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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尋人類共同的“母語”

  人類的語言起源於非洲還是歐亞大陸?人類社會發展的遺跡和現代生物學的證據,為這個問題提供了可能的答案

  文/張田勘

  2011年4月,新西蘭奧克蘭大學生物學博士昆廷。阿特金森在《科學》雜誌上發表了一篇題為“語音多樣性支持語言從非洲擴張的系列奠基者效應”的文章。阿特金森通過對全球504種語言的分析發現,非洲各地的方言含有較多的音素,而南美洲和太平洋熱帶島嶼上的語言所含音素最少。比如,一些非洲方言音素超過100個,而夏威夷當地土語的音素僅有13個,英語的音素大約有45個。

  阿特金森認為,語言的這一分佈規律與人類遺傳多樣性的分佈類似。人類遺傳的多樣性在非洲最高,然後逐漸衰減。因此,這種相似性並非偶然,而是現代人類語言起源於非洲的有力證據。

  語言起源的社會學解讀

  對於人類語言的起源,早在1866年的巴黎語言學會上相關學者就得出一個共識:沒有必要在學術會議上討論這個話題,因為這“純屬浪費時間”。世界上有6000多種語言,要弄清語言的起源與演化非常困難。然而從那時起,語言起源的問題還是不斷吸引著科學家去“浪費時間”,他們大多集中在社會因素對語言起源和發展的影響上,阿特金森對音素的研究即是如此。

  針對阿特金森“人類語言為單一起源,不是各自獨立産生”,和“年代越早,音素越多”的觀點,中國海洋大學的王傳超和復旦大學的李輝等人今年2月10日在《科學》雜誌上發表題為“評《語音多樣性支持語言從非洲擴張的系列奠基者效應》”的文章,提出了與阿特金森不同的觀點:在人類的語言分化之前如果存在一個“通天塔”的話,那也不應該在非洲,而最可能在亞洲,準確地説是在裏海南岸。他們的論據來自對全球95個語系的579種語言資料的分析,主要是語音多樣性的分佈規律。結果發現,非洲的語言並不是語音最複雜的,歐亞大陸的語音要比非洲的語音複雜得多。

  在語言學上,最小的有意義的聲音稱為“音素”,這也是語言的本質之一,即語義包含在聲音中,人們只有發出不同的聲音,才能把規定的意義固定到一種或多種發音中,從而區別語義,表達意思。例如,漢語的“水”與英語的“water”就是用不同的聲音來表達的同一個語義,只不過同樣是表達“水”的意義,漢語是一個音素,而英語是兩個。這都是不同人群在社會生活中規定和産生的,也即社會對語言的影響。

  人類走出非洲後,不同人群遷徙到不同的地方,語言的差異也變得越來越大,這主要是因為一群人説一種語言時,人為地在語音、語法和詞彙三個方面有不同的規定。其中語音包括元音、輔音和聲調三要素,不同的語言在這三方面的差異也較大。輔音在所有語言中最少的只有7個,而最多的高加索山區的優必語甚至有多達180個輔音,不過優必語在1992年已經滅亡了。元音的多樣性差異沒有輔音大,一般從2到10多個。但是上海奉賢區金匯鎮的“傣話”卻有20個元音,是世界上元音最多的語言。另外,並非所有語言都有聲調。聲調主要出現在東亞、西非和北美。漢語普通話只有4個聲調,而聲調最多的是中國廣西和貴州的南部侗族語,可以達到15個聲調。

  按照王傳超等人的分析,歐亞大陸語言的語音比較複雜,非洲略微簡單,美洲與澳洲則更簡單,語音最複雜的前幾種語言都出現在中國。語音多樣性的分佈體現的並非現代人最初的起源過程,而更可能是發源於亞洲中南部的人類第二次大擴張。這次擴張可能發生於2萬~4萬年前,輻射到所有大陸,並且回流到了非洲。所以從語音分佈情況看,語言的最近擴散中心應當是在裏海南岸。

  發現“語言基因”

  在對語言起源的社會學分析日漸活躍的同時,分子生物學、人類群體遺傳學和認知語言學也大大開拓了語言起源研究的視野。更多的學者認為,探討語言的起源可能已經不再是“純屬浪費時間”了。

