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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6月27日淩晨5點35分
上海市閔行區一處在建樓盤“蓮花河畔景苑”靠近淀浦河一側的7號樓忽然向南側整體傾倒，建築物如此倒下實屬罕見，連專家也稱“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柴靜：你也許見過一棟樓爆破的過程，也許見過一棟樓在災難中塌下來的樣子，但是你可能從來沒有見過它會以這樣離奇的方式倒下。從大樓的底部來看，這些原本應該深埋在地下的樁基，現在從三、四米處深的地方斷掉了，然後這座38米高，至少一萬噸重的13層樓，就像是被一種巨大的力量突然之間連根拔起，然後又非常完整地擱在了地上，以至於很多的玻璃窗都沒有破碎。和它周圍這10棟一模一樣，看上去安然無恙的樓相比，這個畫面離奇得近乎荒誕。
羅陽七村是離倒樓地點最近的住宅小區，6月27號淩晨，這裡的居民被巨大的聲音和震動從夢中驚醒，有人看到了大樓倒下的瞬間。
張景湘（羅陽七村居民）：我起得比較早，趴在陽臺上往外面看，大概是5點35分以後，聽到裏面有兩三個民工在往外面奔，在叫：樓要倒了，樓要倒了。
柴靜：然後你看到什麼了？
張景湘：樓就這樣倒下來了。
趙小英（羅陽七村居民）：像地震的聲音，轟一聲。
柴靜：隔了一條街的樓有感覺嗎，在家裏？
趙小英：人晃了一下，這個感覺倒是蠻厲害，像地震一樣。
事故發生後，上海市各有關部門立刻分別展開了搶險排險、事故責任和原因的調查工作。在專家組調查事故原因的同時，外界也作出了種種揣測，其中很多業內人士，引用專業知識和理論來進行分析。有人首先把質疑的眼光投向了土地的地質問題，他們分析這個樓盤的地下有暗和古河道的存在，因此提出疑問：會不會是樓在勘測設計時沒有考慮到地質的因素，而導致倒樓呢？
王女士（蓮花河畔景苑11號樓購房業主）：那天外邊都堵了嘛，裏邊有很多當地人也都來關注這個地方。從這個地方搬遷過去的有些農民他跟我説這裡原來有個什麼暗河。
柴靜：他當時説暗河會有什麼問題嗎？
王女士：暗河就是意味著下面的地質比較松。
柴靜：我們向地方政府核實過，在這個樓盤的底下，的確有古河道的存在。河道當中全部是淤泥，但是在淤泥之上是一層一層都被土填實了，所以有人推測，如果這樣的樁基直接打進了河道裏面，就像筷子插進豆腐裏面一樣，會站立不穩，有一種説法認為，這可能是樓倒掉的原因。
還有一種猜測，認為樓的樁基、鋼筋等建築材料存在質量問題。有人質疑，從網上的照片中看來鋼筋很細，樁基是空心的，會不會存在偷工減料的情況。就在事故發生前一週，7號樓的南面開始開挖地下車庫，樓倒會不會和車庫的施工有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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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靜：這個基坑大概是在什麼位置挖的？
陸國華（上海市閔行區建築質量安全監督管理站站長）：就是在建築物南面五米左右。有80米長。
柴靜：那就是説比這個樓本身要長，有多寬呢？
陸國華：大概40米吧。
柴靜：有多深？
陸國華：4米6。
柴靜：它現在倒下來等於是把基坑蓋住了是嗎？
陸國華：就是。
柴靜：它還有一部分呢？
陸國華：一部分填掉了，搶險填掉了。
柴靜：為了建地下車庫挖的這個基坑現在已經被土填平了，它原來大概有兩個籃球場這麼大，四米多深，按照現場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樓建好之後才開挖的，但是根據一些施工單位的説法，正常的施工程序應該是先挖好基坑之後再來建地上的建築。如果這樣的施工程序被顛倒的話，有人認為可能會出現地下的結構沒有足夠的力去支撐建築本身的重量，最後導致樓的倒掉。
大樓南側修車庫基坑挖出的大量土方，當時就堆在樓盤的北面，和基坑隔樓相對。有人指出，在上海這樣的軟土地區，在建築工地上大量堆土，是非常忌諱的，安全隱患可能就是在堆土的時候埋下的。事故發生之後，調查組了解到，在7號樓的北面半年前曾經第一次堆土，但當時堆土的規模不大。而第二次堆土是從6月20號車庫開挖之後到6月27號大樓倒下，一週的時間中堆到了相當大的規模。
現場工人：（土堆）幾乎就這個位置差不多。
柴靜：寬大概是20米，那長呢？
現場工人：將近80米。
柴靜：那大概堆得有多高？
現場工人：高大概在8米多，9米可能不到一點。
柴靜：咱們拿那個樓打個比方，那就應該是大概。
現場工人：大概三層樓左右。
