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努力

　　2006年4月1日，寧波專門出臺了《寧波市精神衞生條例》，在條例裏面，也明確規定了精神障礙者的監護人應該協助辦理住院或出院手續。

　　“我們國家層面沒有專門的精神衞生法，各地醫院在實際的操作中，一般都需要監護人領病人出院，這如同是一個慣例。”一位熟識的精神類醫院的醫生告訴記者。

　　從2010年開始，在多次與王品家屬溝通失敗以後，寧波康寧醫院開始密集性的嘗試用其他的途徑送王品出院，但是最後一個個都失敗。

　　在康寧醫院，曾經也有一位姓林的病人，因精神分裂症被單位送進來住院治療，後來病人情況穩定。醫院在準備聯絡病人單位辦理出院時，發現單位已經改制，無處尋找。於是就聯絡了病人所在的社區。後來在社區的幫助之下，租了一間房子，”他沒有子女，沒有家屬，現在一個人生活的很好，社區經常會去看他，關心他，他再也沒有進來過。“

　　最初，醫院也把希望寄託在王品所在的社區。

　　2010年時，醫院曾經先後兩次邀請王品所在的社區負責人，來醫院看望王品，“有一次還來了5個人，有社區的領導，還有當地街道精神衞生辦的負責人。”

　　“大家與王品交流後，都感覺他是正常人，都認為不能變相把人關在精神病醫院裏面”。醫院當時負責聯絡社區的防治科科長徐告訴記者，“當時社區都願意考慮接他出去。”

　　但是最後，因為王品有自己的監護人，社區也感到無能為力。

　　社區失敗以後，醫院開始考慮直接把病人送出醫院。

　　“我們可以給王品做一個醫學鑒定，證明他有行為能力，醫院也可以把他送出醫院。”寧波康寧醫院院長胡珍玉告訴記者。

　　為此，去年醫院邀請上海海市精神衞生中心鄭瞻培教授及寧波市精神病院一位專家對王品進行過醫學鑒定。專家們認為：經過治療，患者目前意識清醒，言語有序，智慧無障礙，無精神病性症狀，有意志要求表達。

　　但是最後，雖然專家們對病人的狀況表示了肯定，但醫院依然沒有把王品送出醫院。

　　院長胡珍玉告訴記者，後來考慮到王品有監護人，如果我們直接把他放出去後，萬一發生什麼意外，監護人肯定會找到醫院，産生不必要的麻煩。

　　“同時，我們認為王品出院後，應該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如果流到社會上，無人管他，大家都歧視他，他很可能借酒消愁，就有可能發生意外。”　　2011年8月，在醫院的幫助下，王品又準備起訴妻子，要求離婚，並分割夫妻共同財産。

　　但是最後，王品寫好的訴狀還沒有交到法院，就胎死腹中，“有人説我還在精神病院，就是精神病人，沒有起訴的資格。”王品説。

　　而另一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在起訴時，要向法院提交身份證、戶籍證、房産證等基本材料。而這些材料都在監護人手上。

　　王品的訴訟權，就這樣被剝奪了。

　　這十年

　　如今，王品成了康寧醫院最自由的病人，除了不可以外出，無聊的時候，可以在吸煙室抽根香煙，還可以在病房裏寫寫心得。

　　偶爾，還會充當病區護士們的助手。

　　一些家屬來探望病人的時候，經常會偷偷地塞個打火機給病人，方便抽煙。王品知道後，會跑來跟護士打招呼，告訴她們，誰有打火機，或者打火機放在那裏。

　　不過，王品也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情緒不好時，會發火。

　　“主要因為他的身體狀況不好，一直拖着不能出院治療，自己很着急”。如今，一直負責王品起居的六病區護士長江雪琴，一邊感激王品對自己工作上的幫助，一邊又感到愧對王品，“這樣的生活對他不公平，是悲劇。”

　　由於年輕時長期過度飲酒，如今王品的肝臟、脾臟都不好，還有糖尿病，“做出來的血常規也不好，血小板值很低，接近危險值，容易出血後不止”。

　　而對於王品的病情，應該轉院治療，但是，康寧醫院的醫生無人能幫助他，因為這也需要病人家屬的同意。“不然，病人轉院治療的費用就無人支付。”

　　坐在床上，王品精神狀態並不好。床舖的草席上，下身痔瘡出血留下的血塊已經被擦去，但是當時留下的鮮血被乾燥的草席吸收，留下了明顯的紅色印痕。　

　　王品的身體狀況，家人並不是不知情。

　　醫院要求病人家屬最好一週來探望病人一次，跟家屬交流的多了，對其社會功能的恢復有利，而且病人的心裏感受不一樣，可以感覺到自己沒有被拋棄。

　　“她以前每個月會來一次，現在這次已經快兩個月沒有來了。就算來了不到兩分鐘，像個機器人一樣，很有規律，左手扔衣服，右手扔零花錢，“王品説，”一般兩分鐘，絕對不會超過3分鐘，幾乎看都懶得看我一眼就走了。”

　　如今，王品把一切希望寄託在國家《精神衞生法》儘快出臺。去年，國務院公佈了《精神衞生法（草案）》徵求意見。

　　草案的第27條和第28條，都提到了精神障礙的住院治療由患者自主決定；診斷結論表明精神障礙的患者不需要住院治療的，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限制其離開醫療機構。

　　王品從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把報道剪了下來，折成方塊，用兩層塑料袋包起來。

　　如今，談起精神衞生法草案，是王品最喜歡的話題，“勞改犯都有出獄的日子，我病都好了，為什麼不能出院呢？”

　　每次關於法律的一些進展，他都會跑去告訴護士長江雪琴。每次，江雪琴都會笑着對他説，“你先別着急，如果這部法律真的正式實施了，我立即拉開大門，讓你飛出去。”

　　“快了，法律草案已經出來了，不要多久法律也會出臺。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了，不在乎多等幾天了，耐心點。”面對記者，王品自我安慰的説道。

　　（因涉及隱私，文中王品和劉亮係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