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業三問（一）放心奶離我有多遠？

　　主持人1：牛奶，是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商品，尤其對於嬰幼兒和老年人來説，牛奶的意義更是不言而喻。然而近兩年，牛奶卻成了爭議最多的商品之一，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有關國産奶粉質量的爭論，再次成為熱議的話題。那麼，國産奶的質量到底怎麼樣？奶牛養殖行業面臨著哪些困局？乳品行業振興的出路在哪呢？從今天開始，我們播出《聚焦三農》欄目歷時半年採訪製作的三集深度調查節目——《乳業三問》，來回答人們關心的這一系列問題。今天播出第一集，讓我們一起來探尋：放心奶離我們究竟有多遠？

　　小文是一位年輕的媽媽，孩子到現在才五個月。由於女兒出生後，自己母乳量少，孩子不夠吃，小文只好買奶粉來喂孩子。但是選擇什麼樣的奶粉，卻一直是讓小文感到頭疼的事。

　　（山東省濰坊市奎文區農民  小文）我還是擔心奶粉的安全，如果孩子吃了不好的奶粉，對孩子的健康影響確實是挺大的，再怎麼後悔都沒有辦法。

　　聽左鄰右捨得嬸子大娘説，超市裏賣的國産奶粉，質量並不可靠。

　　（山東省濰坊市奎文區農民  小文）還是選擇進口的奶粉，不太好買，只能託人從國外買來，代購的。

　　雖説從國外代購奶粉非常麻煩，而且成本核算下來，也比國産奶粉要貴幾倍。但為了孩子，小文覺得也算值了。

　　（山東省濰坊市奎文區農民  小文）感覺國外的奶源比較有保障，國內的就不太好。

　　那麼，像小文這樣有憂慮的媽媽是不是個別現象呢？消費者對國産乳品質量，究竟怎麼看呢？記者在一些超市的乳品專櫃，進行了隨機採訪。

　　（消費者甲）咱們國家自己生産的奶粉，肯定對咱們國民負責嘛。

　　（消費者乙）感覺上，我覺得現在來講的話，對國産乳品還是比較信賴的。

　　（消費者A）有點兒擔心，不安全吧還是，也是怕有中毒事件。

　　（消費者B）擔心的也是質量問題，現在就是説，公佈的是知道的。但是一些不公佈的，就屬於不知道的問題，是吧？

　　採訪中，雖説也有不少人認為國産乳品質量過硬，但確實也有相當一部分消費者表達了對國産奶粉的憂慮。

　　（消費者C）但是咱一般人的感覺就是，感覺國外的就比咱國內的好像是添加劑少一點。

　　（消費者D）三聚氰胺事件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想，沒打算給孩子喝牛奶。也是不放心吧，母乳斷了之後，戒了母乳之後，就再也沒吃過。

　　主持人：剛才這位消費者所提到的三聚氰胺，其實指的就是發生在2008年的三鹿奶粉事件。當時，國産知名品牌三鹿奶粉，被檢出對人體有毒有害物質——三聚氰胺，從而在全國消費者中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如今，七年過去了，這件事在受害者家庭、乃至廣大消費者心中，産生了怎樣的影響呢？對此，記者進行了回訪。

　　汝南縣位於河南省南部。在知情人的帶領下，記者來到汝南縣金舖鎮潘灣村。在村民李新全的家裏，李新全7歲的女兒李笑妍見到陌生人，顯得有些羞澀。

　　（河南省汝南縣金舖鎮潘灣村  李新全 村民）一看見這個小的就想起那一個了。

　　（李新全的妻子 李愛勤）那個要不夭折了，正好就跟這個妮兒一起上學了。

　　原來，李笑妍還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叫李笑開，卻在八個月的時候害了一場大病。

　　（李新全的哥哥  李順義）當時全身浮腫，胸腔裏邊有積水，呼吸困難。

　　（李新全的妻子 李愛勤）肚子結結實實的，拍也拍不動。

　　（李新全）肚子很撐，但不尿尿，不排尿。

　　當時經過超聲波檢查，孩子被診斷為雙腎損傷、雙腎積水、腎內多發結石，並於幾個月後不行離世。經過反復調查，病因直接指向了孩子所吃的奶上。

　　（李新全）奶不夠吃，叫老大喝奶粉，叫小的吃母乳。

　　原來，由於當時媽媽的奶不夠雙胞胎姐妹兩個人吃，就讓妹妹吃母乳。姐姐吃的，則是一種國産品牌的奶粉。

　　（李新全）這是奶粉袋子，這是當年孩子喝的這個奶粉。

　　雖説已經過去六七年時間了，但孩子喝過的這些三鹿奶粉的包裝袋，一家人始終沒有扔。他們是希望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些劣質毒奶粉，是奪走女兒生命的罪魁禍首。

