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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好:
我們都有一個自己的過去,而且我們這代人的過去跟你們不一樣,你們沒有吃過苦,不會理解今天站在這兒這個人這麼矯情,但是因為今天我在你們的眼裏邊算是有錢,有地位,有話語權的人,所以我有資格講我的過去,講我的苦難,因為那是一代人的記憶,因為是我的苦難,是我的財富。
我想給大家念一首詩,我原來的名字不叫黃怒波,叫黃玉平,那天,印象很深刻,我騎自行車來到黃河邊,很荒涼,一個人坐在黃河邊你心裏發滲,因為黃河太寬了,又沒有聲音,但是那個波浪不停地打堤岸。我想我這一輩子,我要像黃河的水一樣,永遠不怕挫折,那麼就改名叫黃怒波。(詩)我的名字叫黃玉平,然而一點也不太平。因為沒日沒夜地哭,家裏人叫我喪門神。因為愛尿炕,我的屁股總是被打腫。黎明,母親去拉土,在鍋裏留下兩個洋芋,二哥總是搶先,把它們吃得一絲不剩。寒冬臘月,我的手腳凍裂,鼻涕很多,抹在袖子上又黑又亮,刀槍不入。上小學,我是班裏想當然的賊,誰丟東西,老師都會翻我的書包。同學們打隊鼓,我羨慕地偷偷哭,沒戴過紅領巾,是我心頭永遠的痛。
這個詩非常沉重,但是每一句都是真的。我小的時候,我父親,因為寧夏有個“雙反” 很慘,是個錯誤的運動,我父親脾氣又直,他是部隊的團長下來,就被抓起來判了三年的刑。他想不通,因為他確實是部隊的野戰軍,西北野戰軍,打了這麼多年國民黨,然後又幹了這麼多年活,變成了現行反革命。他自己就不如我堅強,他就自殺了。他每天裝病,攢一點兒藥,三個月後一吃就死了,等我母親收屍的時候,遍地是墳頭,從此我的父親就屍骨難收了。那個年代,你要是現行反革命分子子女的家屬,你就豬狗不如。我頭上有個很大的疤,我跟別人打架,如果把別人打了,別人的爸爸哥哥來就把我打一頓。我如果被人打了,回家再被我媽媽打一頓。我記得有一次跟一個孩子打架,我把人打了,他的爸爸來就把我抱著,這個印象很深刻,大概五六歲,叫那個孩子拿個石頭一下就砸到我這,我當時就躺在地上,然後醒來回家又挨一頓打,因為我渾身是血。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時候特別餓,有一天我們家的門口,大街上很臟,小城,有這麼長一節的麻花,我看了兩天,我最後決定把它撿起來吃,一咬,是小孩拉的粑粑,終身難忘。我印象最深刻的,鄰居的爸爸是個廚子,我們最大的享受,每個星期他回來,拿一袋骨頭往地上一倒,我們像狗一樣搶,搶了幹嗎,因為骨頭裏邊是骨髓,客人不會吃的,吃不進去,我們搶的那個時候,我們就砸它,砸的時候裏面蛆就流出去,我們把蛆挑掉,那骨髓我到現在都忘不了,那個香味就這麼一個童年過來的。你們現在可能一颳風一下雨,先想的是雨衣,想的是棉衣,我想的是什麼知道嗎,我先想現在是收麥子還是打場的時候。我記得有一年,我們辛苦了一年,當我們割了幾天以後,把麥子全部割倒的時候,一場大雨來了,整整下了七天。我們每天在地裏跟農民哭,為什麼哭,麥子長在地裏我們不能收起來,又把芽長出來了,一年白幹了,那個心情,它第一意味著沒有工分了,這個工分白掙,第二我們必須吃這個黏麥子。你們不知道麥子長芽以後是不能賣也不能給別人吃的。要給牲口吃捨不得,只有給我們自己吃,但這個麥子做的所有的東西都是黏的,所以那一年對我的印象太深刻,我這一輩子就是不會忘了這一幕,就知道每一滴糧食是怎麼來的,所以你經歷這麼多以後,能夠挽救我的就是讀書。
