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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遊墨脫 作者:獨行俠arthur

拉薩→八一

  9月7日,我和老鄧、老王搭客車離開拉薩,奔赴林芝地區的八一鎮去與小李會師,準備一起徒步探險雅魯藏布大峽谷。雅魯藏布大峽谷是世界第一大峽谷,全長504.9公里,最深處為6009米,98年國務院為之命名,而科學探險隊也曾進入大峽谷探險考察。奇深無比的雅魯藏布大峽谷,中間夾著的就是日夜奔騰的雅魯藏布江。雅魯藏布大峽谷分屬米林縣和墨脫縣,其中墨脫縣地勢複雜,滑坡、泥石流、雪崩時有發生,墨脫是全國唯一不通公路的縣,進出的物品全靠人背或馬馱,並且每年只有兩三個月的時間可以進出,其餘的時間均大雪封山斷路。而從墨脫出發,要看到公路,搭上汽車,往北不管選擇哪條路,都得徒步走四到六天的時間,因此墨脫縣被人稱"高原孤島"。
  在雅魯藏布大峽谷中徒步探險,必將曆盡艱辛且險象環生,而那些遍佈大峽谷枝枝葉葉的旱螞蝗、草爬子等吸血成性的小動物也令人寒顫、防不勝防。此外,傳聞大峽谷中還存在有當地人在食物中下蠱(一種慢性毒藥)的習俗。因此很多人敢想不敢做,而有膽量到大峽谷徒步探險並能平安回來的人決非等閒之輩。
  9月8日,我們在八一鎮休整並補充了一些物品,同時辦理了通往米林、墨脫的邊境通行證,也聯絡好了前往大峽谷入口的貨車。八一鎮是西藏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享"高原明珠"的美譽。八一鎮附近也有值得一遊的重要景觀,如錯高湖、巴結巨柏自然保護區(最粗的一棵巨柏,已經生長了2500年)。

八一→派鄉轉運站

  9月9日,又一人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一大早,我們就搭上貨車前往大峽谷入口處的派鄉轉運站。當天行程的後半部分是沿著雅魯藏布江邊走的,路面崎嶇不平且很爛,我們多次發生陷車事故。我們就坐躺在貨物頂上,不過被顛得左歪右倒。有時我乾脆站起來,但也很危險。因為我要是稍不抓穩,人便可能會被拋出車外,而且路兩邊長著很多樹木,橫枝伸入路中,我隨時得提防橫枝掃打我的腦袋或手背。那些樹木大半均是野桃樹,碩果纍纍,令我們嘴饞,於是我常常冒險伸手去撈摘野桃子,直到後來我的手錶被打掉、手背被打腫才作罷。黃昏,我們抵達派鄉轉運站,住在物資運輸部隊的兵營裏。
  派鄉轉運站是世界第一大峽谷的端部,即它的入口處,雅魯藏布江在此位置即變得湍急起來。這裡還是翻過多雄拉山口,前往墨脫的啟程點。大批的物資靠人力運往墨脫前,先存放在轉運站的瓦楞鐵板的倉庫內。去墨脫考察探險的人,相當一部分也是從派出發的。但為安全起見,考察探險者無不結伴而行。
  9月10日,部隊低價賣給我們緊缺的物品,如壓縮餅乾、解放鞋和繃腿等,還送我們每人一雙手套。小李的老鄉士兵幫我們雇請了門巴族背夫,這樣我們每人的大揹包均有一個背夫背著。我的大包有四十多斤重,按每斤六塊錢來算,背夫背到墨脫,我要支付兩百多塊錢。當天在部隊裏我認識了一個廣西老鄉,他是個少尉,剛從軍校回來,正要帶兵到墨脫的背崩去換崗(背崩南邊即是印度控制區)。而部隊首長在我的筆記本上為我題詞道:"神州大地腳下過,千山萬水心裏留……",並祝我一路平安。