柴靜：三層樓那麼高。
現場工人：對。
記者串場：柴靜：現在我們鏡頭拍到的範圍全部都是當初這個土堆的位置，按照目擊者的描述，這個土堆至少有三層樓高和幾萬立方米。上海是一個沖積平原，土質非常地鬆軟，一直有一個説法叫“老八噸”，意思就是每平方米的土地承受的重量不能超過八噸。所以有一種推測，説這個龐大的土堆造成的壓力，最終導致了地基的變形和位移，最終使樓倒掉。
還有一件事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就是在大樓倒塌的前一天，離橋很近的淀浦河的防汛墻出現了塌方，搶險一直進行到淩晨。
謝顯明（羅陽七村村民）：我一晚上都沒睡覺，晚上土方車開來開去，人聲、喇叭聲，聲音響得不得了，當時我還在想怎麼這麼吵。
柴靜：我們在現場確實看見，淀浦河的防汛墻的確發生了塌方，這個塌方還不小，大概有70多米長，現在還在施工和修補當中。跟倒塌樓盤的距離，目測一下，直線距離應該是100米左右。而且26號，防汛墻發生了塌方，在27號的淩晨5點半，樓盤就倒塌了。所以有人認為，這兩者之間存在因果關係。
倒塌的7號樓一共有52套房，已經售出45套，不少購房者在26號晚上通過本地的新聞節目看到了防汛墻塌方的情況，但他們當時怎麼也想不到，第二天將會看到自己的房子倒掉的消息。
顧先生（7號樓購房業主）：從新聞裏我已經知道，它後面的墻倒了，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這個樓會倒下來。一般來説，我們看到的樓塌是塌一半、塌一塊，像這樣“撲通”，沒有看到過，真的沒有看到過。
“樓脆脆”迅速成為了網絡熱門詞彙，面對著這個超出人們認知經驗之外的畫面，人們只能用各種看似輕鬆的調侃，表達自己的驚愕和無奈。事故的原因究竟是什麼？眾説紛紜中，公眾期待著專家組調查結論的公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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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靜：現在是7月3號的上午11：05分，大樓倒下的原因將在十分鐘之後對外公佈，由相關的主管部門邀請的13位地質、水利、工程各方面的專家在經過一週調查之後，今天上午要召開新聞發佈會，對外公開結論。今天在場的有100多位中外媒體的記者，大樓究竟為什麼倒塌，結論是否真實可信，今天，它將對外公佈，接受媒體和公眾的檢驗。
陳啟偉（上海市政府新聞發言人）：各位記者，大家上午好，歡迎大家參加6.27蓮花河畔景苑在建商品房倒覆事故原因調查的專題情況新聞發佈會。
黃融（上海市城鄉建設和交通委員會主任）：房屋傾倒的主要原因是：緊貼7號樓北側，在短期內堆土過高，最高處達10米左右，與此同時，緊鄰大樓南側的地下車庫基坑正在開挖，開挖深度4.6米，大樓兩側的壓力差使土體産生水平位移，過大的水平力超過了樁基的抗側能力，導致房屋傾倒。
江歡成（專家組組長 中國工程院院士）：整體倒塌，就我從業46年來從來沒有聽説過，也沒有見到過。堆土和挖坑太大膽了，無知導致無畏。
但是，堆土和基坑的壓力差真的足以讓一座大樓倒下嗎？這樣的錯誤真的是由無知無畏造成的嗎？人們還有很多的疑問未解。發佈會之後，我們對專家組進行了採訪，並邀請專家組成員的之一，上海建工集團的總工程師範慶國先生前往現場。
范慶國（專家組副組長 上海建工集團總工程師）：它這個土堆得很高，肯定對下面壓了，壓了以後下面的土向兩邊跑，對樁基進行橫向推動。第二個情況，在這個前面正好有一個基坑，它的高差本來是十米，加上基坑深4米6就是14米6了，側壓力更加大了。
柴靜：那等於説這邊的土堆是在往前推這個樓，是這個意思嗎？
范慶國：往前推樁，樓它推不動，推樁基。等於那邊挖空了以後，它推起來更加好推一點，那邊沒有抵抗力了。
柴靜：現在的這個樁是折斷還是被拉斷的，是怎麼斷掉的？
范慶國：像上面這批樁基本上是拉斷的，拉斷跟折斷的區別在這裡，折斷都有壓碎的痕跡，傾覆下去以後，前面的樁肯定是壓碎的了，鋼筋露出來了，但是上面的是很整齊的，跟混凝土一起拉斷的。這樣子的對吧，這個就壓碎了，壓碎了房子倒下來這個被拉掉了，拔掉了。
柴靜：這個鋼筋的粗細，他們懷疑這裡面有偷工減料的問題，覺得太細了。
范慶國：這個絕對是不一定的，這個是鋼絞線，這都是國家規定的産品。
柴靜：這個粗細沒問題？
范慶國：這個沒問題。
柴靜：我看有專家説裸露出來的這些樁基有蜂窩狀的東西，那會不會是不合格？
范慶國：澆的混凝土有一個配合比，這個配合比裏面一定有一個含氣量，這些孔都是氣泡孔。
柴靜：這氣泡孔沒有問題嗎？
范慶國：沒問題，絕對沒問題。
