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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係阿裏 作者:獨行俠arthur

阿裏地區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是舉世聞名的"世界屋脊的屋脊",那裏地域遼闊、人煙稀少(大部分為無人區),但雪山、湖泊、草原應有盡有,風光異常迷人。其中,阿裏有神山崗仁波齊,有聖湖瑪旁雍錯,有巧奪天工的扎達土林,有氣勢浩大的古格王國遺址,還有造型生動的日土岩畫。有人説,來西藏不遊阿裏就不算到過西藏。出發前,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四個字-魂係阿裏。

拉薩→曲水→日喀則(扎什倫布寺)

  8月1日早上,我們告別其他不去阿裏的朋友,離開拉薩向阿裏進軍。因為阿裏環境複雜惡劣,路途遙遠艱險,前往阿裏的車輛從不敢單槍匹馬貿然行動,往往需結伴而行,同樣,與我們同行的還有一輛亦有十幾年車齡的豐田越野車。這天是晴朗天,藏族司機嘎窮師傅説,如果出行時是每月的1號或10號,而那天剛好是晴天的話,就意味著以後的一路上大部分都是晴天,我們也都會平平安安(後來事實證明此話不假)。我們每人拿出一千多塊錢作為公款,以備路上集體吃宿等公用,而我承蒙他們的信任,被推選為"財務主管",負責管帳、付帳。中午,我們經過了曲水縣。黃昏,我們到達了日喀則市。日喀則的藏文意為"土質最好的莊園",它是西藏第二大城市,亦是"西藏的糧倉"之一。
  8月2日,家住日喀則的嘎窮師傅回家檢查車輛、備足汽油,併為我們辦理前往樟木、阿裏的通行證。我們則專門去拜訪了扎什倫布寺。此寺為格魯派祖師宗喀巴的徒弟一世達賴根敦珠巴興建,是藏傳佛教格魯派在後藏地區最大的寺院,亦是黃教六大寺院之一。寺廟規模宏偉、莊嚴肅穆,奇珍異寶無數。寺內的阿壩扎倉﹙寺院中的一級機構﹚是歷代班禪的寓居之所。我走訪了大大小小的殿堂,走遍了長長短短的小巷,並瞻仰了幾世班禪的靈塔殿,也看到了世界上最大的鍍金銅坐佛-強巴佛。高11米的四世班禪靈塔殿以金銀為底,銀皮裹身,嵌有珠寶玉石等物,塔內放有四世班禪的遺體。強巴佛為九世班禪曲吉尼瑪歷時四年左右,用紫銅32萬多斤,耗費黃金550多斤,並用大量珍珠、琥珀、珊瑚、松耳石等裝飾修造。寺中僧院墻上均繪有許多壁畫,以人物傳記為主,色彩鮮艷奪目,用筆細膩工謹。我們拜訪完扎什倫布寺後,接著到集市中繼續採購所需的物品,包括高壓鍋和油鹽醬醋、麵條、大米、蔬菜、水果等。

日喀則→薩迦(薩迦寺)→拉孜→新定日→珠峰

  8月3日,我們從日喀則出發之前,在旅館裏將我們的行李足足減掉了一半。因為我們的車裏放進了四個裝滿汽油的油桶以備用,如果再將我們所有的行李都裝進去的話,車子底盤鋼板將承受不起而斷裂。我們將精減下來的行李寄存于旅館裏,便出發了。這天剛巧是"朝山節"(佛教者們認為這一天是釋迦牟尼第一次舉行講經的日子,所以,這天人們穿著新衣,帶著食品,趕往附近山上的各寺朝佛、唸經,之後,到野外盡情餐飲、歌舞,直到日落才返回家裏),我們在路上遇到了朝山的藏民隊伍,他們每人身上都背有行李,有的步行,有的騎馬,浩浩蕩蕩地走著。中午時,我們到達薩迦縣,那裏正有盛大的集會,而年輕男女們正載歌載舞,歡度朝山節。隨後我們拜訪了薩迦寺,她以極其豐富珍貴的藏書和文物為舉世所矚目,有"第二敦煌"的美譽。寺廟的墻壁與西藏其它寺廟不一樣,被縱向涂上紅、白、灰三色相間的色帶(這一帶的民房亦受此影響,墻壁都涂上了這三種顏色),而薩迦派(亦稱花教)准許教徒娶妻生子。我在薩迦又出現了高原反應,強烈的偏頭痛令我第一次亦是唯一的一次嘔吐。朋友説,我的身體本來挺好,但是我從家中出來到拉薩的一路上苦行僧般的走法及生活把我的身體弄垮了,再加上患了感冒,因此時不時會有高原反應出現。每隔一兩天我就會偏頭痛,此時疼痛難忍、痛苦不堪,我只好用毛巾緊扎頭部,或用手掌狠拍太陽穴,或胡思亂想以分散注意力來減輕痛苦,但往往無濟於事,只能聽天由命。當天晚上我們到達拉孜,在長滿野花的青稞地旁露營,感覺很好。
  8月4日,我們從拉孜出發,岔開新藏線往西邊尼泊爾方向而去,我們計劃當天到達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腳下。我們的越野車在路上斷裂了兩塊鋼板,幸虧到了新定日可以換修。從新定日偏離中尼公路(中國<=>尼泊爾)進入珠峰自然保護區,每人需要65元門票,此外車子進去另加405元。我們經過了幾個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口,如嘉錯拉山口,為5220米。而一路上,我們都可以看到喜瑪拉雅山脈,高聳入雲的白茫茫的雪山連綿不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天然障屏。將近珠峰時,我突然發現我又沒上好膠卷,這意味著從薩迦寺出來到此時的一路上我都白拍了,心中懊惱不已(可能是在薩迦寺換膠卷時因為頭痛發作而沒心思注意它是否上好)。下午,我們到達海拔8848.13米的珠峰腳下,紮營於世界最高寺廟、海拔5154米的絨布寺外的草坡上。我們運氣頗佳,碰上了珠峰這一帶難得的大晴天,因此銀裝素裹的"神女峰"的尊容一覽無遺。珠峰猶如巨大的白色金字塔拔地而起,直聳藍天,傲立群雄,雄壯而尊貴,世界第一當之無愧。黃昏中金燦燦的珠峰更顯美麗,而有名的"珠峰旗雲"靜靜地飄在峰頂。我站在絨布寺旁邊的山坡上遠眺著珠峰,心靈為之深深震撼,心中獲取無窮力量。