　　（李新全的哥哥  李順義）當時我母親受打擊比較嚴重。看了這個孩子，想起那個孩子以後就心裏難受，由於傷心過度，兩年以後就不在了。

　　（李新全的妻子 李愛勤）對不住孩子，那小孩夭折可惜了，可精神了那妮兒。

　　張傳林，中國食品誠信聯盟秘書長，多年從事食品安全研究。在他的電腦裏，一直收藏著一份沉甸甸的名單。這個名單記錄了2008年三鹿奶粉事件中受害者的詳細信息。

　　（中國食品業誠信聯盟  張傳林 秘書長）全國有統計，死了四個孩子，住院治療的三萬多人。整個社會受到了傷害，精神上、心理上。

　　由於三鹿奶粉被曝光的日期是2008年9月11日，人們也把這一事件稱為中國乳品業的“911”。因為受傷害的不僅僅是消費者，還有整個乳品行業。

　　（山東陽春乳業有限公司 董玉坤 董事長）我們業內説不出，形容不出，那種悲痛也好，那種震撼。讓消費者更加傷心，你天天好 ，好了這麼多年，你加三聚氰胺？

　　今年4月，廣州民意研究中心一份調查結果表明，有71%的受訪者認為國産奶不夠安全；南方都市報一個同類問卷調查顯示，83%的人不願意購買國産奶粉。在農村地區採訪時，記者看到，小商販們開著麵包車走街串巷，正在採取各種促銷手段推銷奶粉。

　　（小販同期）多種奶粉買多少送多少，送到你心跳！全都五折起！

　　然而，面對這樣的推銷宣傳，村民們似乎並不為之所動。

　　（農村消費者A）你喝了那東西，你又看不出來什麼，你又不知道會怎麼樣。你説是吧？

　　（農村消費者B）都是母乳不夠吃了，然後喝點兒小米粥，也不敢買奶粉。

　　一方面，三鹿事件的陰影，在人們心中揮之不去；另一方面，三聚氰胺事件之後，一些小企業的各種乳品安全事件，經媒體傳播放大，又加重了這種陰影的存在。

　　2009年5月，浙江金華晨園乳業被曝用皮革“水解”蛋白粉做乳製品；

　　2010年7月，青海省一家乳製品廠，被檢出其産品的三聚氰胺超標達500余倍；

　　2014年，江蘇鎮江長江乳業使用防腐劑生産乳製品，被查處。

　　乳品是孩子的口糧，質量問題也往往容易在身體最為嬌嫩的幼兒身上表現出來，這也是劣質奶事件更容易引起公眾關注的重要原因。幾年前，家住四川省瀘縣牛灘鎮的村民楊女士，曾發現四歲的女兒，生長髮育有些異樣。

　　（四川省瀘縣牛灘鎮  楊女士 村民）我們隱隱發現，孩子的嘴唇四週發青。而且仔細看，有細細的黑色的絨毛。

　　（楊女士的母親）當時那個嘴巴黑黢黢的一圈，就像長鬍子一樣，身上都有點發育了。

　　一家人趕緊帶孩子去醫院進行了檢查。

　　（楊女士的母親）醫生説是激素攝入太多引起發育。

　　四歲的孩子為什麼會攝入激素太多？這激素又是從哪兒來的呢？經過排查，醫生發現家長每天都在給孩子喝牛初乳。而牛初乳的的雌激素含量，為一般乳品的十倍以上。

　　（中國營養學會  翟鳳英 副理事長）會産生影響。因為我們孩子的生長髮育，她的激素自身也會有一定的量，我們不要求食物裏邊對她有太多的激素，對她産生促進的影響，是不需要的。

