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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出來不容易》第九章 第四節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郭榮慶

CCTV節目官網-CCTV-7 鄉約 央視網2016年05月09日 22:15 A-A+

隨著研究生的擴招,每年要有30多萬人錄取,研究生不像以前那樣成為人中楚翹,稀有罕見。因此,他們身上已經很少有成為新聞的元素。在2004年的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的學生處,卻常能接到媒體要求採訪的電話,因為他們今年有個不尋常的研究生,第一個考入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的農民工——郭榮慶。

郭榮慶,今年30歲,來自山東沂濛山區的農民工,原來只有初中文化,每天靠在大連街頭蹬三輪車養家糊口。

瀛文風,今年54歲,大連市環境科學設計研究院高級工程師。

一個是農民工,一個是高工,他們的年齡、文化、家庭背景相差巨大。然而時間和巧合將他們緊緊聯絡在一起。

瀛文風有逛舊書攤的習慣。1995年8月的一天,瀛文風像往常一樣,準備去大同街舊貨市場逛舊書攤。途中,他突然被一個“鏡頭”吸引了:在鬧鬨哄的市場上,一個滿臉稚氣的小夥正在埋頭讀《資本論》,他的面前擺著幾棵大白菜、一堆刷子。“你能讀懂嗎?”瀛文風好奇地問道。“我……”小夥抬起頭,説:“能!”“那你説説什麼是剩餘價值?價值和價格的區別在哪?”小夥想了想,臉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瀛文風與小夥做了簡單交談,得知他叫郭榮慶,來自山東沂南縣農村,剛到大連不久,每天靠賣蔬菜、小百貨維持生活。瀛文風友善地説道:“你好學上進是好事。可是,以你初中文化程度來啃《資本論》,為時尚早。讀書就像登山,要從低往高、一步一個臺階才行。”接著,他把自己的住址告訴了小郭。郭榮慶試探著問:“瀛老師,我有不懂的地方,能到你家向你請教嗎?”瀛文風點頭答應。

當天晚上7點多鐘,瀛文風家的門鈴響了。打開一看,是郭榮慶。他低著頭,正在用衣袖擦汗。瀛文風心兒一顫:真是好學的孩子。落座以後,郭榮慶告訴瀛文風,為了早點向老師求教,他今天4點多鐘就早早收攤,騎著破自行車在街上轉了2個多小時,問了無數人,才找到這裡。瀛文風敏感地嗅到郭榮慶身上有一股刺鼻的酸臭味。為了不讓他覺得難堪,瀛文風裝出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在交談中,郭榮慶敞開心扉,講述了自己坎坷的求學之路:1991年8月,他勉強讀完初三,父母再也無力供養他讀書。於是,他背著鋪蓋卷,踏上了漫漫打工路。他到過上海、徐州、秦皇島等地,挖過地溝,掃過大街,揀過破爛。被地痞辱罵、毆打過,也因無暫住證被政府遣送過。經歷了多次磨難後,他才驚醒,因為自己沒文化,命運才如此坎坷。要想贏得別人的尊重,必須要有知識。

他有個老鄉是收破爛的。於是,從此他三天兩頭到老鄉那裏,一去就鑽進老鄉的倉庫裏,東翻西找,弄得一身汗一身灰,扒出一本書就借回去讀。

望著眼前樸實好學的郭榮慶,瀛文風感慨不已。那天夜裏,瀛文風從國內談到國外,從天文談到地理,從個人成材談到國家興亡,又談到農民工怎麼自愛自強,郭榮慶圓睜著一雙大眼睛,聽得十分入迷。

與郭榮慶相識後,他那雙求識若渴的大眼睛,深深地印在瀛文風的腦海裏。三天后的傍晚,瀛文風根據郭榮慶畫的草圖,七拐八轉,才摸到郭榮慶的住處。要不是親眼所見,瀛文風不會相信農民工的生活環境如此惡劣。

郭榮慶租住的是房主以前放蜂窩煤的柴火間。房很低,稍不注意就碰頭。墻上沒抹水泥,大的磚縫還漏風。室內只有4平方米左右,擺了一張床,僅能站一個人。床是揀來的破門板搭成的。被褥又黑又潮,散發出一股霉味。床頭有一口掉了一隻“耳朵”的鐵鍋,揭開一看,裏面是土豆絲和半塊饅頭。郭榮慶紅著臉告訴他,這間房子很便宜,一個月水電加房租才60元。缺點就是冬天太冷,蓋四床被子身上還是涼的。