派鄉轉運站→拉格

  9月11日一大早,我們就趕緊起床,打點好行裝,開始大峽谷探險之旅。部隊派出幾輛卡車,運載要執行任務的官兵以及在派鄉出發前往墨脫的人到多雄拉山中,然後從那裏開始,所有人都得徒步行走。我們和我們的背夫爬上了其中一輛車,但在車上我們都得手勾手挨靠在一起,因為卡車一路爬坡,路面濕滑而崎嶇,我們均站著又無其它穩固的東西抓牢,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摔出車外,只能人抓人了。卡車載我們到了半山腰中便停下了,前方只有一米來寬的山路,卡車已無法行駛,只能掉頭返回派鄉。我們均下了車,開始沿著山路往上爬。
  我們五人的身上僅背了相機、水壺和小包物品,其它的東西全都讓背夫背了。我們的背夫都是二十歲以下的門巴小夥子,每人都可背一百多斤的東西,特別能幹,而且很憨厚樸實。這天一直下著小雨,路上到處都是水流、亂石、爛泥,上空大霧迷漫,暗無天日。我們要翻越的多雄拉山口海拔4200多米,常年積雪,這段時間剛好是開山季節,積雪融化了一部分,因此可以通行,但路窄、崎嶇、濕滑,而且海拔不斷升高,氧氣含量越來越少,我們的雙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我的感覺象在一個月前轉神山時爬越5700米的卓瑪拉山口一樣,只是沒有因缺氧導致的頭痛而已。在路上行走的所有人都背著籮筐或大包,無人空著手走的,每個人都不能一直走個不停的,因為很吃力,只能走一段,歇一會,再走。穿過滑坡區時險象環生,稍不留神,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就會摔倒在地,甚至墜于深達百米的谷底河流。幾個小時後,我們終於爬到山頂,停留了一會便趕緊下山。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難走,更危險。我們走到了第一個目的地拉格,這樣我們當天的行程約三十公里。拉格是一個小地方,只有幾間搭在路邊的簡陋木房,專供路人進去歇息過夜用的。凡是從派出來或要前往派而路過此地的人均會停下來過夜。我的衣服很潮濕,解放鞋、襪子和繃腿也濕透了,因此我排著隊去烤火,我看到旁邊的背夫有的腳板、腳趾都爛了(係長期浸泡在爛泥臟水中造成的),有的腿腳上佈滿了傷口(沒打好繃腿而被螞蝗叮咬而造成的),我不禁有些寒顫。晚上我們擠在一個簡易的大通鋪上睡覺,還能睡得著。

拉格→汗密

  9月12日我們一大早就起床,草草地吃過早餐,打緊繃腿,穿好雨衣便出發了。由於一些特殊的原因,自這天起,我、小李和老鄧先在前面走,而另兩人則和我們的背夫在後面走。這天仍下著雨,仍迷漫著雲霧,我們一直在大峽谷的原始森林中穿行,有時步入密林深處,目光所及不足十米,人就像被禁錮在一座陰森可怕的綠色監獄中。還好,尚有一條很窄很爛的路可以走,只是到處都是石頭、爛泥和臟水,我們身上背的東西較輕,故還能踮起腳尖踩在石頭或硬物上跳躍式前進。而背夫身上的東西足有幾十至上百斤,他們無法象我們一樣踮著腳尖走路,而只能見什麼踩什麼,不管是石頭、爛泥、臟水甚至糞屎,因此他們的褲腿、解放鞋常年都是濕的、臟的,腳板很容易腫大,甚至潰爛,但這些都無法阻止他們的腳步。為了防雨,以及害怕旱螞蝗突然從樹上掉下來落在我的頭上和身上,我穿著不透氣的迷彩雨衣,並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但森林裏亦密不透風,很是悶熱,我渾身難受,但一直忍受著。晚上七時,我們三人先到達了第二個目的地汗密,這天的路程亦將近三十公里。汗密比拉格大一點,有五六間簡陋的木房子,還有一個兵站。汗密的房子是在一片爛泥灘上架起來的,旁邊都是亂草,亂草裏暗藏有旱螞蝗、草爬子等吸血蟲,據説汗密的螞蝗是最大的,足有手拇指粗。我們住在其中一間破木房裏,同樣與其他背夫擠在一個通鋪上。我脫下雨衣時,發現全身的衣服全濕了,只得脫下外衣和長褲晾在房裏,再把雨衣套回身上(背夫沒到,沒幹衣服可穿)。而我又看到了兩個腳出了問題的背夫,他們的雙腳掌腫得象肥大的饅頭,聽説他們已在此躺了兩天了,腫痛沒見消退,但他們説無論如何明天一定得走。我把自己隨身攜帶的消炎粉送了好幾包給他們,他們十分感激。房主將大米買給我們,每斤五塊錢,我們卻如獲珍寶,因為在此地,能吃到米飯是很幸運的。傍晚時我碰到了少尉老鄉,原來他們昨天就趕到汗密了,亦即他們當兵的一天可走六十公里的山路。他見我還沒吃飯,便把我領到兵站的廚房裏,我一個人享受了一頓美餐,有好幾個菜,還有雞湯,在大峽谷裏從未吃過如此美妙的晚餐(以後的行程裏也再沒碰到過)。這天剛好是中秋節,可我們沒法賞到月亮,因為天空佈滿了烏雲。不過我從八一鎮帶了兩個月餅進來,我分給老鄉一個,他把它視為珍貴的禮物,十分感動。晚上仍然下雨,到處都是潮濕的,不過我睡得很香。