珠峰→老定日→聶拉木→樟木

  8月5日,我們很早就爬起來,準備觀賞珠峰的日出。外面已有不少遊客搶站了有利位置,架好相機瞄準珠峰,等待日出來臨。日出的確非常漂亮,此時碧空晴朗,萬里無雲,陽光一點一點地從珠峰山頂一直灑到山腳,珠峰猶如被揭去灰暗而神秘的面紗,露出光潔而嬌美的面容。我們為之折服,不停地按下相機快門,唯恐錯失瞬間的精采。為了不耽誤日後的行程,我們觀賞完日出,便要離開珠峰繼續旅行。我們返回到中尼公路,再往尼泊爾方向奔去。在路上,我們看到了舉不勝數的雪山,其中有四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峰:洛子峰、馬卡魯峰、卓奧友峰及希夏邦馬峰。公路海拔漸漸降低,兩旁的雪山越來越少,而漸漸變成了翠綠的山峰,花草樹木亦逐漸變多。晚上,我們到達聶拉木縣城,住于一家停車場的旅館中。
  8月6日,我們繼續沿中尼公路西行。海拔一直在降低,兩側都是青山,樹木叢生,呈現出綠綠蔥蔥的熱帶雨林景色。而山泉、瀑布眾多,有些就直接從山上飛揚而下,灑落到公路上,再順流落入深谷中。有人稱這條路為"瀑布一條街",果真名不虛傳。一路上空氣非常清新,氧氣十分充足,我們感到呼吸順暢了許多,我也不再擔心偏頭痛會發作了。下午,我們到達了中尼邊陲小鎮樟木鎮,此時海拔2000米左右。樟木鎮就座落在山腰上,鎮裏的房子有不少為現代化的建築,可見邊陲小鎮經濟較好,而中尼公路到此變成一條小街,彎彎曲曲地順著山勢穿鎮而下。小鎮中兩國人們來來往往,邊貿生意紅紅火火。我們專門去吃了尼泊爾咖喱飯,風味獨特,且又便宜又好吃,八塊錢就能讓人飽餐一頓。

樟木→聶拉木→老定日→新定日→拉孜

  8月7日,我們本來想出境進入尼泊爾王國旅遊一次,但無奈那邊下大雨衝斷了中尼公路,因此海關不給辦理邊境通行證,我們只好帶著遺憾離開了樟木鎮。我們沿著中尼公路原路返回,海拔則又不斷升高,花草樹木又越來越少,我們又感到呼吸逐漸憋悶起來。晚上,我們回至老定日,在野外露宿。
  8月8日,我們繼續往回趕。我們都感覺很疲勞,因此一路上都在打瞌睡。因為走的是老路,他們沒多大興趣拍照,而我來時膠卷沒上好,這一路的景致都沒拍上,因此這天我補拍了不少。下午,我們回至拉孜,住于一家招待所中,住宿費還不算很貴。

拉孜→桑桑→22道班→薩噶→老仲巴→帕羊→香築→瑪旁雍錯→崗仁波齊

  8月9日,我們離開拉孜,開始正式前往阿裏。據説我們去珠峰這段時間裏,由於下雨,去阿裏的公路被水衝斷了,這兩天公路剛可以通行。離開拉孜沒多久,我們遇到了一處很爛的路段,那裏已有五六輛貨車陷於泥潭中動彈不得,有十多個人一起輪流拉車,亦有不少人拿著千斤頂、鐵棒、鐵鍬等工具又頂又挖又填,卻無濟於事;甚至好心幫忙拉車的其它車輛不幸也一起陷了進去。與我們同行的越野車亦不慎陷入泥潭,結果兩車人一起出動,折騰了三個多鐘頭,費盡力氣才把車子弄出泥潭。後來我們越往前走,路越難走。在新藏線長途跋涉的車輛多是載重大貨車,而不少路段又長期被水浸泡,泥土非常鬆軟,因此路上佈滿車輪輾壓出的深溝。我們的越野車通過時底盤已擦著路面,車輪不斷打滑,幸好嘎窮師傅車技高超,才沒有發生大問題。但有些地方車子陷進深溝中,車輪原地打轉,無法前進,我們五人便下車將其推拉上來。當天黃昏,我們經過小鎮桑桑,然後在野外一戶遊牧藏民家的牦牛毛帳篷外紮營露宿。
  8月10日,我們一大早就出發了,天還在下雨,路亦不好走。在距桑桑十多公里的地方,我們碰到一條小河,那裏本來有橋,但已斷裂多時,每當下雨河水高漲時便無法過河,而我們到達時河水剛剛退去,因此幸運地涉水渡過了。22道班是新藏南線與中線分岔處,薩噶檢查站亦在其附近,我們于中午經過此處,然後仍走南線。兩個小時後,我們經過薩噶縣城,那裏有個薩噶寺,但我們沒作停留,一直往前走。前面的路途漸漸寬坦,我們的視野亦漸漸開闊。晚上,我們到達老仲巴,住招待所,每人40元/晚。這段時間,我們極少能住招待所,一般都在野外宿營,此時我要麼與小李睡帳篷,要麼一人睡車上,不過比我獨闖西藏的那半個月強多了,也有趣多了。而在路上,有時能找到路邊小店吃飯,價錢比拉薩貴多了(拉薩又比內地貴),如小小一碟素菜需15塊錢以上,葷菜則需20塊錢以上,但我們不能不吃,否則只能啃壓縮餅乾充饑了。