柴靜：樁為什麼是空心的，會不會不結實？
范慶國：管樁本身是空心的，它有壁厚的，實心的沒意義。
柴靜：空心的反而是正常的？
范慶國：正常的。這種管樁使用範圍是非常廣的。
柴靜：多硬的鋼筋水泥，怎麼能有一個力量使它突然就斷了呢？
范慶國：你們不知道，這個PHC樁，它的水平推力承受力很少，大於五噸以上它就有點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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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融（上海市城鄉建設和交通委員會主任）：樁基的選擇沒有考慮到工況。如果是考慮到堆土的話，那我肯定選用的樁不是PHC樁，因為這個樁它只承受垂直承載力。
專家組認為，這棟樓使用的PHC樁本身不存在質量問題，但是如果有在工地堆土的計劃，就不應該選擇這種樁基。每根PHC樁承受水平推力的極限大概為7噸，而現場的堆土大概有7000方，算下來的結果，7號樓承受的水平推力大概是700噸，這個數字，遠遠超過了樁基抗側向力的能力。
柴靜：我們看到網上還有一個疑問，是不是樓底下本來有古河道通過，就像筷子插進豆腐裏面一樣就站不住了？
范慶國：我覺得是不懂的人在這樣講。一般來説樁基都要打到持力層的，上海的持力層一般都是在第7層土，穿過這個古河道了。古河道在十幾米深，所以它的設計打到三十三米深，在垂直壓力方面絕對是有保險因素的。
專家組認為，勘測設計、樁基施工都考慮到了古河道的問題，但是，在大量堆土的時候忽略了地質條件的影響。上海本來就有“老八噸”的説法，而地下有暗和淤泥層的地帶，承載力還要更低。
范慶國：這個土方量現在是這樣推算，按它的高度推下來大概平均壓力一個平方米是11噸，它8噸就已經受不了，下面還有暗和淤泥層，它只有5噸左右的承受力。現在十幾噸的重量下壓以後，就像我們擠牙膏一樣，就從旁邊出來，淤泥從兩邊跑了。實際上事故的發生不是單一的，有幾個因素放在一起才使它産生了一個臨界點。
江歡成（專家組組長 中國工程院院士）：所謂臨界狀態是什麼呢，多加一點荷載，房子多挂一個油瓶，多放一根稻草就超過了它，這個油瓶是什麼，可能那時候是下暴雨，下暴雨，土裏面充滿水，壓力又增大了。
最近上海一直處於梅雨天氣，我們來到上海的當天，就遇到了一場大雨。專家組認為，氣候因素可能是壓倒這座樓的最後一根稻草。
柴靜：樓塌的前幾天有沒有下過雨？
現場工人：下過雨。
柴靜：下了幾天？
現場工人：兩天左右。
專家組在接受我們採訪的時候，還指出樓倒前一天防汛墻的倒塌，也同樣是因為堆土的原因。當時的土堆，一直延伸到防汛墻倒塌的地點。
江歡成（專家組組長 中國工程院院士）：防汛墻倒是在11號樓的前面，這裡堆土不是像7號樓前這麼高，大概是4米左右，所以它的倒塌肯定跟堆土有關係。一壓它就要沉，真正沉倒好了，這個土裏面有很多水，是不讓它沉。就因為它沉不了，你只要往下壓它就要往外擠，一擠就這樣。
柴靜：它等於是把墻推出去了？
江歡成：推出去了。
柴靜：難怪我們看到墻體是向河裏面推進去大概五到六米？
江歡成：是，它是這樣推出去的。
防汛墻倒塌後，上海市水務局當時組織了緊急搶險，連夜運出去了一萬多方土，他們當時是否意識到了，堆土是危險因素呢？
王克（上海市水務局堤防管理處處長）：我們到現場看了以後就感覺到，這個墻體往外傾，肯定是和這個土方堆在這兒是有關聯的，對防汛墻産生了一種側向擠壓力。所以晚上組織了40台車，抓緊把土方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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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靜：你們在卸土的時候，開發商，就是這個施工單位有人嗎？
王克：就是施工單位和鎮政府組織力量在一起抓緊卸土，連續到三四點鐘，很大的雨，沒辦法再做，停了。
柴靜：你們當時想過，一棟樓會發生這樣的傾倒嗎？
王克：距離比較遠。我們作為防汛墻管理部門，最擔心的是防汛墻它的安全問題。
但是，倒下樓盤的施工單位在配合水務部門搶險時，並沒有意識到樓盤有可能出現比防汛墻更嚴重的險情。
范慶國（專家組副組長 上海建工集團總工程師）：我後來問了一下，這些人好像在這方面反應很遲鈍的。防汛墻因為發生了險情，他們知道了，所以在26號的時候，他們建設方到6號樓、7號樓去看了一下，他們覺得好像沒什麼事。
王克（上海市水務局堤防管理處處長）：他認為這個土堆在那兒房不會倒，堆了好幾天了，都沒有倒，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倒，實際上和氣象有關係。