我就兩個世界,一個是很殘忍的現實世界,一個是我很夢幻的書本的世界。後來就寫詩,詩歌的世界裏都是美好,我嚮往的是美好的東西,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我。為什麼一直寫詩,後來我又那麼輝煌,在中宣部,在北京上班。當年最大的夢想,看看北京天安門,但反過來總在想,難道我就這麼活下去?我吃了那麼多的苦,受了那麼多的難,難道就是為了今天享受嗎?我既然叫黃怒波了,我想起了怎麼起的這名字,我必須不要過這麼安逸的生活,當時我已經是機關黨委委員,做下去肯定局長,部長,肯定這個路,但我一定要出來,經商。經商是幹什麼,經商是進入了一個戰場,就每天你必須像個狼一樣,你首先得學會生存下來,就是掙著錢,當然既然你是要競爭,你要付出很多的代價,你從中宣部出來的,你變成商人的時候,你要喪失掉很多的尊嚴。有時候你得不要臉,這個“不要臉”不是罵人的。我記得很深刻,有些人一聽看你是小企業,他眼睛都不看你。還有的外賓來了,他趾高氣揚,那時候我們的外賓待遇極高,覺得你們這幫中國窮小子,西裝都不會穿,他手都不跟你握,所以就帶著恥辱,這麼一路走過來。當然了,做企業要看怎麼做,我很自豪的就是,在做企業的時候,我們首先做了一個事,保護了一個世界文化遺産宏村,從一個小破村子把它做成了世界文化遺産,它永遠就會留下來,所以我就想,在企業做的過程當中,如果我們想著我們只是為了去創造,去創新,給社會做些別人想不到做不到的東西,這樣做企業你的精神就是堅強的。什麼叫百年企業,我做好一百年以後,這個宏村還在,一百年以後那個樓還在,一百年以後這個財富就歸各個基金,歸在北大,這個才是真正的企業家。
後來覺得企業做得不錯了,駕輕就熟,沒什麼意思,掙錢不就這麼回事嗎,還得找點苦活幹。幹什麼?跟王石一樣登山。所以大概用了二十個月左右,就把七大洲的高峰,南極北極都去完了。在2009年的時候,上珠峰我以為很容易,但是在8700米的時候,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我就失敗了,很難受,上還是下,上了我看珠峰就在前面頂峰,我的隊友正在過第二個臺階,但是上也可能我就活著回不來,這個時候做這個決定,下。後來下到了6500米一個臺階那,把冰爪一脫掉,我就放聲大哭了一場,誰也不吭氣,不勸我,等我哭夠了我發誓,我説我一定要回來。然後我就在2010年,又回到了珠峰從南坡登頂。大家以為算了吧,你別再登了,都已經登頂了,但我不,我又在去年從北坡又回去登頂。他們説為什麼你這麼做,我説因為失敗我再歸來。到了頂峰就想哭,每次告訴自己千萬別哭,千萬別哭,別流淚,但是你會情不自禁地哭出來,但到後來不流淚,為什麼,因為懂得了登頂是為了活著回來。成功是幹什麼,是為了讓你存在下去,我把我每件事都做好,做好以後我不要讓它敗了,可以留給別人。
《在路上》,我承認這流浪的無辜早讓我厭倦,這都市的天河早讓我孤單,心有時痛苦有時平淡,迷失在街巷也會安然,走過的街燈去忘掉,然後再走,詛咒過的人去忘掉,然後再詛咒,敲響過的門去忘掉,然後再敲響,逃亡過的路去忘掉,然後再逃亡,沒有人同行我也得流浪,沒有了流浪,都市該怎樣輝煌,一城的高樓怎樣冰硬,一城的街巷怎樣漫長,算了吧,反正我只有在路上。這個詩現在看了很矯情,為什麼我小時候要受這麼多的苦,苦難是人一生的一種財富,在你善待它的時候,你就打開了一扇通向未來的幸福之門,謝謝同學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