  8月11日,天已放晴,在老仲巴與帕羊檢查站之間,我們經過了一處沙漠,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了沙漠。此沙漠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風沙地貌,儘管不是很大,但亦令人震撼。我們站在沙漠中顯得異常渺小,更驚嘆于大自然的偉大了。我專門爬到特大的沙丘頂上,腳踩細沙,俯視大漠,心中涌起一種説不出的異樣感覺。這天我們原本計劃到達聖湖瑪旁雍錯,但未能如願。因為同行的越野車又出毛病,引擎壞了,但此時無地方可修理,兩位司機師傅只能自己動手。壞車處剛好在大草原上的幾戶康巴藏族人家附近,我們可以找到吃的喝的。此地方距離香築幾公里,草原非常遼闊,遍佈白白的羊群和黑黑的牛群。我們騎上駿馬在草原上自由地飛奔,心裏十分痛快。但藏族人很愛他們的馬兒,常擔心馬兒會累壞,因此不會讓我們騎太久。修車一直修到黃昏才修好,但天時已晚,故不再趕路而就地露營。太陽下山時,此時天空中出現了瞬間的奇觀,太陽放射出一道一道萬丈紅光,紅色的光芒與灰色的天空相間十分分明,十多秒鐘後慢慢隱去。我們都為之驚嘆不已,並迅速按了幾下相機快門。
  8月12日清早,我們離開香築奔往瑪旁雍錯。此時公路就是平原上車輛輾壓出的痕跡,非常平坦、開闊而好走,四週亦空曠無比、浩瀚無邊,我感覺自己的心胸開闊了許多。遠處的天空中時不時會飄忽著幾朵雲彩,而有的雲朵正下著雨,下雨與無雨的界線十分分明,看過去在下雨的天地間猶如挂起了白色的蠶絲,如果有人能順著蠶絲往上爬也許可以爬到天上去。一路上人煙罕至,常常是方圓幾十公里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我們兩輛車孤獨地、歡快地跑著。在我們的視野中,常常出現不少野生小動物,如黃羊、黑頸鶴、狐狸、野兔等,但距離我們都甚遠,見到我們端起相機更逃得飛快。下午,我們到達聖湖瑪旁雍錯湖畔的即烏村。黃昏,我們在村裏洗了個溫泉浴,感覺特別舒服,因為自出發以來十多天都沒地方洗過澡。我的感冒亦痊癒得差不多了,算我幸運,感冒持續了二十天但沒惡化為肺水腫。
  瑪旁雍錯是西藏三大聖湖之一,亦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4400米)。聖湖瑪旁雍錯旁邊有個"鬼湖"拉昂錯,前往邊陲小鎮普蘭的公路即從兩湖之間穿過(西藏有三個較有名的邊陲小鎮,分別為通往錫金的亞東、通往尼泊爾的樟木及普蘭)。這兩個湖泊相鄰,但聖湖湖水風平浪靜,而鬼湖湖水波瀾起伏;聖湖上空蔚藍晴朗,而鬼湖上空烏雲密布。大自然就這麼神奇,令人嘆為觀止。這裡是一片神聖的地帶,除了深涵著聖湖瑪旁雍錯和鬼湖拉昂錯之外,還高聳著神山崗仁波齊和神女峰那木納尼峰,兩山相隔一百公里,將兩湖夾在當中。每年都有大批的各國朝聖者來此地頂禮膜拜,以聖水淋浴、打聖水回家,圍繞聖湖、神山轉上若干圈等等。
  相對於西藏境內舉不勝枚的高峰,崗底斯山脈的主峰崗仁波齊海拔不算很高,只有6638米,但卻是亞洲歷史上最負盛名的神山,至今仍是處女峰。崗仁波齊在各國的佛教信徒心目中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據説印度教稱之為"世界的中心"。神山終年積雪,山體形狀獨特,而向著聖湖的正面陡壁上有一個巨大的類似于"卐"的符號,是由白色的積雪與黑色的岩石天然形成的,它正與佛教的代表性符號相吻合。另據傳聞,神山及其周圍的山群形狀均為金字塔形,因此曾被外國旅行家認為是古代人或是外星人遺留下來的大型金字塔群並在西方媒介作了報道,而轟動了一時,掀起了考證神山是否為金字塔的熱潮。也許是這上天的造化,才使崗仁波齊越來越神聖吧。虔誠的藏民每年不遠千里來此轉神山十三圈(如碰上是藏曆馬年,則只需轉一圈,就等於轉了十三圈),轉神山一圈約六十公里,全部徒步,途中要經過海拔5700米的山口。據説轉神山一圈,可以洗除一生的罪孽;轉神山十圈,死後可以免下地獄;轉神山一百圈,可以立地成佛。印度人也來轉神山,但由於海拔太高、氣候太惡劣、空氣太稀薄,有不少人死於轉山路上。
  8月13日,我們本來計劃去普蘭,但因故沒去成。當天我們從瑪旁雍錯抵達崗仁波齊山腳附近,住于名為塔金的小村莊中。塔金海拔4665米,是轉神山的大本營,轉山者均在此碰頭、調整、出發。此時剛巧是轉神山的季節,轉山者洛洛不絕,在村邊安扎了許多白色的帳篷,我們亦在指定地方安營紮寨。

