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炮原某研究所高級工程師  朱毅

    邱成龍同志離開我們幾個月了，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形象越來越清晰，時時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一

    我和邱成龍是1975年底一起調到二炮某研究所的。那時，所裏共有三十幾人，我倆住在一個辦公室兼宿舍裏。
    1976年初春，首都百萬人民去天安門廣場自發悼念敬愛的周總理，人們紛紛去廣場敬獻花圈，送上悼念總理的詩詞，也有無數人去讀、抄詩詞。邱成龍有個小本本，抄錄了不少。晚上屋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時，他會飽含著激動之情念給我聽。那些詩詞是廣大民眾用血和淚編織的，感人至深。至今我還記得“我哭豺狼笑”，“揚眉劍出鞘”；“頓時九州寂，無語皆淚水，相告不成聲，欲言淚復垂。”等詩句。共同緬懷周總理讓我們有了共同語言，也讓我感到這位外表平靜、少言寡語的同志內心世界是很豐富的，也是充滿激情的。那時，“四人幫”還在臺上，天安門廣場的悼念活動很快被禁止了，有些詩詞被定性為“反動的”，要求各單位收繳，不準再傳抄，並要求組織討論、批判，責令去天安門廣場參加悼念活動、傳抄詩詞的人做檢查，嚴重的還要給處分。聽完傳達文件精神回到宿舍後，我們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會心的一笑，仿佛心裏都在説“沒那回事”……30多年過去了，這期間各自的工作單位多次變動，專業方向也有很大不同，但是友誼卻在不斷加深。
    邱成龍在工程部隊幹了7年，打坑道、修公路、建營房，當過戰士、排長、連隊政治指導員，能吃苦、會帶兵，有基層工作經驗，這是一筆寶貴財富，對於他後來的成長髮展具有重要意義。對他這一段的工作和思想表現，時任該團政委、後任二炮政委的隋永舉同志曾給予很高的評價，説邱成龍那時就是個優秀指導員。邱成龍去世第二天，隋政委專程到他家悼念並慰問家屬。在工程部隊工作的九年，邱成龍大學所學的專業知識荒廢了不少，調到研究所後，他也感到壓力很大、困難不小，好多知識得從頭學起，他常用毛主席詩詞中的一句“而今邁步從頭越”來鼓勵和鞭策自己。那個時期，學專業知識困難不少，首要的是時間少，那時“文革”還沒結束，每週雷打不動兩天學政治，開會討論，人人過關，必鬚髮言，必須有筆記，定期檢查。時不時晚上還開會傳達文件，接著討論，連夜上報學習情況。在這種環境下，邱成龍有自己的辦法，他把專業知識歸納成條目，抄成活頁卡片，裝在口袋裏，隨時隨地溫習。把搞不懂的問題整理出來，找行家裏手請教。我記得有一年夏天他用了大約3個月的時間把高等數學溫習了一遍，高興地一遍遍對我説：“收穫太大了，太大了”。邱成龍還堅持背英語單詞，復習語法，到1978年初，已牢牢記會幾千個單詞，可以翻譯一些簡單的文章了。

    “文革”以後，研究所也正式成立，獨立運轉起來。開辦食堂，養魚、種菜，房子不夠住，大家動手建平房，拉磚、編鐵絲網、砌墻。邱成龍在工建團的工作經歷派上了用場，什麼活都搶著幹。這類公差勤務太多，無形中擠佔了學專業搞技術的時間，人們難免有想法，流露出點怨言。但邱成龍總是毫無怨言，積極主動去勞動。排隊打開水，他去的最勤，辦公室打掃衛生，他幹的最多。評學雷鋒標兵，大家一致推舉他，認為他是個雷鋒式的好同志。

