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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社瀋陽7月9日電 題:一曲壯麗的鋼鐵史詩——鞍鋼與共和國風雨同行70載實錄
新華社記者
新中國的鋼鐵工業從這裡起步。
70年前,她在千瘡百孔中恢復開工,挺起國家建設的鋼鐵脊梁,點燃了舉國上下襬脫一窮二白的希望。
共和國的經濟成長在這裡見證。
70年間,她在百折不回中滄桑巨變,折射出一個農業大國邁向工業大國的不懈追求。
從全國支援鞍鋼復工,到鞍鋼支援全國建設;從改革開放後奮起直追,到新時代踏上高質量發展新征程。翻開這個共和國“工業巨子”的奮鬥長卷,那裏有幾代人的光榮與夢想,蘊藏著國家持續向前的力量。
在一片廢墟中快速站起,為了祖國發展需要,為了人民當家做主
如今鋼鐵産能接近4000萬噸,躋身世界500強的巨型“鋼鐵航母”,70年前,是在一片廢墟中起航。
1948年11月,東北全境解放。
1個月後,當40歲的李大璋帶著中共東北局調令,一腳踏進鞍鋼廠區,被這裡的破敗震驚了。
“鐵水凝固在高爐裏,廠房內設備殘缺。”李大璋的兒子李曉東,至今還能體會父親擔任鞍山鋼鐵公司首任經理的艱難。
當時,國內年産鋼不足10萬噸,還不夠每家每戶打一把菜刀。
為儘快恢複國民經濟,黨中央要求鞍鋼迅速復工。恢復高爐的材料、工具極度匱乏,老工人孟泰站了出來,帶領工友刨開冰雪,蒐集機器零件。高爐修復時,他吃飯、睡覺都在廠裏。
這位新中國第一代傑出勞模,少年時逃過荒、青年時為日本人背過煤,挨打、挨餓是常事,半輩子漂泊不定。當解放軍開進鞍山城,工人們當家做主,年過50的他才找到了“家”。
“跟共産黨走,棒打不回頭”——孟泰一句話,戳中了工友們的心。廠裏發動工人們獻交器材,數千職工肩扛、擔挑、車推,絡繹而來,隊伍從廠區一直排到幾裏開外。
短短半年多,這裡就煉出第一爐鐵水和第一爐鋼水。1949年7月9日,鞍山鋼鐵公司舉行盛大的開工典禮,中共中央、中央軍委專門送來賀幛,勉勵鞍鋼“為工業中國而鬥爭”。
曾斷言這片鋼廠廢墟上“只能種高粱”的日本專家感慨,從來都是個人往家裏拿東西,哪有給廠子送東西的,“共産黨了不起!”
當共産黨人帶領全國人民奪取政權,工業化就成為新中國的必然追求,而鋼鐵工業無疑是實現工業化的“地基”。
1950年初,黨中央發出全國支援鞍鋼的號召。近兩萬名幹部、技術人員、大中專畢業生和各類技工,從祖國各地奔赴而來。其中有500多名縣級以上領導幹部,人們形象地稱為“500羅漢”。
今年91歲的譚福潤就是“500羅漢”之一。
“我當時在浙江省政府辦公廳工作,辦公地點毗鄰西湖,景色宜人。誰都知道,工業戰線勞動強度大,工作環境差。”參加過萊蕪戰役、孟良崮戰役的老人説,“我不能‘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還得去祖國最需要的地方。”
集中力量辦大事,眾人能移萬座山。“一五”期間,鞍鋼産量很快就超過新中國成立前的最高年份,每年生産的鋼、鐵、鋼材均佔全國總産量的一半以上。1953年12月,鞍鋼“三大工程”——無縫鋼管廠、大型軋鋼廠和7號高爐竣工投産。毛主席專門發來賀信,稱讚這是“1953年我國重工業發展中的巨大事件”。
“短短幾年,鞍鋼就從一片廢墟中站了起來,有力支撐了新中國經濟建設的平穩起步。”鞍鋼退休幹部許家強説,這是黨領導人民當家做主的勝利,也向全國傳遞了信心和力量。
“全國支援鞍鋼復工”帶來的就是“鞍鋼支援全國建設”。一座座鋼鐵基地在各地拔地而起,新中國工業家底日漸豐厚。
1964年,國家啟動“三線建設”,指定鞍鋼包建貴州水鋼。今年93歲的杜洪文就是援建者之一。在鞍鋼機修廠工作的他,撇下妻子和三個女兒,一去就是15年。
當年報名時,老人第一個舉手:“毛主席説,三線建設不好,他睡不著覺。去水鋼,光榮!”