命係轉山路

  我們決定轉神山一圈,計劃花三天時間完成。我們把帳篷、睡袋、藥品、巧克力及夠用三天的壓縮餅乾裝入了三個大揹包,並委託嘎窮師傅幫我們雇請了三名藏族背夫。其中老鄧與老王各雇一名,而我和小李、小蔡合雇一名。出發前我們都深知轉山是很危險的,但我們誰也沒説放棄。老鄧及嘎窮師傅私下裏説,他們最擔心的人是我,因為我長的最單薄,而且這一路上就我高原反應最嚴重,也許我忍受不住轉山路上的艱苦,進去了就出不來了。其實我心裏也有點發虛,畢竟這是拿自己的生命作賭注的,但我想我不會那麼命短的,而且我天性好強,我不會退縮,越是艱難我越要走,否則我會罵自己是懦夫而抱憾終生。
  8月14日上午,司機先是驅車十二公里(從轉經路上步行則是五公里)送我們到達進山的經幡處,我們將從此處開始徒步轉山。進山處看不到神山,因為神山被護衛在她周圍的山嶺擋住了。此處的經幡是我見過的最巨大、最規整的經幡,以一根二三十米高的柱子為圓心呈放射狀排布,直徑約五十米。所有到此處的車輛都會順時針圍繞經幡轉三圈才離去,而轉山的人們亦都會順時針圍繞經幡轉三圈再進山,這是一種習俗,據説可以帶來好運。進山處還有一個巨大的天然平臺,長約兩百米,高約五十米,據説這是一個天然天葬臺,此時有九具路上出事而無人認領的屍體置放于平臺上,留待晚上山中野狗出洞撕食。
  遠遠地看到我們的背夫走過來了,我和小李、小蔡便先於其它人進山了。我們三人除了小李多了一個小揹包(裏面塞了他的睡袋和風衣)外,都只背了一個相機,其餘的東西都在背夫身上的大包裏。剛開始時轉山的路就在山洼中,兩側的山崖又陡又高,時不時有石頭從山上墜落下來,與山崖猛烈碰擊"乒乒砰砰"的響聲響透山谷,好像是放鞭炮歡迎我們轉山。此時天空較為晴朗,山上卻覆蓋著積雪,山頂藏在濃雲中,更增添了幾分神秘。出發一個多小時後,我們碰到了一個小帳篷,便在裏面休息了一會,順便買了東西吃。在那裏,我們還碰到不少人,有藏民,有印度人,還有其它老外。沒等到老鄧他們出現,我們又繼續往前走,心想他們應該很快會跟上來的。但或許是我們三人都比較年輕,有闖勁,而且看到一個一個藏民超過了我們,我們亦走得比較快,不知不覺就拉大了與老鄧他們的距離。在路上的一個小經幡處,我們看到神山的側面,黑白相間的神山象一個巨大的金字塔直插雲霄,顯得異常神秘。我們碰到一個往回走的中年漢族人,説他頭痛得要命,怕自己會堅持不下去而倒在路上,便不得不原路折回了。
  地勢在緩慢地升高,山路慢慢變得狹窄而崎嶇,行人卻越來越少,幾個小時後只有我們三人孤獨地走著。而天氣突然就變壞了,天空陰雲密布,開始颳起了寒風,隨即又下起了冰雨,我們沒有帶雨具,只把風衣穿上了,而風衣慢慢就潮濕了。我們都感到身體逐漸寒冷,呼吸逐漸困難,腳步逐漸沉重。因此我們的速度就明顯緩慢了許多,話語亦變少了。我們爬上了一個遍佈亂石的山坡,那裏幾乎每一塊石頭上都覆蓋有一兩件破破爛爛的衣服,據説都是死人的衣服,在雨中看過去陰陰森森、怵目驚心。此後冰雨開始夾著小雪紛紛颺颺地下著,四週灰暗迷茫。我感到寒氣透骨,一邊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不久,另一邊太陽穴也痛起來,接著後腦的風池穴亦跟著痛起來,我整個腦袋都在痛。一路上我心裏都在默默地祈禱,願菩薩、神山保祐我的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保祐我一帆風順、平安回家。我乞求上天不再讓我頭痛,但越往上爬,我的疼痛越加劇,到後來腦袋象要炸裂似的。我感到呼吸異常困難,只得口鼻一齊呼吸,而心裏憋得特別難受,心臟跳動劇烈無比,象要蹦出胸膛。不知何時我的雙腿已變得軟弱無力,象被灌了鉛似的,幾乎無法向前邁動,也幾乎支撐不起身體的重量。我覺得身上的一切都沉重無比,就連挂在頸脖上的相機亦重若千斤,我真想把它取下來扔掉。我強撐著沉重的腦袋、半瞇著滯呆的雙眼、硬拖著無力的雙腿走著,但每走幾米便不得不跌坐在又臟又濕的大石頭上,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氣,稍微緩緩勁,然後強迫自己再走。儘管我痛苦不堪,眼睛已看不清路面,大腦已瀕臨昏厥,靈魂將要出殼,我猶如行屍走肉徬徨在另一個世界,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將會倒下(已有幾次差點就摔倒在地了),但我的神智還算清醒,內心有一股以前從未有過的極為強烈的求生慾望,我不願放棄,我下決心堅持要靠自己的力量挺過這一難關。小李身體較好,他還能挺得住,而小蔡自己走不動了,他便硬拉著她往上爬。我沒患頭痛時一直都走在他倆的前面,但現在是他倆走在我的前面。每當他倆發現我跌坐下來時,便會停下腳步大叫我的名字,問我是否需要幫忙,我每次都不開口説一句話(因為説話太費勁了),只是向他們擺擺手示意我自己能行。在風雪和煙雨中,我們每爬越一座山頭都以為是最後一座山頭,但結果總是令我們失望,我們都有點支持不住了。終於,在下午六點左右,我們爬上了最後亦是最高的山頭,即海拔5700米的卓瑪拉山口。而此時,我們突然發覺天空已放晴了,不颳風、不下雨、不飄雪,我們驚訝無比,身如夢境。我們都激動異常,而我更不顧渾身的疼痛大聲唱起了《真心英雄》: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山口上坐有幾位藏族同胞,有老有小,像是一家子,原來他們一個小時前超過了我們(當時我卻沒察覺,可能是因為缺氧太嚴重,身外的一切都顧及不上的緣故),並早已爬到此處,但他們停下來了,一邊歇息一邊等我們爬上來。他們説他們今年也要轉十三圈,現在已經轉了半個多月,轉了六圈了,一天一夜轉一圈,然後休息一天再轉。他們太厲害了,我們自愧不如。他們看到我們沒什麼事,這才放心地下山去了。我們心存感激,但亦不知如何才能表達這感激之情。山口上遍佈亂石,我們就在亂石上走。山口上亦挂滿了經幡,有些就鋪在地上,但我們經過時不能跨過去,而是用手舉起經幡,然後從下面鑽過去,否則會對佛主不敬。山口對面的山崖上覆蓋著積雪,山谷中則覆蓋著冰川。我們興奮地在山口上拍照留念,而因為興奮,我的頭痛好象減輕了,雙腿也好象有勁了。