汗密→阿尼橋

  9月13日,天還沒亮,我們在睡夢中被小李的驚叫聲吵醒了,原來他遭到了從房頂上掉下來的螞蟥的襲擊。我們睡意頓消,打起手電到處搜索,害怕螞蝗鑽進睡袋裏,更怕它們吸附在身上。我們這天的目的地是阿尼橋,行程約十五公里。離開汗密不久,我們即看到了汗密瀑布,一層疊一層,落差高達百米,穿雲越霧,由山巔奔騰飛瀉,跌落于幽深河谷,甚為壯觀。我們仍穿行于原始森林中,仍走亂石爛泥路,只是路勢更險,我們更吃力,也更小心。路上有幾處險要的老虎嘴,即山體的急拐彎處,順著山崖,伸展在半空中的路到了這裡,形成老虎嘴狀。它是當地的門巴族人在懸崖峭壁上鑿出來的路,可視為棧道,只有1米左右寬。這樣的地方三面臨崖,腳下又是高低起伏的石頭,稍不留神即會墜入深淵。而著名的老虎嘴瀑布淩空而瀉,墜到半空忽被峭石攔腰斬斷,霎時雪浪飛濺,宛如千萬串斷線的珍珠,紛紛颺颺地沿懸立千紉的絕壁陡然下墜進不見底的深淵中。穿過老虎嘴時,我發現了在西藏罕見的蝴蝶,十分漂亮,我一時興起,掄起雨衣去追捕,一不小心半邊身體已懸空,幾乎失去平衡墜落深淵,驚出我一身涼汗。再往下走時我便不敢大意,即使蝴蝶在我面前飛來飛去,我也不捉了,因為接下來的路亦是懸在半空中的,雖比老虎嘴處寬了少許,但到處都是鬆散的沙石,腳下很容易打滑。下午3時左右,我們走下到山谷中的阿尼橋(亦稱一號橋),此時海拔已降至600米左右。酷日當空,熱浪滾滾,我們汗水直流。阿尼橋有一座簡陋的拉索橋,橋的一端只有三四間同樣簡陋的房子,亦是驛站。我們就近進入其中一間用塑料布蒙起來的棚子,可是裏面象蒸籠一般,我放下東西便跑了出來。棚子周圍的爛泥地上飛舞著大量的蝴蝶,品種繁多,又大又漂亮,我歡樂開懷,不顧烈日,不顧臟臭,撿起一塊破布與蝶共舞。阿尼橋下有一條湍急而又清澈的小河,但河水居然還很冰涼,我卻跳入河中洗了澡還洗了衣服。晚上我們在棚子裏排隊做飯,當時我們碰到了兩名地質考察隊員,他們送了一兩斤大米給我們,剛好夠吃一頓,只是沒菜而已。