光榮背後是付出。杜洪文的大女兒杜麗娜清楚記得,那些年母親安頓姐妹三人睡下,常常打亮手電筒,反復看父親寫滿思念的來信,整個被窩都跟著母親的抽泣而抖動……
從20世紀50年代起,鞍鋼先後向各地輸送鋼鐵建設人才12.5萬名,援建了包鋼、武鋼、攀鋼、水鋼等10多家國有大型鋼鐵企業。“鞍鋼就像老母雞,下蛋下到全中國。”原冶金工業部部長李東冶説。
在自力更生中奮發圖強,為了市場需要,為了永立潮頭
當國家開始破除一統到底的計劃體制,“共和國鋼鐵工業長子”感受到了壓力。
經過30年超負荷運轉,鞍鋼露出疲態:煉鐵高爐經常被“開膛破肚”,屢次大修;煉鋼平爐黑煙滾滾,熏得人喘不過氣來……
“一五”時期,革新能手王崇倫發明“萬能工具胎”,將生産效率提高6至7倍,他一年完成4年多的工作量,被譽為“走在時間前面的人”。
這之後,鞍鋼放手發動群眾,其鼓勵幹部參加勞動、工人參加管理,改革企業中不合理規章制度等做法,受到黨和國家的重視。1960年3月22日,毛主席在一份文件上批示:“……鞍鋼憲法在遠東,在中國出現了。……”由鞍鋼人探索的大搞技術革新和技術革命的經驗,在全國工業企業大面積推廣。
改革開放之初,國家無力對老企業進行大規模投資改造。“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國家資金緊,我們自己籌;買不起新設備,就買舊的。”回憶那段艱難歲月,鞍鋼人擲地有聲。
當時,國內還沒有專門的厚板廠。鞍鋼看準時機,向職工集資1.2億元,建起了二手生産線。正是這種獨有的膽識和眼光,成就了企業最賺錢的項目。
新一屆鞍鋼領導班子走馬上任。剛上任的鞍鋼總經理劉玠急了眼——“再不改造,鞍鋼就成一堆廢銅爛鐵了!”
發軔于“九五”時期的大規模技術改造,給鞍鋼帶來了轉機。在一缺資金、二穩産量的倒逼之下,鞍鋼技改以我為主,努力做到“高起點、少投入、快産出、高效益”,為一批國有老企業改造提升探出了新路。
“別人全套引進海外裝備,我們只購買關鍵部件,能自己動手的,決不依賴外方。”曾經擔任鞍鋼技術改造部部長的王明仁説,僅一條1780熱連軋生産線,我們就省了近40億元,創造了同類項目工期最短、總投資最低兩個“行業第一”。
改造東部老廠,興建西部新區,在渤海灣畔建設世界先進的精品鋼基地……進入21世紀,老鞍鋼脫胎換骨,舊貌換新顏,回應了市場對裝備技術、産品質量的更高要求。
不氣餒,不服輸,鞍鋼人又一次站上了國家改革發展的潮頭。
在烈焰浴火中自我革命,為了時代需要,為了國企氣質
軋製一根無縫鋼管,經過加熱、穿孔、連軋、定徑、矯直、切割等工序。在鞍鋼無縫鋼管廠,“金鑫突擊隊”創造了22人的集團最低用工紀錄。
紀錄的誕生,始於鞍鋼大刀闊斧的改革舉措。
自2010年與攀鋼聯合重組,鞍鋼的生産基地遍佈遼寧、四川、廣東等地,成為跨區域的超大集團。
此時的中國鋼鐵業,早已告別短缺經濟,鋼鐵産量躍居全球第一。然而由“鋼鐵大國”向“鋼鐵強國”攀爬,崖陡壁滑。
進入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國內鋼鐵行業遭遇前所未有的“寒冬”,鞍鋼也一度連續5年陷入虧損。曾經擔起國家榮耀的老國企如何鳳凰涅槃?勇於自我革命的鞍鋼人不等不靠,而是苦練內功。
