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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記憶裏,對爸爸來説最快樂的事,就是回到老家。
他喜歡和爺爺徹夜長談,喜歡給爺爺、奶奶洗衣服,喜歡給奶奶梳頭髮,喜歡陪爺爺在山路上散步。到了那個熟悉的地方,他如魚得水,不論幹什麼都是樂呵呵的。那時年幼的我並不明白,只是覺得爸爸對爺爺、奶奶很好,有時甚至冷落了我和媽媽。
我的年齡慢慢增長,這種感覺愈加明顯。在媽媽對他關心的嗔怪中,他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到那一天,他心急如焚地帶著我和媽媽往回趕,即使那時我還不懂大人的事,也感覺到了爸爸的急切。結果——爺爺在一家人的注視下安詳的故去了……
後來我不記得了,只是聽媽媽説爸爸在墳前長跪不起,幾天幾夜不能入睡……我似乎漸漸明白爸爸對爺爺的“好”字分量有多重。第二年,奶奶駕鶴西去,在我眼裏那個無比剛強的男人,又一次泣不成聲。
他輕聲對我説:“欣兒,爸爸再也不用回老家了。父母在,家就在。現在我沒有家可以回了”。他的臉上有些許淚痕,眼睛裏滿是血絲,眼神渾濁暗淡。他就那樣望著遠方,望著土窯洞對面那片鬱鬱蔥蔥的山林沉默不語。在那天如血的殘陽中,我似乎理解了父親心中切膚的痛。我陪他坐在黃土峁上,一句話也説不出口,不知道説什麼,怎麼説,害怕一説話,會讓父親更難受。所以,也許陪伴是最好的。也許我只能用“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來形容父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只因未到傷心處”。如今他痛徹心扉,除了黯然傷神,還能做什麼?也許父母故去之痛會隨著時間淡去,可是思念之情卻永不停歇。
後來,他常常帶我出去玩,急性子也改了許多,鬱鬱寡歡的臉上也有了笑容。只是,他很少回故鄉了,也不提兒時的故事。那個説話乾脆麻利的人竟也經常教育我要孝敬父母,也許是不想將自己的遺憾延續到我身上吧,我不得而知。每當他講道理時,我和媽媽總會保持小小默契,從不問為什麼,只是認真聽,隨聲應答。他,除了清明節、春節,就很少回故鄉了,也許是近鄉情怯吧。
我再懂事,也不能完全參透父親的心。但有一點我敢確定,爸爸這樣耐心地教我,是為了把“孝”傳承下去,在幾十年後的某一天,不讓我再一次體會他的痛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