  我們坐在山口上休息了一會,不見有人上來,便開始動身下山,因為此處海拔太高,空氣太稀薄,再説天已快黑,寒風乍起,多停留一下就多一分危險。突然,我們發現亂石間散佈著一些毛茸茸的、還未長大的小花朵,淡紫色的居多,淡黃色的居少,這邊幾朵,那邊幾朵,最多一處達十二朵。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只有雪蓮花才有如此旺盛、頑強的生命力。我們十分驚喜,但我們並沒有伸手去摘取,因為神山周圍的東西是不能隨便動的,況且又是神聖的雪蓮花。我們端起相機拍下了雪蓮花,接著匆匆下山了。下山的路就夾在石縫之間,異常狹窄與坎坷,我們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由於爬山時出了汗,而潮濕的風衣又冷冰冰的,我便把風衣脫下來圍在腰間走路。沒料到一冷一熱,我的頭痛仍持續,我的肚子又因寒氣入侵而疼痛起來。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走在後面的我突然感覺到身後有個動物一直跟著我們,扭頭一看,原來是一條不知何處冒出的大黑狗。這倒把我們嚇了一跳。西藏大部分的狗都是野狗,在許多地方與人友好相處,但如果此狗是神山上的野狗,可是惹不起的,因為進山時曾聽説山上的野狗很兇,以前曾有兩位藏民招惹了它們,被活活咬死並吃掉了;而路上無人認領的屍體都是讓好心人抬到山上去天葬的,即喂禿鷲或野狗。不過還好,這條狗看起來不兇,也並沒有攻擊我們的意圖,也許它亦是來轉神山的,我們便主動退到路邊讓狗先走了,不一會兒那狗就脫離了我們的視線。而原先我們在山口遇到的藏民亦已不見蹤影,現在仍然只有我們三人孤獨地走著。我們下到第一個山谷,那裏是亂石灘,已經無法看出有人走過的痕跡,我們就憑著感覺往低處走。在山谷中的一處溪流邊,我們坐在大石頭上又休息了一會。我們僅剩有一塊壓縮餅乾,而其餘的都在背夫那裏,他們不知何故一直沒有跟上來。但在這種危險的環境下,我們又不能在路上隨便停留,我們準備下到山腳找到住處再等他們。我們三人平分了那塊壓縮餅乾,小李和小蔡津津有味地啃著,而我雖然很餓,但卻難以下咽,因為頭痛、肚子痛、噁心,我只好猛喝了幾口雪水充饑。後來我們得知老鄧他們走到這個亂石灘上時,天已完全黑了,幸虧他們帶了手電,又有背夫指引,才沒出什麼危險。而當時走在他們前面的另一輛車上的兩位朋友,因為天黑又沒帶手電而迷了路,蹲在大石頭上多時,差點被凍死,幸好被老鄧他們碰到而搭救了。
  下山途中,我們看到山腳下的深谷中有兩三個棚子,但我們沒有走到那裏去,因為我們遠遠地看到左下前方的谷地中有一條小河,小河的左邊像是有路,又好象有人或牦牛在活動,而且那邊有很多有棱有角的白色物體,我們三人均認為它們的形狀很象上午進山不久碰到過的帳篷。天還沒黑,我們都想再多走一段路,走到那些帳篷處再歇息。其實小河右邊也有路,但感覺水洼和泥潭比左邊多,很不好走,而且我們沒看到有人和帳篷形狀的物體,於是我們下了山便朝左邊走去。剛開始時還能看出有路的樣子,儘管路面坑坑洼洼的。我們碰到了一對來自德國的老夫妻,他們打著柺棍、相攙著慢慢地行走,我們都為之感動,這麼大年紀,竟不顧自己的安危來轉山。他們會説很流利的漢語,因此我們攀談了一段路。我們本來想與他們一塊慢慢地走,以便路上能給予他們一點幫助,但後來他們謝絕了我們的好意,讓我們年輕人先走。我們便快步往前走去,漸漸拉大了與他們的距離。我們偶而能發現路邊的確有不少牦牛在吃草,但沒見到一個人影,而原先在山上看到的白色物體卻不是帳篷,而是大石頭(難道是我們出現了幻覺?)。我們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但心中還是抱有幻想,希望前方還會出現真正的帳篷。小河對岸時不時會出現一兩個帳篷,但我們無法過河,因為沒橋,而小河不窄,河水不淺,況且是淌的是雪水。天已完全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寒風吹個不停,路卻越來越爛。每當我們發現我們走的這邊有類似于帳篷的物體,或者看到對岸有燈光,我們常常十分激動,但結果總是令我們失望。我們三人共用一支小手電,沿著河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內心希望的肥皂泡還沒有完全破滅。然而,走到晚上十一點半,我們發現到處都是泥濘,已看不出有路的痕跡了,而且前方是黑壓壓的大山的影子,一點燈光都沒有。我們感到在這邊已經沒有希望了,便決定強行淌水過河,到對岸去找住處。我們找到河窄之處,此處約有二十米寬。小李先脫下鞋襪、挽起褲腿小心翼翼地試探河水有多深。河水不深亦不淺,沒及大腿。因我和小蔡身體不佳,小李便決定背我倆過去。但河底到處都是亂石,而河水很急,且寒冰透骨,小李背我將撐到對岸時打了個踉蹌,我怕我倆都會摔倒,便一下子跳到水裏去。結果他的褲腿濕了,而在我手上的他的鞋襪是幹的,但我的褲腿和鞋襪全濕了,冷冰冰地貼在我的腿腳上,凍得雙腳幾乎完全麻木。
  我們過了河,不願回頭去找帳篷,而是沿著山腳及河邊繼續往前走。萬籟俱靜,只聽到河水流淌的聲音及我們高一腳低一腳的腳步聲。寒冷、饑餓、疲勞全都向我們襲來,我們心情都很糟糕,一聲不吭地走著。我的腦袋、肚子仍疼痛不已,身體直打哆嗦,牙齒咯咯地上下打架,而雙腳好象已不聽使喚,只是機械地向前邁動。有時我真想隨便找一塊能避風的大石頭,在其旁邊躺下來熬過這一夜,但理智又告訴我不能這樣做,否則一睡過去後手腳不再動彈,極有可能會在睡夢中被凍僵。我們此時最大的願望便是找個旺爐子烤烤火,或找點熱東西暖暖胃,或找個幹被窩睡一覺。後來我們先後在河邊發現了三個帳篷,我們每回都歡喜雀躍。但第一個帳篷是朝聖的藏民的,帳篷外面栓著一條兇猛的藏獒,帳篷裏面睡滿了人,而火已熄滅多時;第二個帳篷是印度人的,用一塊布從大石頭上斜拉到地上便成了帳篷,裏面亦擠滿了人,有的已睡著,有的還在點著蠟燭唸經;第三個帳篷是轉山的遊客的,帳篷太小,容納不下他人。以後我們再也沒有發現其它帳篷。我們心如死灰,木然地往前走著,如果不是後來遇到了當地藏民的房子,也許我們會一直走到天亮直至轉出山去回到塔金,或者我們走著走著就累倒在路上出不去了。淩晨一點鐘左右,山坡上突然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個像是房子的黑影子,我們以為又是幻覺,仍然默默地走著,但當我們幾乎撞到黑影子時才突然回過神來發現是真的有房子。我們心中又是一陣驚喜,便拼命敲門。門開了,這時出來一個人,説這裡已經住滿人了,前上方50米處還有房子,我們借助裏面的一點點燈光看到的確有許多人影子。我們往前上方看去,看到幾個黑影子,沒有一點燈光。我們不顧勞累,跌跌撞撞地衝上去,拍門、叫喊了半天,這才把房主叫醒了。原來這裡住的是一戶藏民,他們已入睡了許久。房主和他妻子一塊起來了,他們心腸很好,把我們帶到廚房裏,讓我們坐下來休息一會。他們的爐火早就熄滅了,氣溫太低,再生火起來很困難,且已是淩晨,他們要等到天亮再生火。幸好,他們還有熱開水及方便麵,這令我們溫暖和舒服了不少。在攀談中,我們才得知我們這天連續步行了十四小時,已經走了四十三公里,他們驚嘆不已,稱讚説我們很厲害,其實我們自己亦嚇了一跳。因為我們本來計劃用三天時間轉完,現在拼死拼活轉了一天,就只剩九公里(半天時間)便可以轉回塔金了。房主剛好有一間空房,裏面又剛好有三張床。我們喝足開水,吃飽方便麵,便點起蠟燭走進房子裏去,脫掉濕衣服和鞋襪,交代房主天亮生起爐火時幫我們烤一烤。床是用石頭堆砌起來的,凹凸不平,床上有兩層破破爛爛的棉絮,一層用作墊子,一層用作被子。但此時對我們來説,這床是最好的床。我們跳上床,鑽進被窩,倒頭便睡。