  大腦對語言的駕馭至少通過兩個中樞:一個是語言運動中樞,能指揮發音器官説出不同的語句;另一個是語言理解(閱讀)中心,能理解他人所説的話,以及閱讀並理解書面語言。這兩方面構成語言能力的生物學基礎,它必然與遺傳和基因有關。

  人類第一個“語言基因”是英國牛津大學威康信託人類遺傳學中心的安東尼。摩納哥和西蒙。費希爾研究小組發現的,其研究成果發表在2001年10月4日的《自然》雜誌上,這個與語言能力有關的基因就是“叉頭框P2基因”(FOXP2)。

  FOXP2基因是在一個被稱為“KE家族”的人群中發現的。這個家族三代人有24名成員,但是其中一半人無法自主控制嘴唇和舌頭的運動,因此發音和説話極其困難。而且他們也存在閱讀理解障礙,表現為不能正確拼寫詞語,難以組織好句子,弄不懂語法規則,很難理解別人説的話和進行閱讀。研究人員先對KE家族成員進行大腦圖像掃描,發現其中有語言障礙的人在大腦分管語言的“基底神經節”部位出現異常,而FOXP2基因就是在基底神經節表達和産生功能的。這個中樞控制人的口舌運動和發音説話,KE家族的語言障礙者的大腦皮質中這個區域不能正常工作。

  1998年,研究人員又發現,一名與KE家族無親緣關係的被稱為“CS”的男孩也出現了與KE家族語言障礙者相同的症狀。對這些患者的基因測序發現,KE家族的語言障礙者和CS兒童的FOXP2基因中有一兩個位點突變,造成大腦的基底節在發育期不能很好發育,從而影響了他們的語言能力。

  自FOXP2基因發現以後,更多的科學家參與到研究基因與人類語言能力的研究中來,他們的研究進一步闡明了FOXP2基因與語言能力的關係。最早發現FOXP2基因的科學家費希爾認為,人類的語言問題非常複雜,並非只有一個FOXP2基因起作用,類似FOXP2這樣與人類語言能力相關的基因可能還有10到1000個之多。例如,最新發現,有兩個基因在語言的形成方面有重要作用,它們可以幫助人發育出較大的大腦,這對語言能力的發展是必須的。這兩個基因分別叫做“異常紡錘型小腦畸形症相關基因”和“微腦症基因”。

  據研究,這兩種基因出現的年代都非常近,前者約6000年前出現,後者則出現于約3.7萬年前,此後可能通過進化適應或自然選擇在人群中迅速擴張。研究人員推測,由於這兩個基因發生了變化,才讓人類産生了較大的腦容量,並獲得了較好的認知和學習能力。進一步的研究發現,這兩個基因也與人的語言類型有關。

  人類語言可分為兩大類,一類為聲調語言,另一類為非聲調語言。聲調語言是指發同一個語音時,高低不同的聲調可表示不同的意思(語義)。非聲調語言是指語音聲調在高低不同時,只表示語氣,而不會影響語義。總體而言,漢藏語系,包括漢語、藏語、苗語、羌語等屬於聲調語言。在非洲和美洲一些地方也分佈著聲調語言。比如,阿拉斯加的土著印第安人所使用的阿薩巴斯卡語,美國西南部以及墨西哥土著所使用的納瓦霍語(電影《風語者》中對此有形象介紹)等也都是聲調語言。而印歐語系的語言,如英語、法語、德語等則多屬於非聲調語言。

  英國愛丁堡大學的丹。戴迪休和羅伯特。萊德對非聲調語言地區的人和聲調語言地區的人進行統計,結果發現前者更可能擁有上述兩種新進化的大腦發育基因,而這兩種基因未能充分進化的人則更擅長于掌握聲調語言。

  戴迪休和萊德是在分析了近1000種基因和26項語言特徵後得出這一結論的。他們認為,兩種新發現的語言基因對於大腦皮質會産生微妙的影響。但並不能由此得出“非音調語言比音調語言更適應進化需要”的結論。以中國為例,古老的中華文化在歷史上擁有高水平的科學技術和哲學體系,而中文這種聲調語言,與現代東地中海沿岸地區的非聲調語言相比,則依然保持著旺盛的活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