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網消息:這對年近花甲的夫婦家住廣東江門,農曆新春佳節對於中國人來説,是一個闔家團圓的節日,遠在千里之外的人們,都要在這個時候回到家裏,和親人團聚,共享天倫。但是,這對夫婦卻最怕逢年過節,看著家家戶戶舉家團圓,他們覺得更加孤獨,更加寂寞。然而,他們並不是沒有親人,他們的親人,就近在咫尺。
劉叔和劉嬸的外孫女,就和他們住在同一個小區裏面。舉家團圓的日子裏,親人近在咫尺,但是老兩口想看一眼只相隔幾百米的外孫女,竟然成了奢望。究竟是什麼阻隔了親情,祖孫之間又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障礙呢?
劉叔夫婦倆是東北人,他們有一個女兒叫阿茵,看著女兒的照片,講起他們的獨生女兒阿茵,劉叔、劉嬸都很驕傲。
劉嬸:她學花樣滑冰的,全國第四名,在第十七屆中國哈爾濱國際冰雪節開幕式上,我女兒是一名工作人員,她大學在哈體院學花樣滑冰的,從小練體育的,是,學花樣滑冰的,我女兒小的時候很漂亮的。你看看她們滑冰隊的小孩,你看,這是我女兒。
阿茵大學畢業以後,分配到廣東江門的一所中學當老師。
劉嬸:開始是體育老師,後來兼地理老師,她是學體育的嘛。
活潑開朗的阿茵,給學校帶來了朝氣,課外活動開展得有聲有色。
劉嬸:這是她帶學生表演的照片,自打她(我女兒)來了以後,她學校文體方面就上去了,搞了很多活動,在蓬江區也有了些名次,我女兒來了很努力工作的。
在江門,阿茵不僅事業上小有成就,還收穫了她的愛情。
劉叔:經常學校和警察聯歡,經常一起吃飯,在一起打籃球,時間長了就認識了,和我女兒就成了朋友了,他們是這麼認識的。
記者:當時你們同意嗎?
劉叔:同意、完全同意。我們在東北的時候,他們倆也回東北了。他(女婿)屬於國家公務員,我女兒是教師,兩個都是大學畢業,都有文化,可以説挺般配的。
劉叔和劉嬸看著自己的獨生女,工作穩定,還找到了理想的結婚對象,心裏很安慰。2005年,阿茵結婚了。2006年,阿茵生了一個女兒。外孫女的出世,讓劉叔和劉嬸異常高興,這個時候,劉叔和劉嬸又剛剛退了休,所以,他們放下東北老家的一切,千里迢迢來到女兒身邊,幫忙照顧外孫女,一家人其樂融融。阿茵也希望劉叔、劉嬸可以在南方長住下來,所以,她在自己住的小區門口,幫父母租下了一個店面。
劉叔:沒有什麼牽掛,過來女兒在這裡,就這麼一個孩子,我們就幫她做點飯,將來幫她看孩子,開個小店,賺不賺的,(至少)有個住的地方,這麼想的。
劉叔、劉嬸就在女兒身邊安頓了下來,兩家人只相隔幾百米,相互照顧起來非常方便。
劉嬸:原來我女兒就在這上面喊我。媽、媽。
可惜好景不長,三代同堂的日子只維持了一年多。2007年,阿茵被診斷患上了白血病,雖然費盡心血照顧女兒,劉叔、劉嬸依然沒能逃脫老來喪女的厄運。2008年11月,阿茵離開了人世。在病中,她最牽掛的就是父母和僅僅只有兩歲的女兒。
劉叔:她(女兒)在住院期間,我女兒要看她自己的孩子,每次把孩子帶去了以後,我女兒用手機把孩子拍下來,現在都留下來,永久地回憶。
劉叔、劉嬸的女兒阿茵就這樣離開了,失去唯一的女兒,這種打擊對於年近花甲的老人來説,是如何的痛心疾首,他們的心情也是常人無法體會的。女兒的離世,讓老人的內心也特別敏感和脆弱,在這個特殊的時候,女婿李先生的一些做法,讓兩位老人更加無法接受。
劉叔:我女兒是11月29號死的,他(女婿)是兩、三天后吧,在12月2號左右,把東西全扔了,包括他家的床都扔了。
劉嬸:院子裏面的人説的,把我女兒的衣服全扔了,把所有的證件、照片,他們的結婚照,全拿走,我不要了,沒用了,對我來説已經過去了。
或許是女婿想儘快忘記這段傷心事,但是他卻忽略了老人的感受。而在女兒阿茵生病期間,一直都是老兩口守在病床前照顧,女婿的表現也讓他們覺得寒心。
劉叔:都是我去陪護,一年零六個月,白天、晚上。
劉嬸:我女兒臨走的前幾天,都是我們一家三口在那裏陪著,他(女婿)沒去,他不去,他(女婿)晚上從來不去。
記者:通知他了嗎?