阿尼橋→巴登則

  9月14日一大早我們又出發了,同樣是我和小李、老鄧一起走。這天的目的地是巴登則,需要翻越一座高山。由於天氣悶熱,我們都把雨衣脫掉了,只穿著單衣,而且衣袖高挽,不管旱螞蝗是否會襲擊過來。經過幾天的跋山涉水,我們好象已經不那麼怕螞蝗了,但仍然非常小心謹慎,每走十多分鐘便停下來相互檢查,從頭到腳找一遍,如果發現有螞蝗便立刻用打火機燒掉或直接用手指彈掉,然後繼續走路。而在路上需"方便"的話卻是件不簡單的事,因為我們不敢鑽進草叢中去(暗藏有螞蝗),而又很難找到一塊空地,在路中間自然不雅而且阻礙他人行走,所以經常得憋著。將近中午時我們跨過了二號橋,然後開始爬山。不到半米寬的山路蜿蜒而上,坡度足有七八十度,幸好山路都不在懸崖邊上。我們爬得氣喘噓噓的,每爬上一二十米便不得不停下來歇息,先檢查是否沾上了螞蝗,然後再啃兩口壓縮餅乾,喝兩口山泉水。四個小時後我們終於爬到了山頂,但已精疲力盡。山頂上有個小村莊,名字叫永白。我們發現了一間小學,但只有兩三間破舊的木房子、一名教師和十幾名小學生。小學生們穿著破爛,幾乎都光著腳丫子,但我看到他們的雙眼都充滿著一種渴望,渴望學習?渴望了解峽谷外的世界?渴望擺脫貧窮落後?也許都有。離開永白,我們沿著羊腸小道往山窩裏走下去。巴登則在另外一座山頭上,與永白遙遙相對,看起來好象覺得不遠,但往往得走幾個時辰才能到達。當地人有首打油詩是形容這種情形的"白雲在山頂,山腳在江邊;眼晴看得見,走路走一天。"我們下了這山又得爬上那山,傍晚時分爬到巴登則村,重新看到了雅魯藏布江。另兩個夥伴和背夫還沒到,我們三人便先把東西放于一間破爛的空木房中,然後到當地的村民家中去找飯吃。當地人把我們當成了考察隊員,因此沿用以前經過此地的科學考察隊給定的價錢賣吃的給我們,我們怎麼解釋他們都不相信,我們只得出高價,比如,一根玉米棒兩元,一根黃瓜五元,一碗紅米飯四元。更貴的是一隻一斤來重的雞,竟要一百元,我們咬咬牙買了下來,燉了雞湯,滿足腸胃,補充體力。

巴登則→荷扎

  9月15日,我們三人各削了一根簡易拐杖帶上路,因為山路更窄更爛,幾乎沒有幹的、硬的地方可踩,如果沒拐杖,很難往前走。山谷中冉冉升起雲霧,雅魯藏布江時隱時現,路上沒有其它人在走,我們猶如置於另一個世界中。走著走著,我們發現有些地方無路可走,只得鑽入草叢中殺出一條路來,也顧不上是否會沾上大量的螞蝗。中午時我們經過了那東村,不久天空下起了雨。此後路上到處都是泥濘,而且很滑,我經常摔跤,不過我戴有護肘和護膝,沒有擦傷身體。有次走過一個淌著流水的急拐彎時,我在濕滑的石頭上沒踩穩,身體一踉蹌便一屁股坐在水裏,眼看就要被水衝往幾米高的亂石灘下,被及時轉過身來的老鄧一把拉住了胳膊,真是有驚無險。後來小李走到前面去了,等我和老鄧走到荷扎村時,他已不見了蹤影。此時雨下得很大,路太滑太危險,而且已是下午四時,我和老鄧便決定停留下來過夜,我們想小李應該會在前面的德興鄉留宿的。我們碰到了村長,他招呼我倆到他家烤火。村長家和其他村民家一樣,住的都是殘舊的高腳茅房。村長也是門巴族人,曾在外地當過十多年的兵,見過世面,他很熱情地招待我倆,而且不計較錢。他倒了自製的黃酒給我們喝,事先聲明這酒裏沒毒,儘管放心,我們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其實我們一路來都沒有在意是否會真的有人在食物或酒水裏下毒,也許是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吧。村長煮了晚飯給我們吃,同樣是很粗糙的紅米飯,只有一盤菜,卻是一盤沒有丁點油花的水煮辣椒,奇辣無比(大峽谷中雨水太多,潮氣太重,很難種活青菜,只能種辣椒),老鄧吃了兩口便辣得不行了,而我則若無其事地不斷往嘴裏送辣椒,一口氣吃了兩大碗飯。村長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共十口人,晚上睡覺時都直接躺在冰涼的地板上,連被子也不蓋(村長卻把他家最好最乾凈的被子給我們蓋)。其實門巴、珞巴人非常有能耐,除了不怕冷外,還不怕臟(光著腳長期在爛泥地裏走),不怕水(經常淋雨),不怕燙(直接用手指夾取火炭)。