  8月15 日早晨,我們從睡夢中醒來,我們卻驚喜地發現三個人都安然無恙,既沒有患上感冒,也沒有腰酸背痛,而且昨晚冰冷的手腳已變得很暖和。而我的腦袋、肚子均不痛了,我還照樣能活蹦亂跳,真是奇跡。也許這是我們已經超脫體能極限了,或者是神靈被我們的行動所感動而暗中保祐了我們。房主已生起了爐火,我們便圍在爐火旁,邊吃方便麵邊烘烤我們的外衣和鞋襪。因爐火很小,我們出發時外衣和鞋襪還沒烘乾,但也只能穿上了。我們走時心裏掛念著昨天黃昏碰到的那對德國老夫妻,他們和我們一樣走錯了路,不知他們昨晚在哪過夜,他們如此虔誠,老天應該會保祐他們沒事。天氣變得較為晴朗,而剩下來的路是比較好走的,我們亦走得很輕盈。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其中我們碰到了幾個虔誠朝聖的藏民,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空手徒步走路已十分不易,而他們卻每走三步便五體投地一次,磕長頭一個,有的額頭已磕出了血,但仍然不停息。他們亦會轉山十三圈,也就是説,這十三圈共七百四十余公里的路程,他們是用身體的長度來丈量的。或許他們歷時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從遙遠的家鄉一路磕長頭過來的,曆盡千辛萬苦(有的甚至死在路上),到此再轉山十三圈,以表達他們對佛主菩薩的虔誠之心。他們的做法是一般人所難以做到的,他們的精神境界是一般人所難以達到的。這是何等的一種虔誠!我們于中午時分轉出山來,心中十分高興。儘管昨晚吃了不少苦頭,甚至僥倖脫險,但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就轉出來了,我們也覺得值了。當我們返回到塔金,微笑地出現在嘎窮師傅的面前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他根本沒料到我們三人這麼快就出來了,而且都平安無事,活生生的,有説有笑。他説其實這兩天他心裏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我們出了什麼差錯。
  我們在簡陋的小飯店裏吃過午飯,時候尚早,天氣挺好,其它人還沒出山,我們便決定重新步行到進山的經幡處,已能功德圓滿。我們沿著轉經路步行了一個半小時,走了五公里,終於重新到達了進山處。此時有一群脫掉了鞋子的印度人靠經幡中心處圍坐著,低著頭在祈禱。我好奇地觀看了一會,便開始圍繞經幡順時針轉經。我剛轉了三圈,卻沒想到老天説變臉就變臉,寒風颶起,天空一下子就烏雲密布,沒幾分鐘豆大的冰雹便披頭蓋臉向我們撲來。我們沒帶雨具,而且均沒穿風衣(出發前天氣不冷,我們均脫下風衣扔到車裏去了),只能龜縮著身子藏在經幡下躲避,然而寒風狂掃,無孔不入,我們被凍得唇青臉紫。好不容易等到冰雹停了,我們便趕緊往回走。但剛走出幾百米,天又下起了小雨,漸漸地越下越大。路上沒遮沒擋的,我們只能脫下外衣撐在頭上拼命趕路。我的渾身上下很快就濕透了,冷冰冰地貼在身上。幸好我的相機套了個塑料袋,雨水沒有滲進去,否則肯定報廢。兩個小時後,我們象落湯雞似的走回到塔金,此時身上冷極了,而心情亦糟透了。
  小李和小蔡先找藏民家烤火去了,我則鑽進了車中想換衣服,然而,這時我才想起我的幹衣服都在背夫背的大包中,現在只有那件風衣可穿了。我只好先準備去找人,順便烤烤火,緩緩勁,吃點熱東西。但我又碰上了一樁更糟的事情。此時老鄧他們也都轉出山來了,也都平安無事,但我卻毫些高興不起來,因為老鄧告訴我説,我和小李、小蔡合請的背夫把我們的大包背回家去了,原來他抱怨我們在路上拉下了他,要我們多付兩倍的錢,否則不歸還大包。其實我們從進山處出發時頂多提前十五分鐘,按一般藏族背夫的速度來説,他完全可以很快追上我們的,但他不肯,還在後面耍起脾氣,老鄧他們都被他拖累了。我們走在前面,當時情況很危急,我們不便停留,我們根本不知後面發生了何事,而老鄧他們亦不知我們前面發生了何事。這個背夫不是本地純樸的藏民,而是從青海來此做生意虧本的漢化了的藏民,昨晚我們因他沒趕上來而挨凍挨餓受累,幾乎喪命。我們本來不想跟他計較的,但他卻耍小心眼勒索我們,真是豈有此理!我自然要去討回公道。我找到那個背夫,按捺著性子跟他商量協調,但他卻怎麼都不肯讓步,非要我給夠他想要的錢才罷休。我本來不想把事情鬧大,但他卻驚動了當地的公安,想藉他熟悉的公安人員的大帽子扣壓我。我當然更不服氣,我們一度陷入了僵局。後來有好心人告訴我去找邊防處,辦事較公正。邊防處只有一名正式的警察,長得高大魁梧而黝黑,戴著禮帽,穿著便衣,配有手槍;另還有兩名做事的大漢,也穿著便衣,但沒手槍。他們三人均是藏族人。小蔡和我一起走進了邊防處,那背夫也跟進來了。此時門外擠滿了其它好奇的藏民。我們心中都很明白,此事涉及到遊客與背夫的利益,而且還牽扯到漢族與藏族的情緒,處理不好,準出亂子。警察把門關上,把其它人擋在外面。門外一有動靜,他便摸著手槍就衝出去。警察讓我們雙方儘量把事情經過説清楚,我們雙方都很激動,爭先恐後地訴説著。小蔡是主講,我當配角,因為小蔡不愧是學哲學的,特能説,而我口才不好,但能冷靜。我和小蔡很擔心身為藏族的警察會偏袒那背夫。小蔡對那警察通之以情、曉之以理,並把那態度蠻橫的背夫駁斥得語無倫次。經過近四個小時的激烈交鋒與較量,警察終於主持了公道,我們要回了大包,付給那背夫原先説好的價錢。雖然已是晚上十二點,而且我們又冷又餓又累,但我們還是很感激藏族警察的。而那背夫沒賺到便宜,罵罵咧咧地回家去了。外面正下著大雨,老鄧他們已找地方睡下了。我們三人無法搭帳篷睡覺,又不知該往哪找地方去。正當我們愁眉莫展時,那警察出面安排我們到一個不輕易接納漢人的招待所住下,而且不收錢,這真令我們感動。
  8月16日早晨一覺醒來,我們發現自己的身體都完好如初,昨天淋了那麼久的雨,現在竟然連感冒的跡象都沒有。看來神山就是神奇,我們好事壞事都碰上了,而一切事情又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也許我們的心比較虔誠,神山也就暗中保祐我們沒事吧。