坐在床沿上,瀛文風與郭榮慶再次徹夜長談,當瀛文風得知郭榮慶從小喜歡英語時,就建議他參加英語大專班自學考試。第一次聽到“自學考試”這個概念。1995年年底,他花了1000多元,報考了大連外國語學院成人大專自考班。一開始,他白天一邊賣菜一邊嘰裏呱啦讀英語,身旁賣菜的都説他有病,市民們過來問價,有時喊幾聲他都聽不見。一天下來只能賣一二十元,勉強糊口。晚上,他收了菜攤餓著肚子去上夜校。瀛文風擔心他這樣早出晚歸把身體拖垮了,就把他推薦到一家外資企業擔任庫房保管員,一個月能拿1000多元的工資。老鄉們羨慕得不得了。可是,郭榮慶幹了三個月,就把工作辭了。原因是庫房保管員白天入庫、出庫忙個不停,即使有時間,公司也不允許讀書。辭職後,郭榮慶賣過雪糕,幫人洗過油煙機。後來,他終於發現了一個掙錢、讀書兩不誤的活兒,在大連河沿街裝飾材料市場玻璃店前蹬三輪,幫人把切割好的玻璃送到家、鑲好。這樣,一天接兩三個活兒,能掙三四十元。沒活的時候,他就坐在三輪車上讀自己的書。

學習英語大專課程,對於只有初中文化、又是滿口“山東腔”的郭榮慶來説,攔路虎一個接著一個。有的課程,他一考就過;有的,他考了兩三次才及格。最讓他頭疼的,是聽力考試,兩年半時間連考了5次,還未過關。1999年9月,第五次聽力成績公佈後,他沮喪地來到瀛家,難過地説:“瀛老師,我覺得聽力過不了啦。”

瀛文風拍拍他的肩膀,風趣地説:“你現在有點像紅軍長征,雪山、草地都過了,眼前出現的是六盤山。只要你咬緊牙關征服它,就會‘三軍過後盡開顏’!”説罷,瀛文風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台復讀機,遞給他。郭榮慶直往後退,説:“老師,這個我……不能要。”瀛文風把臉一板,嚴肅地説:“怎麼,跟我也見外?”接著,瀛文風又手把手地教了他使用方法和聽力訓練技巧。

由於他邊蹬三輪邊練口語,有一次一不留神,他一下子撞到了一輛大卡車上,三輪車前輪被撞變形,他“飛”出幾米之外,胳膊、腿都摔傷了。好心的行人把他扶起。他沒顧著看自己的傷勢,就一瘸一拐地跳到三輪車旁,抓起地上的軍用包,掏出復讀機,一按按鍵,復讀機裏傳出了一串清脆的英語朗讀聲,郭榮慶才破涕為笑。圍觀的人見了,搖頭嘆息:“真是個農民,舍命不捨財!”

2000年1月,郭榮慶拿到了大專文憑。兩年後,他又通過了英語自考本科的全部考試。獲得大本文憑後,按理説,郭榮慶可以到人才市場,去選擇一份體面的工作。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他又找到瀛文風求教。瀛文風認為,他是個可塑之才,應該向更高的目標攀登。經過反復研究,師生倆形成共識:報考法學碩士研究生。郭榮慶説:“有朝一日,我學成後,專為農民工兄弟提供法律幫助。”

2003年,郭榮慶報考了復旦大學研究生,以31分之差落榜。去年,他又報考了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一些朋友得知後,覺得他太冒險了,紛紛勸他改報容易考的院校。郭榮慶搖搖頭,固執地説:“我要考就考最好的。”考試成績出來後,郭榮慶考得不太理想,僅比錄取分數線高出2分。

2004年在全國創歷史新紀錄的94.5萬考生的角逐中,郭榮慶經歷了一次失敗過後,終於成為命運的寵兒。2004年8月15日,他接到了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法律碩士生錄取通知書。踏進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的那天,等待他的有陽光、笑臉和攝象機的鏡頭。他的故事在社會上流傳,他10年付出的辛苦,成為一種傳奇,也成為許多年輕人勵志的一個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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