劉嬸:女兒咽氣的時候,還是我們倆一個人抓著一個手,看著她咽氣的,他(女婿)沒上前,他在外面站著。
女兒去世後,她的遺物也被女婿迅速地清理,絲毫沒有想保留的意思。
劉嬸:等我女兒咽氣以後,他(女婿)説,什麼東西都不要了,連手機都不要了,當時我女兒手機就是順手給他,放在他手裏。
女兒年紀輕輕就走了,女婿把關於女兒的一切物品全都清理出門,但這些東西在劉叔、劉嬸眼中,卻都是至寶,畢竟,睹物思人,看到這些東西,仿佛女兒就在眼前。
劉嬸:這手機是我女兒的手機,我們一直保存著,裏面有她給孩子錄的像,不錄她自己,那時候我們真的不敢想。
在女兒遺物的處理上,兩位老人和女婿産生了隔膜,緊接著,在房産的繼承問題上,雙方又打了一個心結。
劉叔:我女兒死不到一個月,屍骨未寒,他(女婿)就過來,將來我要再找媳婦,我再結婚,媳婦跟我爭房産,我要把房子名字改成孩子名上,我説我同意,沒意見。
根據我國的《繼承法》的規定,遺産的第一繼承順序是:配偶、子女、父母。阿茵和丈夫的名下有一套房子,女兒去世以後,按照繼承法的規定,劉叔夫婦倆在女兒的那部分房産份額中享有繼承權。現在,女婿提出來要把這套房子過戶到他們的女兒琳琳的名下,女婿這麼提出來,劉叔覺得他的出發點是好的,畢竟外孫女琳琳當時只有兩歲,就沒有了媽媽,能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將來生活上有所保障,這也符合女兒的心願吧。而就在他們去辦理房産過戶手續的過程中,卻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劉叔:他開車把我們帶到公證處,有工作人員,有這麼一大疊材料,有車子、房子、簽字。你説我本來眼睛花,要看看嘛,我一看,是我簽字的全是放棄,我説,我不能叫放棄啊。
劉嬸:我們就説改成贈與,將來孩子長大以後,知道這房子有我們的份,我們有這個想法。
劉叔:放棄和贈與是兩回事,我雖然不太懂法律,但是,這詞我聽著不好聽,到公證處都叫放棄,沒有贈與這個詞,要想贈與的話,通過法院,分割、交錢,麻煩透了,不辦了。
因為公證處的公證過程離劉叔夫婦倆的心理預期相差太遠,老兩口當即決定放棄公證。或許是缺少了溝通,又或許此時大家的神經都很敏感和脆弱,結果,一個原本大家都認為的一件好事,卻鬧僵了兩家人的關係,隔閡就這樣産生了。
劉叔:他沒再來找我們了,不理我們了,過年過節從來不來,我女兒去世一個月就不來了。
劉叔、劉嬸還沒有從失去女兒的痛苦中走出來,卻增添了新的煩惱。
劉叔:我女兒得病就帶走了,(外孫女)帶到東北去了,帶東北也無所謂,回來之後,在東北我也給她(孫女)打電話,不給我們聽,又説孩子不想説,不想接電話。
原來,自從劉叔的女兒病重的那段時間開始,他們的外孫女就被送到東北,由爺爺奶奶照顧,劉叔、劉嬸一直都沒有機會見外孫。但是,隨著時間一年一年地過,眼看著外孫女都快六歲了,回到江門準備讀小學了,但是近在眼前,劉叔、劉嬸卻怎麼也見不到外孫女。