柴靜：您覺得這個説法？
范慶國：我覺得是這樣，下雨是一個有關因素，就像導火線一樣，但炸藥包是土。如果沒有下雨的話，可能拖得時間長還是要倒的。
土堆的重壓、基坑的開挖、承載力偏低的地質情況、無法抵抗水平推力的PHC樁基，專家組認為，當這幾個因素不幸地碰到了一起，悲劇的引線就已經埋下。6月27日淩晨，這一切被連續兩天的大雨引爆，大樓轟然倒下。
上海市屬於軟土地區，在基坑邊堆土導致的事故此前也曾多次發生，但是，導致這樣嚴重後果的還是第一次。
柴靜：堆土方的事情，上海市在建設當中有沒有這樣的規範和要求？
黃融（上海市城鄉建設和交通委員會主任）：也不能説我們不能堆土，比如説需要堆土的話，那我們肯定要把堆土作為一種條件，在設計裏面要前置。
柴靜：沒有這樣事先的規劃，在事後堆積這樣大量的土方被允許嗎？
黃融：也是可以的，但是你必須作技術處理。專門要為堆土做一次專業設計。
如果工地有堆土計劃，應在申請施工許可證前向審批部門提交《施工組織設計方案》時就體現出來，而蓮花河畔景苑在申請時並沒有提到這一點。在實際操作時，也沒有任何針對性的措施保障安全。
柴靜：樓前面有一個大的基坑，樓後面有一個這麼大土堆，一般技術人員會不會能判斷這是危險的？
范慶國：像我們這些人絕對馬上看出來了，一到現場就看出來了，但他們這些現場人員，我估計他們，就像江院士講的，他們確實是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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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歡成：無論是設計還是施工，還是監理，對技術人員來説，這是蠻基本的東西。
黃融（上海市城鄉建設和交通委員會主任）：是非常低級的錯誤。我懷疑它的開發商是缺乏這方面的專業知識的，我們相應的施工和監理人員我覺得他是沒有盡職的。
柴靜：在現場我們還能看到大量堆土殘留下來的痕跡，按專家的説法這是一個非常低級的錯誤，而且上海是一個軟土地區，對於施工的程序要求應該是更為規範，這位專家説，在他從業的幾十年裏面，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野蠻的施工。所以這種低級的錯誤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是誰導致的？發生錯誤的原因真的是無知嗎？
蓮花河畔景苑的開發商是上海梅都房地産開發有限公司，施工單位是上海眾欣建築有限公司，監理方是上海光啟監理有限公司。堆土的原因究竟是什麼，是誰決定這麼做的，有沒有人曾經意識到可能導致的後果？我們分別找三家公司進行了解。施工方和監理方工作人員都表示，是開發商要求在把土堆在現場的。
夏建剛（上海眾欣建築公司工程管理人員）：他叫我堆在裏面我只能堆在裏面，他叫我堆這個地方我就堆這個地方。
柴靜：他為什麼要求你們要堆在裏面，不往外運呢？
夏建剛：這個你要去問開發商，我就不知道了。
柴靜：他當時總應該對你們有一個解釋吧？
夏建剛：解釋嘛，他們跟我説的就是，還有什麼綠化，做綠化的時候要用。
諸光龍（上海光啟監理公司安裝監理項目經理）：他這個土要放在這個地方，他説我這個土以後還要做綠化。
柴靜：但是現在一般的規定不是説，這個土要運出去，運到一個公共平臺上，將來做綠化的時候再買回來嗎？
諸光龍：這也可以。
柴靜：那他為什麼沒有運出去？
諸光龍：為了節約資金。
根據現場土方量和運輸價格來推算，土方如果不外運的話，大約能夠節省六七百萬元成本。我們找到的開發商的一位項目經理也表示，堆土的確是出於成本的考慮。
盛正家（上海梅都房地産公司工程配套項目經理）：我想每一個開發商都有這樣的考慮，肯定為自己的利益著想，總要留一點土方，為了使用方便。
柴靜：有什麼必要省這點錢嗎，不就運土嗎？幾百萬。
盛正家：早知道會這樣的話，花掉一個億又有什麼稀奇呢，你説是不是？這個可能是老闆打算吧。
柴靜：怎麼打算呢？
盛正家：為股東著想，為股東著想。
柴靜：把這個錢省下來分紅？
盛正家：省下來的錢也要交稅的，對國家也有利。
對於堆土這種存在安全隱患的做法，施工方和監理方提出過異議嗎？
夏建剛（上海眾欣建築公司工程管理人員）：我們曾經跟甲方提到過這個事情，他説沒問題，那我們也沒辦法。我不可能説我不堆，不堆的話我錢哪去拿。
柴靜：不堆就拿不到錢嗎？
夏建剛：我不堆，外運出去的費用要錢的。
柴靜：如果它有危險，實際上對你們也有很大的影響。
夏建剛：不是我們叫堆的，我們也沒有權利阻止他的。