2017年底,成都市青白江區。走進停産關閉的攀鋼成都鋼釩有限公司,記者曾看到這樣的場景:偌大廠房內空無一人,等待拆除的軋機冷冷冰冰。
留守公司的“末代經理”張虎語氣堅定:“生産了半個多世紀,現在斷臂求生,1.5萬名職工雖然不捨,但不得不揮淚退出。”
除了淘汰落後産能,鞍鋼還清退勞務用工、關停入不敷出生産線、處置“僵屍企業”……企業從“負重前行”轉向“微觀激活”的同時,鞍鋼努力擺脫效益被鋼價左右的窘迫,尋求從“一鋼獨大”走向“多業並舉”。
在鞍鋼德鄰陸港鋼鐵電商物流園,大型設備正將鋼材卷板吊上貨車,客戶通過手機APP,就能發出運貨指令,並實時了解貨物狀態。物流園負責人王鋒説,原先是客戶求我們,現在,我們在想方設法滿足客戶的個性化需求。
“與以往歷次改革相比,這次的廣度、深度和痛感,都讓十幾萬鞍鋼人刻骨銘心。”鞍鋼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姚林説。正是憑著這股打破常規的堅毅,去年無縫鋼管廠扭虧為盈,鞍鋼集團也大幅盈利。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鋼鐵業在戰略突圍中撥雲見日。親歷了這場烈焰浴火的錘煉,鞍鋼人開始讀懂,什麼才是新時代賦予他們的新使命。
幾年來,鞍鋼設立職工創新工作室,推廣由一線職工摸索出的先進操作法。去年9月,鞍鋼煉鋼總廠職工王振奎在第十屆國際發明展覽會上喜獲金獎。他説,人人都可嘗試、個個都有機會,鼓勵創新將個人成長與企業發展緊緊連在了一起。
半個多世紀前,當國家為建設南京長江大橋的用鋼發愁時,鞍鋼接下任務,刻苦研發出新鋼種,一時被人們稱為“爭氣鋼”。
而今,從超強“海工鋼”到高強“汽車鋼”,從高端“核電鋼”到“高溫合金及鈦合金”……鞍鋼出産的一大批高精尖品種,廣泛應用於“藍鯨一號”“華龍一號”、港珠澳大橋等重點工程,為國之重器撐起了“鋼鐵脊梁”。
就在幾年前,美國紐約韋拉札諾海峽大橋翻新時,鞍鋼中標全部橋梁用鋼板。面對美方輿論,業主單位拿出鞍鋼産品質量優異的檢測報告,質疑者頓時沉默。
鞍鋼設計院技術員楊穎説:“反復衝擊技術高峰,這是新時代‘長子企業’義不容辭的國之擔當。”
在鞍鋼沿用了近70年的廠徽上,一段鋼軌的標識,人們廣為熟悉。
從1953年軋製新中國第一根重軌,至今,鞍鋼生産的用於高鐵運行的高速重軌,已佔到全國市場的七成左右。
走進鞍鋼大型廠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廠房,一方長條鋼坯加溫後通體透紅,每經過一道軋機,就被軋製拉長,經過多臺軋機反復軋製,一根百米重軌鍛造成功。
這些凝結著一代代鞍鋼人堅毅、汗水和智慧的鋼軌,將鋪往全國各地的高速鐵路,承載著中國速度與中國奇跡,伸向遠方……(記者白林、王振宏、牛紀偉、王炳坤、楊益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