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朋友圈對《大魚海棠》的“變態”刷屏,很多親朋好友都留言問我,你是不是參與投資啊?我只有付之一笑。
如果説感情也算投資的話,是的,我有投資,而且投入不菲。看到成片,我欣喜于自己的投資回報率之高,我很為這幾年來對《大魚海棠》一直抱有的相信和呼號感到驕傲,也為這些被我寄以厚望的創作者們感到驕傲。
《大魚海棠》的導演梁旋曾寫道:“好作品會改變人的命運。”對此我深信不疑。大約每一個《大魚海棠》的粉絲都有一份只屬於自己和《大魚海棠》間的秘密因緣吧。我的版本是關於一個事業停頓的家庭主婦重燃夢想的故事。我無法讓其他人體會自己在3年前那個秋日午後第一次看到那支驚艷業界的7分鐘短片和幾分鐘樣片時,猶如一道光照進灰暗內心的感受。只記得30多歲的我像個孩子般興衝衝地跑去彼岸天毛遂自薦時的興奮和語無倫次。可惜當時《大魚海棠》已經進入中期製作,需要更多的專業人才,而不是如我這般空有一腔熱忱的門外漢,當時內心滿是“恨不相逢未嫁時”的遺憾與落寞。
在一位我衷心感恩的老師的幫助下,我得以進入現在供職的影視專業媒體。我當時篤定的念想是,即便是“曲線救國”,我也總有機會接觸到與《大魚海棠》有關的人與物吧。採訪《大魚海棠》梁旋時,我們雜誌的攝影師在結束後説了一句話——布瑪就是因為《大魚海棠》才到了我們雜誌的。感謝他説出了這幾乎要被我遺忘的事實,只是3年過去了,這群造夢者的夢想眼看已經實現,而我的夢想似乎仍是遙不可及。
説來好笑,《大魚海棠》的觀影過程,我內心的緊張感要遠大於欣賞的快感,因為之前聽到過一些媒介對影片的不利評價,所以,全程中我都在進行忐忑地甄別和判斷,直到影片片尾曲響起,滿幕的眾籌名單涌出時,我才真正松了口氣,眼淚才流下來,然後告訴自己——值得。
對於這部影片,批評的聲音從開始上映就未曾中斷。當然,任何作品,一經完成就脫離了創作者的掌控,有了自己的生命,也有了被眾多解讀者賦予的新生命。從《大魚海棠》中,有人看見綠茶婊,有人看見三角戀,有人看見奇幻的夢想世界,也有人看見鉗制與反抗、自由與犧牲,這不免讓人想起魯迅先生對於《紅樓夢》的著名論斷:“一部紅樓夢,道學家看到了淫,經學家看到了易,才子佳人看到了纏綿,革命家看到了排滿,流言家看到了宮闈秘事。”其實無所謂對錯,説到底檢驗的都是心底那面鏡子的成色。不是不能有批評,《大魚海棠》本就不是完美之作。
首先,有人拿《大魚海棠》與《千與千尋》比較,其實質是拿一個新人團隊的第一部長片與吉卜力的巔峰之作比較,要知道《千與千尋》曾獲第75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長片獎及第52屆柏林電影節最高榮譽“金熊獎”等9項大獎。是否公平,觀者心中自有一桿秤。要知道,即便是世界級的動畫大神宮崎駿的早期作品,如《阿爾卑斯山的少女》《魯邦二世》等,也是瑕瑜互見的(當然,它們所處時代的工業水平與《大魚海棠》也整整差了40年)。所以,這種比較只證明了一點——《大魚海棠》的起點足夠高。
第二,質疑《大魚海棠》內容的混雜性。必須承認,我們在電影裏看到了《大鬧天宮》《哪吒鬧海》《九色鹿》《女媧補天》,還有《海的女兒》和宮崎駿的影子。然而,正如梁旋在採訪中所説,每個人的作品所呈現出來的都是自己所經歷的文化和生活的全部。我們這一代人,本身接受的就是多重文化的熏染和滋養,東西文化在我們的知識系統和世界觀架構中激蕩,生長成可能我們自己都不清楚的樣子,直到有一天他們以作品的形式不自覺地表達出來。這是一種潛移默化,也是一種對人類整體文化的傳承方式。作品的混雜性並不是問題,能不能在混雜性中建立自己的獨特性才是關鍵。我認為,在這一點上,《大魚海棠》是成功的。《大魚海棠》最可貴之處在於,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國年輕動畫人用濃郁厚重的色彩和更現代化並世界化的視野,架構出了一個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龐大奇幻體系。這樣的勇氣與能力,格局和胸懷,如果持之以恒地加以鍛造,必將帶給我們更多驚喜。
至於一些關於影片在製作中使用了國際合作,並非百分百中國製造的論調,更是讓我不免深陷於類似“難道當年晚清政府閉關鎖國的幽靈又復活了”的恐慌之中。
當然,《大魚海棠》的缺點跟它的優點一樣明顯,例如一些生硬的臺詞,一些莫名“失蹤”的人物、一些缺乏鋪墊而顯得突兀的劇情、主角人物塑造得相對單薄,以及影片結尾處穿透力的衰減等等。所有這些,有待創作者以下一部作品給予回應。
以我的才疏學淺,我尚且能看到《大魚海棠》對於中國動畫産業發展有著重要價值——當2015年《西遊記之大聖歸來》為中國動畫扛起復興大旗,時隔一年之後,《大魚海棠》的接棒讓其不再只是孤案,而是有了産業研究的參照意義。孤木難成林,只有當《大聖歸來》《大魚海棠》(包括去年的《小門神》和今年的《搖滾藏獒》,以及所有其他團隊用心打造出來的國産動畫)們越來越多地涌現出來,中國動畫才談得上真正的復興。接下來,我們可以期待田曉鵬團隊的《大聖鬧天宮》和《深海》,期待梁旋、張春團隊的續作,期待追光動畫的《茶寵與小機器人》,期待《十萬個冷笑話》續集,包括重新啟動的《魁拔4》等等,他們與前幾年佔據市場主流的“熊出沒”“喜羊羊”一起,組成未來中國動畫的不同梯次,促進業態步入健康、豐富的發展軌道。
然而,盲目的樂觀亦不可取,中國動畫電影的市場還在形成中,中國動畫人才的斷層問題也亟待解決,一切都需要耐心和時間,梁旋認為行業和市場的真正成熟至少需要5-10年,並不是危言聳聽。幸運的是,變化已經發生,得益於《大聖歸來》票房的巨大成功,今年《大魚海棠》開畫時的排片佔已經比去年的《大聖歸來》高出10%。截止昨天,《大魚海棠》上映4天,累計票房2.67億元。無論坊間是彈是讚,話題的引爆已成事實。這是給製作者們和投資者們最好的答案和回報。
作為一個《大魚海棠》和彼岸天的真愛粉,也想在文章的最後提出一些希冀。就像“大魚海棠”中的椿、楸和鯤一樣,新生已經重啟,對於第一次製作動畫長片的彼岸天團隊來説,時下的任何評論,不論是讚譽還是批評,都是難能可貴的財富,唯有秉持最開放最平和的心態面對,才能在未來走得更開闊寬廣,更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