劉嬸:晚上我們打電話,孩子吃飯,不想接電話,不給我聽。咱們是一心一意沒想法,還是想跟人家溝通,人家不願意跟我們溝通。
花甲之年的劉叔、劉嬸,唯一的女兒因為白血病不幸離世,兩位老人家現在身在異鄉,可謂是無依無靠,外孫女成了他們唯一的精神寄託,但是沒想到,在遺産的繼承辦理中,兩位老人和女婿産生了分歧,更讓劉叔兩夫妻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女兒去世後,他們想見自己的親外孫女比登天還難。
劉叔:四年了,沒上我們家來過一次,人走茶涼了,我女兒沒了之後,沒有到我們家看過一次。
於是,這樣的一幕經常出現,劉叔、劉嬸在小區門口伸長了脖子等外孫女放學,卻怎麼也見不到外孫女的影子。
劉叔:人家不過來,因為人家有車,開車進院了,他帶孩子到院裏玩,特意不過來。我們上去他家都抱走了,都不讓你見。
知道外孫女在學彈琴,劉嬸特意買了電子琴送過去,沒想到,老人的一番心意,卻被冷眼相待。
劉嬸:他(女婿)把孩子放在腿上,背朝著我,門在那裏,她回來以後沒有十分鐘,她爸就來了,她爸就把琴拿過來,拿一邊去,我們家不缺這些東西,辦點正事。
這件事深深傷害了兩位老人,老人覺得,外孫女是女兒留下的血脈,自己探望是應該的,女婿這樣做實在很過分。而之前,他們之所以沒有配合女婿完成公證,並不是貪圖財産,也是有原因的,他們想用贈予的方式完成女兒的心願,給外孫女留下一份保障,同時也留下一份念想,而這些,是公證處簡單的“放棄”所不能達到的。現在,既然女婿做得很絕情,老兩口也徹底涼了心,2011年9月,劉叔、劉嬸把女婿告上了法庭,第一要求分割女兒的遺産,第二要求對外孫女的探視權,他們想用法律來守衛自己和外孫女之間的那一縷親情。
劉叔:孩子你不讓我看,你也不認我們,説聲好聽,叫聲叔,我已經不是你岳父了,那麼財産來講有份額是我的。是我的,我就要拿回來。我是想用這種方式跟他溝通一下。
劉嬸:我們不是説想起訴他,想分錢、分房子。
但是,兩位老人的做法,並沒有能夠緩解他們與女婿之間的關係,反而讓關係更加惡化了。在法庭上,女婿態度強硬,沒有絲毫妥協餘地。
劉嬸:(法庭上)你想不想調解?不調解。問我們,我們想調解,人家不調解啊,你怎麼辦?人家就是這句話。到中級法院也是,你們想不想調解?人家不調解。
劉叔、劉嬸為了可以見到外孫女,將女婿兩次告上了法院,第一個案件起訴要求分割女兒的遺産,法院經過審理之後,作出判決:女婿支付十萬餘元給劉叔、劉嬸。第二個案件,老人家要求行使對外孫女的探望權。根據我國《婚姻法》有關規定,“離婚後,不直接撫養子女的父或母,有探望子女的權利,另一方有協助義務”。也就是説,配偶生有子女後離婚的,不直接撫養子女的一方有探望子女的權利,另一方有協助的義務。協助一方拒不履行協助義務的,探望人可申請人民法院採取強制措施。對探望權不履行義務的,可以強制執行,拘留或罰款。但是,我國《婚姻法》規定探望權享有的主體為子女的父母,而沒有直接規定爺爺和奶奶隔代的親屬的探望權。在今天這個案子中,失獨老人劉叔和劉嬸他們要求對外孫女行使探望權,他們的訴訟請求是否能夠得到法院的支持呢?