    邱成龍做課題很刻苦。計算機程序設計他沒學過，1980年後，二炮有關項目急需程序設計人員，所裏這方面的專業人手少，他就主動自學起來。後來，所裏辦“程序設計班”，他積極參加聽課，不懂的隨時問，跟個小學生似的。他動手能力強，理解也很快，學會一點就編點程序，上計算機去調試，因此，進步神速，也很紮實。中關村當時辦相關的培訓班，他也去學。那時去中關村是件難事，唯一的交通工具僅有一路公交車，從清河出發，半小時一趟。所裏只有一台吉普車，不可能送人去聽課。坐公車去一般得一個半小時，邱成龍趕了幾次後，再不坐了，乾脆步行去中關村，有幾次我們一起去，1個小時到了，比擠公交快半個小時。就這樣，跑了幾個月。後來，去中科院有關研究所聯絡業務，多半也是步行著去。到了80年代初，每個室配了一輛自行車，出行條件算是有了很大改善。經過一段時間學習，他掌握了科學計算程序的設計、上機調試的本領。同時，擔負起了本專業的程序設計任務，出色完成了“向中央軍委彙報表演”任務，受到所黨委表揚。

    二

    2009年春節過後，一天吃完晚飯我們一同散步，我看他走路有些慢，還咳嗽，我問他是不是病了，他説好像有點感冒，第二天去門診部拿點藥吃吃就好了，過了沒幾天又碰上他，還是咳嗽，我就催他去301醫院檢查一下，他説節後剛上班，手頭的事情多，處理一下再去，直到有一天早晨上班前咳血才到301去檢查。

    沒想到，他去了301就再也沒能回到他難以割捨的崗位上，哪怕是再看一眼……

    他住院後第三天，我專門去301呼吸科找到他的主治醫生了解情況，醫生説比較麻煩，雖然説的比較含蓄，但能明明白白的聽出來病情之嚴重。回來的路上，我當即去書店找了一本有關書籍了解這個病的情況，更知曉了邱成龍將要面臨的災難。那段時間，我經常去301看他，他看出我很不放心，屢次勸我不必太過擔心，他會積極配合醫生，積極治療，戰勝病魔。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病情穩定了許多，醫生護士都很高興，紛紛向他表示祝賀，説:“首長創造奇跡了。”那些天，他要求出院，醫生經過病情評估，同意他出院，我去接他，在樓下等了大約兩個小時，就在那天，他的病情出現反復，醫院不讓走了，此後他的病情不穩定，險況迭出。
邱成龍住院讓方方面面的領導牽掛，令親人、戰友和同事揪心，我在他的病房一次又一次目睹了一場場感人的會面。

    一次，護士急急忙忙到病房説來了幾個軍人要看首長，樓下值班室攔都攔不住。來的人真是不少，我站在一旁聽他們説話。開始我沒有在意聽，漸漸地被他們的談話吸引，説者是那樣認真，聽者又是那樣的專注和仔細。他們的話語與病情無關，更與治療不沾邊，説的都是重大項目立項、攻關、應用和未來。那個場景，我至今難忘。邱成龍坐在病床上，越説越激動，聽的人圍站在周邊，越聽越感動，這是多麼地寶貴、多麼地難得！來的人一遍又一遍地説:“邱總累了，休息吧，下次再來談。”腳步卻不想移動，不忍離去。送這幾位走，我近前看看臂章，小紅旗上面赫然標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

    二炮的同志來看邱總時，談話更具體、更深入、時間更長。

    海軍的同志也來了。

    二炮裝備研究院的領導和同事們一批又一批地來……

    我和邱成龍認識30多年，難得見到他一次次説這麼多話，尤其是如此激動地説話論事，每次都讓我既感動又酸楚。

    親人、領導、戰友和醫院最終沒能留住他，與病魔頑強抗爭了9個月，還是走了，與他告別的時候，聽到他愛人、孩子和親屬不止一遍地説道：“臨走時他什麼要求也沒提，什麼話也沒留下。”

    這就是邱成龍同志！

    對他忠誠的事業和鍾愛的專業，對領導、同志和戰友，留下的太多太多，給家人留下的太少太少……
書之不盡，四言記友：

    磨礪長劍神策勳，桃繁李茂已成林，
    格調風骨皆垂范，遇有難題還問君。

責編：王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