柴靜：為什麼沒有權利阻止他呢？
夏建剛：阻止什麼？我們是施工的，我們只知道施工，我們只知道按照基坑維護，按照方案去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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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光龍：我們也跟甲方説過了，這個土你們要運出去。
柴靜：你們告知過他幾次？
諸光龍：我告知過兩次。我們的總監也告知過他。
柴靜：告知過什麼人？
諸光龍：告知過甲方了。
柴靜：甲方的什麼人？
諸光龍：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柴靜：為什麼？
諸光龍：不能告訴你。
柴靜：你們有沒有書面的報告能夠證明你們的確向甲方提出過？
諸光龍：書面報告我們沒有。
柴靜：所以我還是希望您能告知我一下您向誰提醒過？
諸光龍：我跟你説了，無可奉告。
柴靜：但是我們採訪開發商的時候，他很可能説，我們根本沒有接到監理部門的任何通知。
諸光龍：不會的，通知是沒有發過，口頭肯定通知過。
柴靜： 監理單位是説他們向你們提意見，你們不聽。
盛正家（上海梅都房地産公司工程配套項目經理）：監理監理 ，就是監督的意思對不對？假如説我們的甲方領導不聽的話，你可以向你們的上級反映，這是實實在在的問題，要出人命的。
柴靜：他會認為我已經把風險告知你了，你為什麼不整改？
盛正家：他沒有跟我這麼説，我不清楚。
我國《建設工程安全生産管理條例》中明確規定：“工程監理單位在實施監理過程中，發現存在安全事故隱患的，應當要求施工單位整改；情況嚴重的，應當要求施工單位暫時停止施工，並及時報告建設單位。施工單位拒不整改或者不停止施工的，工程監理單位應當及時向有關主管部門報告。”條例還規定：“工程監理單位和監理工程師應當按照法律、法規和工程建設的強制性標準來實施監理，並對建設工程安全生産承擔監理責任。”
柴靜：本來對安全隱患的監督是你們的職責，那為什麼不按這個規定走呢？
諸光龍（上海光啟監理公司安裝監理項目經理）：現在我們是開發商請來的監理，你知道嗎，我們以後要問他要鈔票的。
柴靜：那不就等於説你們只對錢負責，不是對建築真正的安全負責？
諸光龍：這不是對錢負責。
柴靜：那您説對開發商鈔票負責。
諸光龍：我們也跟他説過了，我們盡到一定責任，盡到了。
柴靜：那您今天看到這樣的樓，會有負疚感嗎？
諸光龍：現在既成事實了，有什麼辦法呢？
柴靜：不反思不總結的話，那這樣的事情可能還是會難以避免的。
諸光龍：以後肯定要總結。
柴靜：可是我並沒有看到監理部門對自己沒有做過的這些失職的地方有反思？
施工方和監理方他們都曾經向開發商口頭提出過堆土有問題，那麼，他們當時是怎麼告訴開發商為什麼不能堆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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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靜：你們當時跟他説的時候，有沒有説到過懷疑的依據是什麼？
夏建剛（上海眾欣建築公司工程管理人員）：沒有，就是憑經驗，沒有懷疑依據。我沒這個能力去計算出堆多少土，承載力是多少，我肯定沒這個能力。
柴靜：那你們整個的建築公司有沒有這樣的專業人員？
夏建剛：我們不可能去計算，怎麼會去計算這個事情。
柴靜：您到現在清楚為什麼挖坑和堆土會造成一個大樓的倒下，清楚這個原理嗎？
夏建剛：原理，沒想到這麼複雜，這麼深奧。
柴靜：因為專家認為這應該是個常識才對，怎麼會不具備這個常識呢？
夏建剛：好了，我不想説了。
負有監理責任的監理公司又是怎樣表達堆土的風險的呢？
柴靜：為什麼一定要把土運出去，是怎麼跟他解釋的？
諸光龍（上海光啟監理公司安裝監理項目經理）：我跟他説，這個土堆得太高肯定要出事的。這本身堆的是松土，下了雨肯定要滑坡的。
柴靜：下雨？
諸光龍：對，下雨。不下雨不是沒有事嗎，下雨就不是出事了嗎，不是大量的雨下來了嗎，這個土不是鬆動了嗎。
黃融（上海市城鄉建設和交通委員會主任）：他沒有把嚴重的程度説清楚。
柴靜：他的解釋是説如果下雨的話，會滑坡。
黃融：他沒有説到堆土對地基部分的影響，所以我認為他的一些工程師恐怕在專業水平上欠缺很大。
柴靜：你現在清楚樓倒塌的真實原因嗎？
盛正家（上海梅都房地産公司工程配套項目經理）：我自己想法有三個原因，一是前面挖坑，二是後面堆土，三是後面震動。那邊的河堤倒了，在卸土的時候，幾十輛的卡車在這個地方震動，可能就把屋子震倒了，也有這個可能。我只是無知的説法。
