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作海捧著無罪證明書。 袁祺

    趙作海説到子女痛哭失聲。 袁祺

    趙作海的無罪釋放證明書。 袁祺

    從商丘到老王集鄉的這條公路，這幾天顯得格外熱鬧，以至於在向路邊的大嬸問路時，都會被報以一聲“是記者去採訪吧？”

    十年生死兩茫茫。因為根本不存在的殺人罪而被關押了十年多、最後又因“被害人”的回家而無罪釋放，再到面對妻離子散的破碎故園，河南省商丘市柘城縣老王集鄉趙樓村村民趙作海經歷了他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大起大落，心情可謂五味雜陳。從乍聞喜訊時的悲喜交加，到甫一齣獄時的一片茫然，再到如今的從頭開始，趙作海正嘗試著重拾自己中斷了十多年的人生。而當記者問他，除了把孩子找回來、重新好好過日子之外，還有什麼期望時，這個出獄以來一直在媒體前顯得十分拘謹的漢子咬了咬牙，説：“我只有一個要求，打我的那些人一律要撤掉！”

　　屈打成招 受審時“生不如死”

    因為舊居早已破落不堪，柘城縣政府現在已經請人把趙作海的老房子扒了，重新籌蓋新居。在此期間，趙作海暫時借住在余廟村的妹夫余方新家裏。這兩天，老趙每天從早到晚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接待全國各地趕來採訪他的記者，以至於他不得不經常在支持不住時主動要求“暫停”，讓自己喝口水、喘息一下。與剛出獄時相比，趙作海的情緒顯得好多了。

    “當初村裏挖出屍體的時候，我還跟大家一起去看熱鬧來著，誰想到派出所會突然把我帶走。”十幾年前的往事，在趙作海的腦中依然清晰無比。從派出所到刑警隊，他反復被問的只有一個問題：“人是你殺的嗎？”沒有殺人的趙作海，一開始的回答自然都是否定的。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隨之開始的，便是讓他覺得生不如死的一個月。

    “先拿小棍在腦袋上敲啊，比手指頭粗一點兒，有八寸來長，幾個人輪流敲，倒也不下死力，下死力我早就被打死了。就是敲得疼，疼得不行。”趙作海説，當時刑警在他身體上實施的手段，自己之前連想也想不到。一旦被木棍敲暈過去，刑警就會讓他喝點“放了藥的水”，喝完了自己就覺得更暈了，於是隨之而來的就是更殘酷的毒打——在頭上點過年放的炮仗，一個接一個放，直炸得人精神崩潰。

    “其他的大都是拳打腳踢。”趙作海低下頭來，給記者看頭上的傷疤。他説，這是當年辦案刑警用手槍把打腦袋留下的疤痕。甚至他半夜去小便，都會被刑警抓住恐嚇，説如果再不招，就拉到野外、踹下車子直接槍斃，“對外就説是畏罪潛逃被擊斃”。“生不如死啊，當時就想，還不如槍斃了算了。”

    被“打服了”之後，開始有一個人來一字一句地教趙作海怎麼“認罪”。“要你認，你不認就打，叫你咋説你就咋説。”趙作海説，自己只好一字一句地跟著説。而這，就是他當年“九次有罪供述”的由來。

　　背負殺人罪名 父子十年未有一言

    回憶監獄的那段生活，對於趙作海來説，似乎是比較輕鬆的。“我在監獄裏沒挨打。監獄裏沒人打我。”但在這漫長的十年裏，趙作海的前妻趙小齊帶著四個子女中的兩個嫁了人，其他兩個孩子，則在村裏鄰居的幫扶下艱難度日。

    四個孩子中，只有二兒子趙劉濤（音）曾經去看過他幾次。但每次見面，父子二人都只是默默對視，沒有一句對話。二兒子如今在北京打工，他當時的心情如何，我們無從揣摩。但在趙作海眼裏，自己已經成了一個殺人犯，孩子自然不願意再有一個這樣的父親。十幾年漫長的歲月中，孩子不斷長大，以至於每一次來看自己，趙作海甚至都需要別人提醒，才能認出這是自己的兒子。

    記者問趙作海，有沒有想過跟兒子解釋一下，自己並沒有殺人？趙作海連連搖手：“那別人不就會問我，你沒殺人，咋會被關進監獄咧？再説每次見面，邊上都好多警察站著咧，還有錄音機似的東西放著，不能瞎説話，説了怕又被打！”這種杯弓蛇影的心態，使得趙作海儘管心裏明白自己是冤枉的，但十多年裏始終未曾動過上訴的念頭，甚至連監獄幹部來調查時，都不敢説自己沒殺人。他滿腦子想著的，只是如何好好表現，減刑出獄。“我幹了四年，把刑期從死緩減到了無期，又減到有期（20年）。”趙作海説，監獄幹部通知他出獄的那天，他還正在盤算著，自己是不是又該減刑了，沒想到聽到的消息竟會是“你可以出去了”。

    “前兩天，我二兒子從工地給我打了個電話。”趙作海説，十幾年了，自己終於聽到兒子又開口叫了自己一聲“爸”。話至此處，他忍不住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