荷扎→德興→墨脫

  9月16日清晨,我們告別村長一家繼續前行。這天天氣較好,一路上都有陽光。大部分路段仍然很難走,有些地方塌了下去,形成兩三米的斷差。當地人在此架了兩三根有坎的樹榦作梯子,人可以爬上爬下,而牲畜則無能為力,因此當地人要是想把牲畜賣到鄉里或縣裏去時,一般先將牲畜趕到此處附近,再把其宰殺掉,分裝于幾個背簍內背著。下午二時,我們經過了墨脫縣希望小學(據説是整個縣最好的小學,有六七名教師,一百多名學生和幾排平房),然後到達德興鄉,其實它亦是一個小村莊,冷冷清清的。三時左右我們下了山,走到雅魯藏布江邊,我們看到了一座獨特的橋,即藤網橋,據説全國僅此一座。管狀的藤網橋完全由當地的村民手工編織起來的,使用幾萬斤的實心藤竹,約有三百米長,遠遠看去象一根緊繃的管子懸挂在雅魯藏布江上空。藤網橋位於峽谷險要河段,江中急流滾滾,白色的浪花翻涌沉落,以排山例海之勢呼嘯而去。而行走于橋上時,橋會隨人的重力與河風吹送而晃悠,幅度極大,膽小者會心驚膽跳,腳肚子直打哆嗦。其實整個橋近似密封,頗為安全。只是不要走得太慢,否則左右晃悠更厲害;也不要低頭往江面看,否則會頭暈目炫。我和老鄧兩人在江邊的大石頭上邊吃壓縮乾糧邊欣賞著藤網橋的雄姿,同時也想等到有背夫過橋時拍照片。一個小時後,終於有背夫出現了,我和老鄧拍了不少照片,並在藤網橋上來回走了三次才離開。黃昏時分我們走到了墨脫縣城,它座落在一個小山頭上,緊靠著雅魯藏布大峽谷,海拔為1100米,也就是説平均深度為2268米的世界第一大峽谷,到這裡已大大減弱了峽谷幽深的氣勢。縣城很小,象個小村莊,我們很快找到了縣招待所,小李已在此等候多時,他昨天在雨中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趕到墨脫,而身體幾乎累垮掉了。

墨脫

  墨脫四面環山,正處於喜馬拉雅山脈和橫斷山脈向低海拔明顯過渡的朝南開的喇叭口的上方,極少有大風和寒潮出現,溫度很高。這裡一派熱帶亞熱帶風光,高大的榕樹、野檸檬樹以及葉面肥大的野芭蕉樹隨處可見。林內粗藤纏繞,古樹參天;村邊梯田片片,稻浪滾滾。真可以與雲南的西雙版納相媲美!然而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掩飾不了墨脫的落後。因天災毀路,整個墨脫縣至今無法通公路。而人煙稀少,總人口不及一萬。縣城中只有幾家小商店,東西很貴,食品幾乎全是過期的(有人説在墨脫不吃過期的東西會餓死)。也有少量奢侈品,如可口可樂、健力寶等,每聽10元。至於飯館,也只有幾家,飯菜卻貴得令人咂舌,如一碗麵條15元,一碟素菜20元,一碟葷菜35元,而有時有錢亦不一定能買到蔬菜吃。墨脫與外地的溝通主要靠電報,也有電話,但我們只看到一台電話機,而且只能打出,很難打通。墨脫不通信,它的郵戳只用來發電報,我們很感興趣,從工作人員手中借過郵戳往筆記本、郵票甚至衣服上蓋了一通,以作留念。
  連續徒步行走了六天山路,我們都覺得體力透支了,因此在縣招待所好好休息了兩天。我們認識了縣委書記,並到他家裏去作客。他講了不少墨脫的奇聞趣事給我們聽,同時也推薦了不少當地的土特産品給我們,如烏木筷子(可防毒、治癌)、藤竹拐杖(輕便又耐用)、還有脆蛇酒(公母脆蛇配對泡高度酒,強身健體,並可治風濕)等。我還特意請他蓋了墨脫縣人民政府的公章在我的探險手冊及日記本上,以見證我的墨脫探險之旅。由於從墨脫往外還得徒步行走兩天才可能有貨車搭乘,因此我們還必須再雇請背夫幫我們背大包(原先的背夫已返回德興老家),在縣委書記的幫助下,我們雇請到三名當地的珞巴族背夫。