柴靜：您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麼前面挖坑，後面堆土就會導致這個樓的倒下？
盛正家：專家都總結過了，無知造成無畏，就這麼一句話。
柴靜：從表面看起來，能夠開發這麼大樓盤的一個公司，一定是很有實力的，難道不具備這些知識嗎？
盛正家：那我們的專家都説過了，低級錯誤。
柴靜：為什麼會有低級錯誤？
盛正家：無知。
柴靜：怎麼會無知？
盛正家：書念得少。
柴靜：如果連這種低級錯誤都會犯，怎麼會有門檻能夠來做這個事情？
盛正家：那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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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樓盤在半年前就曾經第一次堆土施工，第二次堆土則在一週內堆到了十米的高度。那麼，在這期間，政府相關主管部門是否發現過這一情況呢？
柴靜：質量安全監督管理站有這個義務要到現場巡查嗎？
吳仲權（上海市閔行區城鄉建設和交通委員會主任）：有的。但是不可能每個工地每天能到。我們現在質監部門編制38個，你説我們區370平方公里，我們能管下來嗎？
柴靜：在這段時間內，你們都一直沒有發現過這個樓盤有堆土的行為嗎？
吳仲權：沒有，我們區的質監站，我們管的投資項目是三千萬以下的，這個項目投資三千萬以上，那是市一級的權限，我們的權限是沒有的。
柴靜：區建委採訪中也跟我們説，他説三千萬以上的項目是要由歸市裏總站管。
黃融：市裏面從老體制來説，有分工，三千萬以上屬於市來管。但是我覺得，現在更強調屬地劃分，它有這個責任，應該把它管理起來。
柴靜：兩種體制交叉，在變換的時期，就有可能留下監管上的空白。
黃融：是會有這些問題。特別像上海建設任務很重，將近七千個工地。郊區的一些工程，我們可能監管的覆蓋面還是有缺陷的。市層面能管住的，我們重大工程今年是86項，我們能夠把它們管住已經很了不起了。所以區縣這一塊我們主要還是靠區縣政府。
柴靜：在以後對類似這樣樓盤管理當中，這種界定能夠更清晰一些嗎？
黃融：我們最近正在結合閔行的事件，舉一反三，我們怎麼來把市、區和街鎮三級的監管責任落實到位。
目前，中國的房地産從業者中，無論是開發商、施工方還是監理方，都存在著良莠不齊的情況。這種背景下，政府如何進行有效監管，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柴靜：很多人會懷疑，樓倒下的原因會僅僅因為無知嗎？不過我們在調查的時候發現，即使是在樓倒的原因已經徹底公開之後，開發商和監理公司的工作人員仍然説不清楚樓倒的真正機理何在，如果他們的説法屬實，那麼這樣的無知讓人驚愕。可是從現場來看，這個樓盤有6萬多平米，銷售額至少在7個多億，這樣的開發商，應該是相當具備資質和實力才對，他們怎麼沒有這樣最基礎的專業知識？
梅都房地産開發公司究竟是一家什麼樣的公司？根據它的工商登記資料，我們找到了它的註冊地址，梅隴鎮莘朱路968號。但是門牌顯示，這裡只有一家名叫迅豪置業的公司。
柴靜：這兒應該就是莘朱路968號，但是好像沒有看到有梅都房地産的字樣，我們得問一下。對不起，我們只是想問一下。這兒有沒有一個梅都房地産？
保安：沒有，這裡的牌子是什麼呀。
柴靜：但他工商登記的地址是在這兒？
保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迅豪公司，沒有梅都房地産。
柴靜：從來就沒有過？
保安：這裡沒有。
在網上，我們看到了一份梅都公司的股東名單。它的第二大股東闕敬德
就是迅豪置業的法人代表兼董事長，而迅豪置業的主要出資方是梅隴鎮徵地服務所。有資料顯示闕敬德是現任的梅隴鎮鎮長助理，2007年之前他就是梅隴鎮徵地服務所，所長名單上的多位股東也來自迅豪置業和徵地所。
國家相關法律法規規定，國家公職人員不得擔任企業的股東，以免有礙市場經營的公平公正。名單所反映的多名股東在梅隴鎮政府部門任職，情況是否屬實？梅隴鎮徵地服務所是一個什麼性質的單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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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寶其（上海市閔行區梅隴鎮人民政府鎮長）：它是鎮上為動拆遷成立的一個工作部門，它實際上是我們鎮上的一個事業單位，也不是單位，因為這個徵地所它既不是一個事業法人，也不是一個企業法人，徵地所參股的這些股東，他們不是公務員。
