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社會的亢奮總會消失，但已經依賴於外界給予過度呵護甚至嬌寵的少年，卻難以回到正常學習和生活的軌道。

雷楚年

　　■顧駿

　　雷楚年，6年前的“抗震小英雄”，當年全國抗震救災英模報告團37個成員中唯一的學生，如今因涉嫌詐騙等多個罪名，等待著法院的宣判。巨大落差讓人不能不反思在雷楚年身上發生的一切。

　　對於雷楚年的墮落，流行的觀點認為他在獲得英雄少年稱號後自我膨脹，價值觀、人生觀發生變化，愛慕虛榮，不夠踏實。言下之意，“小英雄”隕落主要是自我迷失的結果。這種推斷既沒有反思，一個15歲的少年本身人格尚未定型，哪來價值觀、人生觀轉變？也沒有追問，令他迷失的“迷霧”又從何而來？更沒有思考，優越學習條件何以未能讓他健康成長？當然，在“小英雄”蛻變為詐騙嫌疑人的過程中，雷楚年是有責任的，但至少在15歲到18歲這尚未完全成年的3年中，除了個人責任之外，一定還有外部因素影響了他的成長。

　　平心而論，作為一個平時就膽大敏捷的少年，雷楚年奮勇回教室救助同學的行為，確實可圈可點。但到底出於利他天性，即古人所言的惻隱之心、俠義之氣，還是明確的道德信念下的自覺選擇，我們無法斷定，畢竟應該都有可能。人的行為動機是多層次的，道德本身的構成也是多層次的，從樸素的道德情感到理性的道德認知，再到自覺的道德意志，對應著不同階段的道德人格。但“小英雄”的標簽一經貼上，人物一下被拔高，再經過“英模”巡迴演講的反復強化，危急時刻尋常少年無暇細想的義舉，不但在公眾眼裏，更在雷楚年自己內心被固化為“高度自覺的道德抉擇”。官方的獎勵紛至沓來，遠遠超過這個年紀的孩子能夠承受的程度，讓雷楚年失去了對“自己是誰”的合理判斷。

　　民間的好處也接踵而至，更讓雷楚年從驚喜變得習慣，從習慣變得依賴。全社會的亢奮總會消失，但已經依賴於外界給予過度呵護甚至嬌寵的少年，卻難以回到正常學習和生活的軌道。一次義舉就得到如海的鮮花、掌聲，還有物質好處，讓努力也未必能收穫預期效果的高中學習變得不可忍受，這才更有可能是他經常逃課的深層次原因。

　　更為可惜的是，那所重點高中在如願錄取“小英雄”之後，除了為他量身定做教學計劃外，並沒有針對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所遭遇的環境突變，專門設計“心理干預”，以增強他面對名利膨脹的清醒和定力。在家庭教育本來就有欠缺，社會又明顯浮躁，只有學校可能讓他擺脫多餘的捧場和誇張的拔高，重新知道“我是誰”之時，不知學校有沒有發揮過這樣的作用？從其後來人生軌跡不難看出，雷楚年在高中階段最需要的不是學業補課，而是心理和人格的健全和完善，“小英雄”需要在道德成長上邁進一個新階段。在前一個方面，學校是有所行動的，而在後一個方面，就沒見任何報道。在雷楚年最需要外界給予幫助的一個環節上，最可能也最應該給予幫助的學校，顯然錯失了機會。

　　初露頭角的青年才俊在一片叫好聲中迷失自我從不鮮見。幫助具有道德潛質的個人尤其是青少年走向道德自覺，在實現其人生昇華的同時，為社會提供一個持久的道德標桿，是一個期待更多道德模範的時代需要重點解決的課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