崗仁波齊→扎達土林(古格王國)→獅泉河→日土﹙岩畫﹚→班公錯→獅泉河

  我們這天的計劃是到達扎達土林,遊歷古格王國。離開神山之前,嘎窮師傅發現車胎乾癟了,很明顯是昨晚被人放氣了。我們都心知肚明是誰幹的,但也不再跟他計較。還好,塔金裏有打氣的地方,這才沒有耽誤我們的行程。我們在路上為轉神山這幾天的事發生了爭執,但大家把心裏的話都説出來了,很快便又充滿了歡笑。這天天氣晴朗,路亦不難走,我們于當天下午西偏公路幹線前往扎達。一進入這一片奇妙的土地,我們立刻感到眼前迥然一新。這裡方圓幾十公里遍佈的不是雪山,不是草原,不是湖泊,而是無草、無木、無水的特殊地貌,米黃色的泥土,折皺形的山體,高低相近,連綿不斷,氣勢非凡。土林是經流水成千上萬年的長期侵蝕、沖刷而形成,山體形態各異,巧奪天工,説象什麼就象什麼,有的形似歡樂孩童嬉鬧玩耍,有的形似虔誠教徒靜坐修行,有的形似忠誠勇士駐守站崗,有的形似千軍萬馬靜候待命,更有的形似萬馬奔騰奮勇殺敵……在高原迷幻光影的襯托下,這裡宛若神話世界。我們的越野車沿著蜿蜒曲折的土路在土林中穿行,我們一路上都對這大自然的造化讚不絕口,時不時會停下車來端起相機拍個痛快。車子駛入低谷中時,我們發現有一條溪流,而溪流兩岸長滿了小植物,品種繁多,有些植物挂滿花果,看過去五彩繽紛,這在西藏境內是很少見的。臨近黃昏,我們到達修建於象泉河畔的扎達縣城,縣城很小,我們很快便找到武裝部招待所並聯絡好住宿。然後我們趕緊提起相機與三腳架奔往河邊,美麗非凡而又轉眼即逝的土林黃昏已經降臨,我們誰也不想錯過。當晚我們在街上小店中吃到了蔬菜,有一種久違的感覺。
  8月17日上午,我們各花85塊錢從扎達縣文化局買來門票,便直奔扎達城外約十公里處的高原古城古格王國遺址,它是阿裏地區最為著名的古代人文景觀。據説神秘的古格王國原有十萬之眾,世襲了十六個國王,但在三百多年前,由於皇室權勢之爭以及外敵入侵而滅亡,所有國人慘遭殺害,僅留下了一座王國廢墟。而現在住于古格王國附近的民眾,是後來從他鄉遷移過來的。王國廢墟就坐落于一座山頭之上,雖然殘墻林立、滿目瘡痍,但其宏偉的規模、宏大的氣勢至今仍在。而若大的一座廢墟,現在僅有一人在看守。王國遺址周圍圍有土墻,但已殘缺不全﹔遺址依山堆砌,由下及上,高約300米,分佈有寺廟、洞窟、皇宮等,還有無數的殘墻破壁。寺廟有5座,寺裏的各種供佛、神像已被破壞,但遺存有甚為完整的、數目眾多的壁畫,色澤鮮艷、手法細膩、題材廣泛、風格獨特,堪稱經典﹙不過我們只許欣賞,不可拍照﹚。洞窟有300余孔,曾是老百姓的安身之地,至今還有煙火熏烤的痕跡。皇宮建於在山頂之上,也許是至高無上的象徵吧,現僅存一個空房子。而那些殘墻破壁圍起的房子有300余間,均無房頂遺存,裏面亦空無一物,也許曾是貴族的住所,或是王國的事務機構。遺址旁邊有一條乾枯的河床,岸邊還遺存有許多耕田,但已無任何種植。遺址附近河溝的陡壁上,隱藏有不少幹屍洞,但我們只找到了一個,洞裏有數不清的無頭幹屍,至今仍沒有完全風化,但已支零破碎,據説這些全是被殺的戰爭俘虜的屍體。站在這一片曾是古戰場的土地上,當靜下心來聆聽的時候,好象還能隱隱約約地聽到那激烈的廝殺聲。聽説前幾年古格王國剛被發現時,來客還可以在地上撿到殘斷的箭頭。據説古格王國在日出和黃昏時最為壯觀,許多人出遊阿裏的目的就是來此一睹它的風采。我們遊歷完古格王國遺址,時間尚早,但也專門在它附近停留,觀賞到了古格王國黃昏的迷人風韻才返回扎達。
  8月18日,我們首先到達扎達附近的東嘎村,村莊附近的山崖上有不少尚未開放的洞窟,我們每人花了100塊錢,文化局的人才肯帶路並開門。洞窟不大,但裏面存有非常古老的壁畫,其繪畫風格、色彩搭配均與西藏眾多寺廟裏的壁畫很不一樣,也許當時的工匠是從尼泊爾、印度等地過來的(同樣,壁畫只可看不可拍)。然後我們離開了扎達土林,計劃當天到達阿裏地委所在地獅泉河鎮(亦叫噶爾)。路上翻山越嶺的,而同行的那輛越野車卻出了差錯,燒掉了兩個汽缸,死火後再也無法發動。兩個司機師傅在寒風中修理了兩個多小時,但以失敗告終。而此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能打算把壞車拉到獅泉河去修理,但還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我們的車也已渾身都是毛病,但不能見死不救而撇下那輛車不管,於是像老牛拉破車似的把壞車拉上坡頂,再讓壞車自己空擋溜下去,直到壞車停下來跑不動了,我們的車再拉著壞車前行。其實這是很危險的,司機車技不高或稍有不慎便可能翻落山谷、車毀人亡,但別無他法。就這樣我們吃力地前行了幾十公里,直到晚上十點多鐘因天色太黑、路況太險才停下,我們就地宿營。
  8月19日,我們拉著壞車走了十幾公里,遇到了修橋的建築隊,這才雇請到了一輛東風大卡車來托運壞車。後來在路上遇到一條小河,所有車輛均需淌水過河,而此時已有幾輛車陷於河中動彈不得,我們的車卻僥倖的通過了。下午,我們到達了獅泉河鎮,住于一招待所中。獅泉河鎮是當年黨的好兒子孔繁森工作過的地方,現在紅旗飄飛,山坡上還刻畫有巨大的八一軍旗以及"毛主席萬歲"的字樣。相對於西藏其它地方,這裡的各種設施較為完善,而且帶有一些現代化氣息。當晚,我們在街上的澡堂裏洗浴,自然非常舒服。
  8月20日,我們沿新藏公路北上,前往"長脖子天鵝湖"班公錯。在途中,我們看到了不少體形碩大的老鷹,搏擊長空,非常雄壯。在日土縣附近的公路邊,我們發現了有名的日土古代岩畫。在一片山岩上,刻畫有不少我們不認識的飛禽走獸,雖然線條簡單、手法粗陋,但造型形象、栩栩如生。此外,還多處刻有佛教的法輪以及經文,其中六字真言最多。中午時刻,我們到達了班公錯,這是我們阿裏之行到達的最遠的地方。班公錯是一個狹長神秘的湖泊,一半在中國境內,是淡水,另一半在克什米爾境內,卻是鹹水。湖水湛藍清澈,波瀾起伏,據説湖中曾有水怪出沒。我們沒看到水怪,只看到魚兒暢遊、水鳥飛舞。我們在班公錯遊玩了幾個小時,下午原路返回獅泉河鎮。