墨脫→113K

  9月18日,我們三人先離開墨脫,踏上了往波密縣城方向的路途。波密縣城位於大峽谷外,距墨脫縣140公里,川藏南線穿城而過。我們徒步行走的最終目的地是80K(地名,距波密縣城80公里),聽説那裏可能會通車。也許是前些天走得太累,有點疲勞過度了,故這天我們走得很慢,常常被我們的背夫遠遠地甩在後面,不過他們每走一段時間都會停下來休息,等到我們跟上來了才繼續往前走。這天我們基本上都沿著雅魯藏布江邊走,不過原有的路大部分都崩塌掉了,我們只能攀爬在江邊的陡壁上走著。而陡壁上的石塊、泥沙很松,我們隨時都有失足掉落亂石灘甚至墜落江中被急流沖走的可能,因此我們走得特別小心。路上經常能看到野芭蕉樹,我邊走邊看,甚至有些虎視眈眈,希望能找到熟透了的芭蕉來飽吃一頓,可惜芭蕉樹大都長在深谷中,而在路邊的芭蕉又全是生的,故直到走出大峽谷都沒能滿足我的慾望。這天晚上我們走到了113K,投宿于一家路邊小店。老闆娘人很好,發現我們對她僅有的一根黃瓜看得眼睛都綠了,便分了半截給我們吃;她把自家種的僅有小拇指粗的甘蔗砍下來給我們啃;她還把僅有的幾根絲瓜賣給我們做菜。我們借用她的灶爐做飯,其中背夫提供大米,我們提供罐頭,而我來主廚,結果這一頓飯亦吃得津津有味。晚上大家擠在一個鋪坑上睡覺,亦睡得很香。

113K→80K

  9月19日我們離開113K,同時也偏離雅魯藏布江往80K走去。我們路過好幾個小村莊,每到此時我們都會請背夫幫問是否有黃瓜吃(大峽谷中的黃瓜如大腿般粗壯,肉厚水分足,我們特饞),後來我們找到了四五條,十分高興。我們每人拿著一根黃瓜邊啃邊走,自然對腳下的路途就不那麼在意小心了,但我險些為此付出沉重代價。在一路上我們碰到好幾個瀑布,多為二級瀑布,我們一般在第二級瀑布的頂上經過。經過第一個瀑布時,我用力一跳就過去了,除了衣服和鞋襪弄濕了一點外,沒什幺危險發生。經過第二個瀑布時,情形卻大不一樣。第一級瀑布高約五米多,第二級瀑布高約二十米多,最底下不是深潭而是亂石灘。第二級瀑布頂上用幾根圓木架起一條小橋以讓行人通過,橋上橋下都有急流流過,靠外一側架有一根二指寬的木條當作扶手。小李安全地先走了過去,然後輪到我通過。因為走過了太多艱難坎坷的路,我已幾乎有些麻木,我把手中削著黃瓜皮的鋼刀折起放入褲袋,左手拎拐杖和黃瓜,右手搭在扶手上,邊走邊嚼著黃瓜。誰知還沒走到一半,我腳下一滑,沒等我反應過來,整個人已失去平衡掉落下去。萬幸的是,我的右手本能地迅速地緊緊抓往了作扶手的木條,我的身體一下子懸挂在木條下急流上,我的雙腳已浸落水中,急流衝擊著,我的身體來回地晃蕩。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聽到了木條斷裂的聲音,但我並不覺得恐懼,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上去!我拼命用雙腳在急流中探動著,在木條就要完全斷裂的瞬間我踩著了穩固的石頭,隨即穩住了身體的平衡,然後自己爬上來了。我爬上來才發現相機和挎包安然無恙,一點都沒濕,而拐杖和黃瓜仍緊握在手中,只是膝蓋以下的褲腿和鞋襪全濕了。這一切連我自己都覺得驚奇!而由於事發突然,老鄧和小李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倆愣愣地站著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而小李嘴裏竟還麻木地嚼著黃瓜(我們後來一直開玩笑説因為長期在高原中旅行,我們三人都患上了"高原癡呆症")。經歷了這次危險後,我一路上不敢再大意,但黃瓜照吃,因為它太誘人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命大,一次又一次地與死神擦肩而過,有驚有險卻無事。有人説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不知是否準確。這一天傍晚時分我們才走到80K,我們在大峽谷徒步行走的路程到此結束。在小店往下時,我們脫下濕漉的鞋襪,小李才發現他的腳一直在流血,傷口不痛不癢,原來他被旱螞蝗叮咬了,但他卻毫無察覺,不知道螞蝗何時吸飽了血何時又爬走了,氣得他大叫:最後一天還被咬,可惡!