　　而當時國內連續出現因服用牛初乳導致性早熟的案例，僅深圳兒童醫院每個月的就診患者就在一千多人。衛生部為此緊急下發通知，要求嬰幼兒配方食品中不得添加牛初乳。

　　（楊女士）停掉牛初乳以後，症狀就慢慢減輕，嘴唇四週黑色的東西也就慢慢退去了。

　　（楊女士的母親）我們以後就再也沒吃了，現在連牛奶我們都不敢吃，怕裏面有什麼東西，引起這個孩子激素多。

　　雖説是個案，出現的幾率也比較低，但這些都導致了消費者對整個乳品行業的不信任。

　　（山東陽春乳業有限公司 董玉坤 董事長）讓我們的消費者很恐慌。甚至我們的消費者，一個心理平衡，我就喝國外的，我不想去操這個心。

　　除了真正的乳品質量問題，虛假廣告、誇大宣傳、模糊標注等現象，也令消費者真假難辨，影響市場信心。

　　（中國奶業協會  王丁棉  原常務理事）打著益生菌的，明明是死菌的，你打的活菌。這個産品明明是用還原奶做的，他就不寫，不標，這個不還是讓消費者認為，我這個還是新鮮牛奶做的嗎？這不是誤導消費者，欺騙消費者嗎？

　　（中國營養學會  翟鳳英 副理事長）就是誤導老百姓，很大的一個“乳”字，下邊是個“飲料”，讓你覺得這是一些奶製品，或者寫個“酸奶”，其實都不是。它只能當飲料用，不能當奶用。

　　與國內乳品市場自信心下滑相呼應的是，境外奶粉購買大軍正在壯大。

　　（中國奶業協會  王丁棉  原常務理事）很嚴重。這些搶奶粉的水軍，按媒體報道，當時每天有將近兩萬人。但是這些水軍不完全是我們內地的人，香港市民也佔一半，最近也一直在整頓。

　　有數據顯示，以2008年三鹿事件為分水嶺，我國城鄉居民人均鮮奶消費量從每年17公斤，已經下降到14公斤；與此同時，我國牛奶的生産自給率，也已經由2008年的95%，下降到去年的78%。

　　（高級乳業分析師  宋亮）我們2014年全國嬰兒配方奶粉，銷售大概有700多億元，其中有100多億元來自於海外，就是包括海外購物 包括海外代購，而國內市場的份額流失很嚴重。

　　主持人：七袋嬰幼兒奶粉，就有一袋直接來自海外。即便是這剩下的六袋國産奶粉，還有相當一部分使用的是進口原料。那麼，我們國産奶粉的安全水平到底怎麼樣？是不是真的問題多多令人難以信任呢？請看我們的記者接下來的調查。

　　在內蒙古自治區巴彥淖爾市的這家知名乳品企業，説起近年來消費者對國産乳品的評價，生産負責人楊瑞光這樣苦笑著回答記者。

　　（內蒙古聖牧高科奶業有限公司  楊瑞光 總經理）很冤枉，事實上這個是真的。

　　這位負責人無奈地告訴記者，現如今對於乳品質量管控，他們已經被市場逼得到了神經質的地步，要求近乎于苛刻。

　　（記者出鏡）這是這家企業的乳品生産車間。這個車間的空氣潔凈度，已經達到了十萬個單位。也就是説，每立方米空氣中，所允許含有的顆粒物的最高值，已經達到了藥品生産車間的標準。

　　（內蒙古伊利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質量管理部 邵建波 經理）以每個奶車為單位，每一批次都要進行各個項目的檢測，有144項。

　　其實，不僅是這家企業，對乳製品逐一批次質量嚴格檢測和把關，這在國內大型乳品企業中，已經是大家通用的做法。

　　（山東陽春乳業有限公司 董玉坤 董事長）硬體上，我們把在國際國內頂尖的檢測設備要必備。這一點，這個錢省不得。

　　在這家目前國內最大的乳業集團的質量管理部門，我們見到了多臺世界最先進的乳品安全檢測設備，而這也只是這家業內龍頭老大眾多檢測實驗室中的一個。

　　（內蒙古伊利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質量管理部 邵建波 經理）在産品檢驗上，我們累積的投入到目前已經接近5.15億元。就是用於我們上，這種尖端的檢驗設備。

　　5.15億元意味著什麼？如果用來在市場上購買這家企業生産的盒裝牛奶，這些牛奶足足可以在北京和廣州之間排列六個來回！影響乳品質量的，不僅僅是生産加工環節，奶源也是其中重要一環，當初三鹿集團就是在奶源上出了問題，才導致産品受到了污染。因此，很多大型企業不遺餘力地尋找潔凈奶源。在內蒙古自治區磴口縣，這家大型乳業集團做出了一個在常人看來有些瘋狂的舉動：投資3.5億元，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上開墾20萬畝耕地，種植牧草，用來養奶牛。

