天理的本心,而不在物的自身。心之理落實到事物上而得其宜,也就是恰好、剛剛好,這種情形就叫作“義”。因此,求義或者求理,就只能在本心上求,而不能在外事外物上求。按照心外無物的説法,外界事物是否獨立於吾心、還有沒有客觀實在性呢?一直以來我們由此而對陽明心學有一些誤解。陽明的回答真的否認了事物的客觀實在性嗎?答案是否定的!山中的花,只有你來看時,此花才與你的心發生關聯,心賦予了花以意義與價值。陽明在講“心外無物”時,並不是針對外界事物是否獨立於“吾心”而存在這類問題而發的,而是與他對“物”的特殊規定以及他的整個思想系統密切關聯著的。存在是客觀的,但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則由人來賦予。這才是陽明所講的“心外無物”的根本意義,也是心學體系中心物之間的根本關係。
“知行合一” 我們要聯絡陽明“心即理”的思想,來分析和討論他的“知行合一”説。
從《傳習錄》看,陽明在論及知行關係時,有一個反復申明的觀點,叫做“知行本體,原來如此”。他本人有時候又將“知行本體”稱為“知行之體”、“知行體段”。究竟什麼是“知行本體”呢?這四個字包含了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如陽明所説:“知行如何分得開?此便是知行的本體。”這裡的“本體”,就是本來面貌的意思,“知行本體”也就是指知與行互相聯絡、互相包含、本來一體;知行分離,也就背離了知行的本來意義、違背了知行本體。第二層意思,陽明又説:“‘知行’二字亦是就用功上説;若是知行本體,即是良知良能。”這裡的“知行本體”,就是指良知良能。二者相較,後一種“知行本體”的含義無疑更為根本。
陽明完全是從道德出發來討論知行功夫的,故在他看來,知必須表現為行,能知必然能行。知與行相即不離,兩者是同一功夫過程的不同方面。
一般來説,“明覺精察”是形容知的,“真切篤實”是形容行的,但陽明要求,人在知的過程中要抱有“真切篤實”的態度,在行的過程中要保持“明覺精察”,知不離行,行不離知,且知且行,即知即行,這樣的知才是真知,這樣的行才是真行。這是知行合一的功夫論含義。我們今天講的“知行合一”,已不是道德範疇、意義上的,而是社會實踐意義上的,這是我們與王陽明的根本不同。
“致良知” 陽明在去世前曾説:“吾平生講學,只是‘致良知’三字。”“致良知”是陽明一生思想的總結。
王陽明認為,良知是一個貫通天人的概念。其次,陽明所講的良知,又指“隨時知是知非”的道德認知與判斷能力,是一個貫通體用的概念。總之,陽明五十歲前後提倡的“致良知”之學,實際上是在早年“心即理”和“知行合一”的基礎上發展出來的,也蘊含了“心即理”和“知行合一”的主要理論內容。
正是在兼具“心即理”和“知行合一”的基礎上,陽明將良知視作是天地之心、宇宙之心。良知賦予了天地鬼神萬物以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是價值意義的創造本源和主宰力量,具有絕對性和根源性。人因為有此良知,就可以和天地宇宙會通,可以充當宇宙天地之心,從而肩負起協理宇宙天地萬物的責任。正因為良知如此重要,所以陽明斷定:“‘致良知’是學問大頭腦,是聖人教人第一義。”
良知既是“性與天理”,又是道德認知與判斷。因此所謂“致良知”,也就包括兩層意思:一是不斷地向至善的道德本體的復歸,以達到極致;二是以道德認知和判斷為依據,加以實行。一方面,良知本體的至善性、絕對性和普遍性為人們的道德踐履和成聖成賢的追求提供了內在根據和根本保證。“人胸中各有個聖人”、“人人皆可成堯舜”的道德洞見,能有效促使道德主體挺立,激發道德理想追求。另一方面,又要對良知本體在現實環境中作用流行的相對性、具體性以及致良知過程的無限性保持清醒認識,以防道德主體的自我膨脹、猖狂及虛無。
致良知的第二層基本意思是“依良知而行”。“致”字在這裡相當於“行”字,致良知即“行良知”,即依良知而實行。陽明更為強調這一面,他説:
爾那一點良知,是爾自家底準則。爾意念著處,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瞞他一些不得。爾只不要欺他,實實落落依著他做去。
良知是主宰,是準則。“致良知”説既簡易直接又內涵豐富,將陽明的整體哲學思想完滿地表述出來了,標誌著陽明哲學建構的最終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