80K→波密

  9月20日,我們爬起床時已將近中午,聽説早上有一輛貨車出去了,現在已經沒車了。聽當地人説往外走的貨車一般是一大早就出發,而進來的貨車一般是晚上才到達的,其餘時間是見不著車的。我們只能耐心等候。但80K很小,四面臨山,我們無處可去,便回往處睡了大半天。晚上我們看到真的有貨車進來了,很是高興,心想明天就可以出去了,就可以到達波密縣城了。但是半夜時卻下起了傾盤大雨,簡直是驚天動地。
  9月21日早晨,我們就搭乘貨車往外走,可沒走出一公里便原路返回,因為多處路段被洪水衝斷了,有人在修,但不知何時才能修好。我們無計可施,只能卸下行李,又回到前一天住的地方。我們三人輪流睡覺,輪流打聽消息,這樣一等又是一天,我們心裏感到很煩燥。
  9月22日早上,我們聽説路已通了,因為昨晚有車從外面進來了,我們大喜。九點多,我們坐上貨車出發了。但天有不測風雲,貨車剛跑出兩三公里便爆胎了,結果補胎換胎足足花了兩個小時。後來同車的當地人生火做飯,我們只能等到他們吃完飯才能繼續往外走,但已是兩個小時後。誰知更糟的事還在後頭。這條路很窄,只能通行一輛車,貨車早出晚進就是這個原因。而且路況很差,塌方、滑坡時有發生,不少路段是用圓木壘起來的。車輛通過時有半邊輪子會懸在外面,一不小心則有翻車的可能。當我們的貨車又行駛了半個多鐘頭時,卻發現交通堵塞了,因為前方有反方向過來的貨車,但在路上壞掉了,正停在路中間修理。沒辦法,又得等了。一直等了五個小時,我們真是望穿秋水了,車才修好動了起來,然後退讓了半天我們的車才勉強通過。天一直在下雨,貨車拉上了篷布,車裏黑乎乎的,而路途異常顛簸,我站也站不穩、坐也坐不住,在車裏東倒西歪。也許是身體已極度虛弱,我的頭昏乎乎的,心裏特難受,老想吐,最後只得一屁股坐在破輪胎上,雙手緊緊地抓住能抓到的東西,雙腳死死地撐緊地面,閉上眼晴忍受著這一切。我不知道何時天黑了,也不知道何時越過了冰川和草甸同在的4700米的嘎隆拉山口,一路上只是晃忽地聽到有一個喇嘛在黑暗中縱情歡唱著流行歌曲。我們在晚上十二點鐘才到達波密縣城,找到住處及吃完晚飯已是淩晨兩點,我們也顧不上洗刷,一躺下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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