2012年7月,江門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了老人的訴訟請求。
女婿:我説得很清楚了,事情如果有轉機的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法院已經判了,該賠的我賠了,是不是?我也沒有什麼好委屈的,我也沒有什麼好怨天尤人的,這就是命。我也希望對方兩位老人能夠生活得好。但是我有一個前提,我的生活,我女兒的生活,不準任何人來打擾,這是我的前提。我只要對得起天上那個人就行了,問心無愧就行了。
主審本案的法官告訴我們,由於目前法律規定不明確,在司法實踐中,此類情況經常發生,在探望權的紛爭中,永遠都是一場沒有贏家的訴訟。
江門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一庭 覃事宏法官:我們可以做一個橋梁,很多案子我們都是判了之後,一直在做工作的。
財産可以在一紙判決書中,判得一清二楚,然而,血濃于水的親情是無論如何也割不斷的,又怎麼能用一紙判決分得清楚明白的呢?廣東省婦聯的工作人員,得知此事以後,也希望在判決以外,為雙方搭建一個溝通的平臺。
廣東省婦聯權益部 王飚塵律師:在這個問題上,其實我們也發現法律沒有規定,我們會看到,如果考慮到失獨家庭這些具體的困難,未來不管是法律,還是相關的一些司法解釋、政策,是否可以考慮到,失獨家庭這些具體的情況。
兩位老人見不到外孫女的痛苦,左鄰右捨得街坊們都非常同情,他們也在想辦法幫助兩位老人。
劉叔:看我們見不到外孫女,我的朋友用手機給我拍下來,讓我們見一見,最起碼心裏有些安慰。這個是,就這個,穿白色馬甲,梳小馬尾,孩子把衣服脫了,熱了,穿小白鞋子,白襪子,手機上看一看也是欣慰。
街坊甲:我很同情他,很可憐他,因為兩夫妻這麼大年紀才失獨,失獨之後留下了一個孫子,也不給他們見面,你説是不是很淒涼?
街坊乙:這樣不對的,對吧?人家的血脈來的,現在計劃生育,生一個,沒有就沒有了。
外孫女琳琳一天天在長大,兩位老人希望孩子長大懂事以後,能明白外公外婆的心。
王飚塵律師:既然大家都是成年人,又都有希望孩子好好成長的這個需求,希望爭執的雙方,能夠從反思自己做起,能夠主動地去和對方做一些溝通,做一些修復的工作。我相信隨著孩子年齡的慢慢長大,她也懂事了,我相信雙方還是可以有一個共同都能接受的一個解決方案吧。
隔代探望權,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關注,尤其是像片中劉叔夫婦倆這樣的失獨老人,探望權顯得尤為迫切,因此,很多法學專家也在呼籲,希望儘快對隔代探望權進行立法,一起來聽聽專家的意見。
政法大學教授 李顯東: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間,隔代撫養是我們一個優良的民族傳統,特別我們中國的傳統文化中間,特別注重這個不能斷香火,所以一定要有自己的繼承人,這是一個民族或者是我們文化的一個歷史傳統,那麼在這樣一個精神或心理需求之下,那麼人家要看自己的孫子女外孫子女當然是一個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是一個權利,也在另一個意義上也是一個義務。你看一看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我們在規定這個繼承人範圍的時候,祖父母外祖父母就是孫子女外孫子女去世以後的第二順序範圍內的法定繼承人,那麼這個時候這是人家的一個權力呀,我們講權利和義務相一致呀,那麼你不讓人家探望,那麼人家怎麼能行使這個撫養孫子女外孫子女的義務呢?按照這樣一些東西來理解我們的婚姻法和繼承法或者説家庭法律的規範中間,那麼這個祖父母外祖父母對這個孫子女外孫子女隔代撫養權利和義務其中就包括了這個探視權,是我們未來的婚姻家庭法中應當明確,或者説給他更加完善的一個理論問題,同時也是一個具體的法律問題。
中國是一個家庭傳統觀念很強的國家,現實生活中,很多的未成年子女,都是和祖輩生活在一起,祖孫輩之間感情很深厚,有的未成年人與祖輩之間的感情,甚至超過和自己父母的感情,祖孫兩輩的相見,對祖輩來説,是一種心靈安慰,對孫輩來説,是收穫一份長輩的愛。確認隔代探望權,不僅可以減輕因家庭破裂給未成年人所帶來的不利影響,有利於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而且祖父母一輩也可從與孫子女們的交往中得到心理慰藉,有利於社會的和諧穩定。
來源:央視網
更新時間:2013年05月23日 21:48
視頻簡介:本期節目主要內容: 花甲老人痛失愛女,外孫女成為失獨老人的唯一精神寄託。舉家團圓之時,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見,隔代親情難以維繫,走上法庭只為能見到外孫。女兒病重時,丈夫不去照料,去世後,遺物很快被女婿丟棄。而關於房子的産權問題,又成為兩個家庭的矛盾。兩位老人想去探望孫女,卻難以實現…… (《經濟與法》 20130523 外公外婆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