柴靜：在我們政府體制當中有這麼個部門嗎？
施寶其：沒有，沒有這個部門。
柴靜：能夠為工作的需要就成立這樣的部門嗎？
施寶其：可以，這個我們鎮一級政府可以。
柴靜：闕敬德是否是鎮長的助理？
施寶其：闕敬德是鎮長助理，但是這個鎮長助理是我們政府任命的，但是他不是上級部門任命的。
柴靜：那就是説他不是公務員是嗎？
施寶其：不是公務員。
柴靜：2007年的時候他還是徵地所的所長？
施寶其：對，2007年前是徵地所所長。
柴靜：按規定的話，徵地所所長能夠去辦公司，去入股嗎？
施寶其：這要看他的身份，我的理解，看他的身份他到底是什麼身份，比如説公務員那是絕對不能入股的。
柴靜：他不是公務員，但是給他一個公務崗位，這個妥當嗎？
施寶其：實際上鎮長助理也不是一個公務崗位，就是為動拆遷工作的需要而設置的。
柴靜：如果一個開發商有了一個這樣頭銜之後，給外界的印象他是一個政府的官員，很多時候就會有權力的金錢結合的嫌疑，您理解這樣的想法嗎？
施寶其：應該説是兩回事，被人這樣錯覺。
柴靜：那為什麼要給人這樣的錯覺呢？
我們查詢工商資料了解到，梅都房地産在1995年成立時候，註冊資金只有800萬元，即使在今年3月增資之後，註冊資金也只有1800萬，凈資産2200萬元。而承建合同顯示，蓮花河畔景苑的總投資額是1.88億元。按此計算，梅都房地産的自有資金比例不到項目投資額的10%，而當時國家相關規定是：普通商品住房項目投資額中，開發商自有資金比例不得低於35%。那麼，梅都房地産這樣的資金狀況。怎樣能夠來開發一個投資額近兩個億的項目呢？
通過2003年《上海有償使用地塊一覽表》我們可以發現，蓮花河畔景苑項目土地並沒有公開出讓，而是採用邀請招標的形式，梅都公司以4600萬元的總價中標。折合下來，每平方米的樓面價格大約為604塊錢。而同期，附近另一個以公開招標形式出讓的地塊，樓面價格是每平方米1929元，是梅都公司拿地價格的3倍以上。
邀請招標又稱選擇性招標，就是説由採購人選定幾家供應商或承包商來參與競爭。那麼，梅都地産能通過邀請招標用這麼低的價格拿到土地，會不會和它多名股東在政府徵地部門工作的背景有關呢？
柴靜：大家會有一個困惑，拿地的時候，等於説闕敬德還是徵地所的所長，是否是這樣一個權力導致他拿這個地塊的時候相對來講比較便宜？
施寶其：應該説沒有聯絡，土地的取得和土地價格的認定他也沒有這個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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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靜：人們的印象會覺得，它（徵地所）也是一個有行政權力的機構，同時跟土地部門之間可能非常熟，難免大家會有很多這樣的猜測，這個您理解嗎？
施寶其：這是一種誤解。
柴靜：您怎麼這麼確定？你們有沒有內部的自查，整個項目有沒有不合規範之處？
施寶其：我們上級部門正在依法調查核實當中。
柴靜：所以還是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對嗎？
施寶其：可以這樣理解吧。
梅都公司通過邀請招標拿到了地塊的開發權後，同樣通過邀請招標，選擇了眾欣建築公司來承建。
柴靜：你們一直在這裡辦公嗎？
陸曉雲（上海眾欣建築公司辦公室主任）：對。
柴靜：辦公條件看上去……
陸曉雲：不是很好。
柴靜：好像不太像一個資産幾千萬的大公司？
陸曉雲：沉默
在調查中我們發現，眾欣建築和徵地所和闕敬德之間，也有著非常緊密的關係。
柴靜：當時的出資方是哪個機構？
陸曉雲（上海眾欣建築公司辦公室主任）：上級公司就是迅豪公司。
柴靜：迅豪公司等於是你們的實際出資人？
陸曉雲：出資不出資這個情況我不是很了解，反正我知道我們歸迅豪公司管吧。
柴靜：如果你們的上級公司是迅豪的話，而闕敬德本人又是迅豪的負責人、董事長，這麼看起來，他實際上對你們這樣一個施工單位也仍然在控制當中，對嗎？
陸曉雲：應該是這麼説吧，大概。
當梅都地産、迅豪置業、眾欣建築、徵地服務所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絡浮出水面的時候，人們發出了疑問：邀請招標是否存在暗箱操作？
柴靜：邀標跟工程質量之間有關係嗎？
黃融：在選擇隊伍上應該是有點關係。所以他們接下去會查，所有的邀標是不是合理，這些真相都會發現的。可能和它的企業的關聯度造成了他邀標，肥水不外流的問題，好的施工隊伍就沒有選擇到。一個好的施工隊伍，往往是避免事故發生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按常規建樓是先地下後地上，如果後建地下車庫，必須在技術上進行週密的設計和嚴謹的操作。那麼這個樓盤為什麼要選擇建完樓之後才開挖地下車庫呢？