　　（內蒙古聖牧高科牧業有限公司 姚同山  董事長）因此在最荒涼的地方，我們想才能夠做到零污染、零添加、零化肥、零農藥。

　　這樣，牛奶的整個生産鏈條，就全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防止出現意外。

　　（內蒙古巴彥淖爾聖牧高科牧業有限公司  燕生茂 總經理）草是自己種的，料是自己生産的，牛也是自己養的。所以我覺得這一塊兒質量控制，全程我們都是自己可控的。

　　然而，面對如此高的投入，消費者卻並不知情，相反，問題奶粉造成的印記，在消費者心中卻難以消除。

　　（中國奶業協會  王丁棉  原常務理事）加上我現在整個企業怕曝光，怕披露信息。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我們的乳品廠不敢把家底信息向消費者全部放開，消費者沒有足夠的信息判斷，他就半信半疑啊。

　　那麼，從市場情況看，國産奶製品的質量安全情況到底怎麼樣呢？從2008年三鹿奶粉事件後，政府加大了對乳品安全的監管力度。來自中國食品科學技術學會的信息，國産嬰幼兒配方奶粉近年來的抽檢合格率已經達到99.5%以上，大型乳品企業多次達到100%。也就是説，現在購買國內大品牌的牛奶，安全是完全有保障的。

　　（中國奶業協會  王丁棉  原常務理事）你看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過後，在奶源檢測當中，就從農業部一級十多萬次，哪一次檢測有三聚氰胺啊？就是農業部一級還不算，還有各個省市一級，這説明奶源本身沒問題啊，那你還懷疑它有問題啊？

　　（中國食品業誠信聯盟  張傳林 秘書長）目前國內的品牌奶粉和國際上的品牌奶粉比較，幾乎沒有什麼質的區別。但是中國的主流消費群體就是不認這個賬，傷害太深。

　　因此，專家指出，國內乳企在嚴管産品質量的同時，還應該敞開大門，增加企業的生産透明度，讓消費者了解生産者在乳品安全上的投入情況，逐步提升大家對國産奶的自信心。現在已經開始有國內乳品企業做這樣的嘗試。在這家國內規模較大的嬰幼兒奶粉生産企業，每天都會迎來十幾個這樣的參觀團。

　　（導遊同期）

　　這是企業組織的工廠旅遊活動，就是主動把消費者請進來，讓大家了解産品的生産流程，以及相關的每一個質量細節。

　　（黑龍江飛鶴乳業有限公司  冷友斌 董事長）從農業種植、飼草飼料，從養殖、包括加工的環節、品質的控制，包括研發，都可以看。

　　目前，多家國內乳品企業已經推出了這樣的工廠參觀旅遊活動，對於企業這樣的誠意和勇氣，消費者怎麼看呢？

　　（遊客1）我覺得他們好像心裏應該有底，必須得心裏有底，才可以讓你敞開了心扉讓你去看。

　　（遊客2）這全是高科技，非常讓我大開眼界。

　　（遊客3）對國産奶粉更有信心了，也更放心。

　　專家同時建議，消費者也應該理性消費。奶粉的選擇除了看質量，還應該看配方。國外奶粉根據本國環境情況和國民體質設計的配方，不一定適合中國孩子的需求。而國産奶製品在新鮮程度以及可溯源機制上，顯然更優於進口乳製品。只有企業和消費者全都理性和成熟起來，我們才能共同營造一個讓人放心的乳品生産和購買環境。

　　主持人4：《讓消費者看得見奶業的成長》    如果消費者都用腳投票，就很難有中國奶業的健康發展。三聚氰胺等事件嚴重傷害了消費者，修復與消費者的關係也是振興中國奶業的一道難關。恢復消費者信心，不能靠悲情、抱怨或者口頭宣傳，要靠嚴格的標準、看得見的生産過程和過硬的質量。中國家電、汽車等産業都走過了靠不斷努力打消消費者疑慮、贏得消費者信任的過程，中國奶業要贏回市場，除了提高産業水平，還得與消費者有更多的互動，讓消費者看得見中國奶業的成長。今天我們帶著消費者的疑問審視了中國乳業，明天同一時間我們將播出《乳業三問》的第二集，讓我們一起再聽聽養殖戶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