獅泉河→革吉→雄巴→鹽湖→改則→洞錯→措勤→麥朵→22道班→14道班

  8月21日上午我們這一車人先離開獅泉河,開始踏上歸程,沿黑河公路(那曲<=>獅泉河)往拉薩方向返回(另一輛車在獅泉河無法找到替換零件,只好等著再雇車拉回拉薩修理)。這條路靠近藏北無人區,就在荒野上延伸,到處見不著人煙,也見不著其它車輛,只有我們這一輛車在孤零零地奔跑著。荒野上時不時會出現成群的野生動物,如野馬、野馿、黃羊等,但均距離公路遠遠的,我沒有長焦鏡頭,因此沒能拍下來。這一路上較為遺憾的是沒看到有野牦牛和藏羚羊出現,據説這是近些年來不法分子偷獵太厲害,致使這些動物瀕臨滅絕而越來越少見的緣故。因為路比較好走,我們當天走了兩百多公里,下午經過了革吉縣城,晚上到達了雄巴村並在野外宿營。
  8月22日是我們阿裏之行中走的路程最遠的一天,走了將近四百公里。我們于下午二時到達鹽湖,鹽湖不大,但據説它是西藏有名的産鹽之地。下午七時,我們在改則縣城吃過了晚飯。天時尚早(在阿裏,常常是晚上十點多鐘才天黑),我們便繼續趕路,但沒想到臨近小湖泊洞錯時因天太黑而迷失了方向,幸好我們及時停下,就地野營,否則很容易發生危險。
  8月23日天亮後,嘎窮師傅開車載我們找到了南下的公路,我們計劃沿這條公路折回到新藏南線,再返回拉薩。下午我們經過了措勤縣城,並遠遠地看到了西藏的第三大湖泊扎日南木錯(第二大湖泊位於藏北無人區內,名叫色林錯)。晚上,我們露宿于小村莊麥朵附近。
  8月24日下午,我們到達了塔格加間歇地熱噴泉區,在一條小河的兩岸,分佈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洞穴,那是地熱噴泉的出口,滾燙的泉水斷斷續續地噴上空中。其中有一處特大的噴泉,每當它如火山爆發般地噴發時,發出的聲音巨大,而飛速噴起的泉水足有二十多米高,甚為壯觀。看過地熱噴泉後我們繼續下行,當即將到達22道班而匯合新藏南線時,本來晴朗的天空卻突然烏雲密布,隨即下了一場大冰雹,很快地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冰雹融化在路上使路面變得泥濘而滑溜。我們的越野車多日奔波,本來已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灰塵,現在卻被冰雹沖刷得乾乾淨淨。我們的心中都非常高興,都認為這場冰雹是專門為我們凱旋歸來而接風洗塵的。從22道班開始走回新藏南線,我們于當天晚上回至15道班的斷橋之處,現在仍沒有修理,幸好河水未漲,我們安全渡過。走至14道班,我們停下了,同樣搭帳篷露宿,不過是在濕地上。

14道班→桑桑→拉孜→日喀則→江孜(白居寺)→浪卡子(卡若拉冰川、羊卓雍錯)→曲水→拉薩

  8月25日一早,我們離開了14道班,然後在桑桑吃過早飯。因此時仍是在雨季中,故這一段路比一個月前還爛,不過我們沒有陷車。下午,我們到達拉孜,在那裏停留了兩三個小時,並拜訪了一個小寺廟。因師傅回家心切,我們亦想能在8月28日之前回到拉薩,因此便沒在拉孜過夜,而是馬不停蹄地往日喀則趕去。往日喀則去的路雖然仍是土路,但還算比較好走,我們的車亦跑得較快。臨近日喀則時,我們巧遇了一次轉眼即逝、令人叫絕的黃昏奇觀。此時天空中本來佈滿了黑雲,我們以為夜幕已經降臨,正想閉目養神,突然前方的茫茫荒野上一片金黃,而遠處及天空仍然一片漆黑,原來是金黃色的太陽光從我們身後的雲縫中穿出,灑落在大地上。路邊奇跡般地出現一棵孤零零的枯樹(此時在我們的視野中沒有發現第二棵樹),金光揮灑在樹上,更顯得它獨特高貴、氣質非凡。我們趕緊叫師傅停車,接著衝出車外,飛速拍下了這一千載難逢的景觀。不到一分鐘,太陽又躲到雲層中去了,大地又一片漆黑。我們心情舒暢,一路上都在回味剛才看到的奇觀。當天晚上,我們回至日喀則,師傅開車回家探親去了,而我們五人仍住于一個月前在此出發時住過的旅館內。
  8月26日上午,我們取回寄存于旅館內的行李,然後專門到一家獨特的藏餐館吃了一回正宗的藏餐,感覺非常過癮。中午,我們離開了日喀則。我們本來想去拜訪夏魯寺,據説它的建築十分特殊,全然元代風貌,是一座少有的藏漢建築風格揉合在一起的藝術品。寺內收藏文物也不少,其中有八張八思巴的文告,極為珍貴。但因為下雨漲水,路被隔斷,我們無法前往夏魯寺。下午,我們抵達英雄城江孜古城,在城郊參觀了帕拉莊園,它是至今唯一保存完好的舊西藏貴族莊園。江孜城中有一座宗山遺址,位於險峻的山頂上,當年江孜人民曾在此英勇抗擊了入侵的英軍。
  8月27日上午,我們拜訪了宗山腳下的白居寺,它是一個很特別的寺廟,寺中有塔,塔中有寺。白居塔位於白居寺的左側,共九層,108個門,77間佛殿,而塔中繪塑的諸佛菩薩畫像據説有十萬餘身,故享有"見聞解脫十萬佛塔"的美譽。我和老鄧走訪了塔中的每一個小房子,觀賞了無數精美絕倫的壁畫及造像,因為可以拍照,所以我們拍攝了大量的照片。我們在塔中流連忘返,直至師傅催著要走才出來。從江孜出來的一路上天都在下著雨,路面又濕又滑。下午我們經過了一個山口,看到了路旁的大山上覆蓋著巨大厚實的冰川,透白的冰舌幾乎延伸到路邊上,這就是著名的卡若拉冰川。我們在浪卡子停留了一會,吃過了晚飯,然後繼續趕路。傍晚時分我們到達羊卓雍錯,它是西藏三大聖湖之一,山中有湖,湖中有山,可惜湖水因下雨而變得渾濁,據説平時天晴時湖水碧藍清澈、絢麗多姿。我們有很長的一段路都在湖邊上走,將近天黑時才離開羊卓雍錯爬上山中。下了山,進入曲水縣後,公路變成了柏油路,因此比以前的路都好走,我們一路飛奔,終於在晚上十時回到了拉薩。久違了,拉薩!我們當晚仍住于八朗學旅館中。
"魂係阿裏"之旅歷時將近一個月,行程有五千多公里。我又黑又瘦,鬍子已有一寸多長,而在牛仔褲的膝蓋處已磨破了一個大洞。我們這一路上經歷過風風雨雨,也曾發生過危險,但都化險為夷;我們租的越野車曾壞過多次,但都是小壞,而且從未陷過車。我們都説是嘎窮師傅心腸好、德性高而得到菩薩保祐的緣故,因為他一路上經常樂於助人,見到別人的車壞了,不管認識不認識,二話不説就主動停車幫忙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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