諸光龍（上海光啟監理公司安裝監理項目經理）：先造房子後造車庫的多了。
柴靜：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諸光龍：事情應該是這麼做的，把房子先造起來，這個房子賣出去以後，回籠資金再造車庫，對的。
柴靜：等於説先把房子賣出去，讓錢回來才能再建車庫？
諸光龍：這個是為了完善資金，開發商沒有那麼多的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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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預售制度，地面房屋建好後就可以對外發售。這個樓盤的均價每平米一萬四千多元，目前，預銷售總額達到7個多億。這個從800萬元註冊資金起家，自有資金比例遠遠達不到國家規定標準的開發商，在這個項目中的利潤率之高，讓人吃驚。
樓建好了，也賣出去了，地下車庫才開挖。挖坑，堆土，危險，就此開始。
柴靜：現在為止我們在上海看到的新聞發佈會，全部是關於技術方面的原因調查，公眾特別關心的一些深度的調查，你們是否還會跟進？
黃融（上海市城鄉建設和交通委員會主任）：我們首先是要對事故的技術原因進行分析，根據這個原因的判斷，我們來調查它整個行為的過程。通過行為過程的分析調查、取證，來確定責任部門和責任人，司法再根據法律法規來查它背後一些深層次的原因，比如説腐敗問題，或者説官商勾結的問題。
柴靜：假如有這個因素的話會向公眾公開嗎？
黃融：都應該是公開的。所有涉及到的部門都必須接受調查，包括我們的市建交委，如果説我也是在這個過程當中的話，我也應該被調查，這是必須的。
謝黎明（上海市安全生産監督管理局局長）：市委市政府的態度是非常明確和堅定的，兜底翻、徹底查，絕不姑息。不管涉及到什麼問題，要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什麼單位，要一追到底，不管涉及到什麼人，要一究到底。要給社會和老百姓一個明確的交代。
柴靜：你到現場看到這個樓，你會有那種後怕的感覺嗎？
顧先生（7號樓購房業主）：我一直講最慶倖的是還沒有住進來，我在想如果已經交樓了，不能想象這個結局是什麼樣。
對於購房者們來説，大樓是在還沒有交付使用時倒下，是不幸中的萬幸。然而，對於被事故奪去生命的那位工人來説，卻只有不幸。事故發生時，他正在現場安裝鋁合金門窗，大樓倒下激起的泥土瞬間將他吞沒。這張紙是我們能找到的關於他的唯一資料。肖德坤，安徽省界首市肖莊村人，出生於1987年，今年22歲。
在建築行業裏，容不得一個細節的錯誤。因為，每一棟建築的質量，都關乎眾多生命的安全。
柴靜：當開發商笑著説自己無知無畏的時候，我們卻聽得心驚肉跳，因為我們畏懼。我們畏懼花畢生的積蓄買一棟樓，會在一夜之間倒下；我們畏懼倒下之後才發現開發商是如此無知；我們畏懼這樣的無知居然沒有得到有效的監管；我們畏懼有些人不經過充分的競爭就可以拿到資源，我們畏懼無知、輕慢、危險、錯誤，因為這裡是我們的家、我們的生活。
所以我們關心這棟樓，不光是關心它離奇倒下的方式，我們關心真相的完全公開、責任的徹底追究和對事件的深刻反思，只有這樣，從事這個行業的人才能夠對技術、科學和制度心存敬畏，我們才能夠期待一個安然無憂的未來。
7月28日上海市再次召開新聞發佈會，公佈了最新事故調查處理結果，大樓傾倒的間接原因共有6點。
一 、土方堆放不當
二 、開挖基坑違規
三 、監理不到位
四 、管理不到位
五、 安全措施不到位
六 、基坑圍護樁施工不規範
梅都房地産和眾欣建築對事故負有主要責任；光啟監理對指定事故負有重要責任均被吊銷資質證書
7名直接責任人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被移送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
梅都房地産多名股東在鎮屬事業單位任職情況屬實；相關人員必須與單位脫鉤；梅隴鎮徵地服務所予以撤銷建制
闕敬德不是國家機關公務員；鎮長助理身份屬於違規任命；對調查中發現的闕敬德涉嫌違法違紀線索將立案調查
對事故涉及的其它問題和相關線索；有關部門將繼續調查核實並及時向公眾公佈。
責編：劉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