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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的時候我曾聆聽過老舍先生的課,是講文學語言。本來北京話就有風趣的成分,再加上先生的性格,每説一句話,都透著逗樂兒。他那個幽默,既是風格的體現,又蘊含著思想內容。老舍是任何人替代不了的。誰想到寫自傳會出現這樣的話:“……及壯,糊口四方,教書為業,甚難發財,購獎券,以得末彩為榮,示甘於寒賤也,27歲發憤著書,科學哲學無所懂,故寫小説,博大家一笑沒什麼了不得。34歲結婚,今已有一男一女,均狡猾可喜。閒時喜養花,不得其法,每每有葉無花,亦不忍棄。書無所不讀,全無所獲並不著急。教書做事均甚認真,往往吃虧,亦不後悔。如此而已,再活四十年也許有點出息。”這篇自傳既質樸自謙,又妙趣橫生。

  老舍1930年3月辭去英國倫敦大學東方學院中文講師職務後,5月返北京,寄住在白滌州教授家。就在這個月底,北京文壇陳逸飛代表當時很有影響的文藝團體“笑社”同仁造訪老舍,他沒有見到人,於是留下一信,談及欲請老舍做“笑王”事。第二天,陳逸飛收到老捨得信——“辭王啟”,內容是:“逸飛先生:您來,正趕上我由津回來大睡其午覺,該死!其實白老先生也太愛我了,假如他進去叫我一聲,我還能抱著‘不醒主義’嗎?您封我為‘笑王’,真是不敢當!依中國邏輯;王必有妃,王必有府,王必有八人大轎,而我無妃無府無轎,其‘不王’也明矣。我星期三(廿八)上午在家,您如願來,請來;如不方便,改日我到您那兒去請安,嗻!敬祝笑安!弟舒舍予鞠躬”。解放後,有一天,朋友來訪,問老舍最近在寫什麼。老舍故作神秘地回答:我正為“皇帝”當“奴才”呢!朋友不解其意,走近書桌才知道,老舍正在替末代皇帝溥儀潤色《我的前半生》一書。

  老舍夫人回憶説:“老舍是個最幽默最能説的人,我從來都只聽他説。那年暑假,他的三個好朋友輪流請我們吃飯,吃了三頓飯,見了三次面。開學後,我收到老捨得信,信裏説:我們不能老是朋友請吃飯才能見面。現在你也有筆,我也有筆,咱倆就由筆談起,來互相了解。於是,我們就開始通信。一寫就是八十封。老舍又説,咱倆不能光通信不結婚呀!你也歲數大了,我也歲數大了,你要覺得我還可以,咱倆就結婚吧。後來我們就結婚了。”

  看了老捨得著作,容不得你不笑。當在英國創作《老張的哲學》時,他將初稿拿給友人看,這位朋友竟忍不住地笑,以至忘乎所以,將鹽當白糖放在咖啡杯子裏了。像他《正紅旗下》這部帶有自傳性的作品,通篇的語言特色是詼諧逗笑,讓人在他的語言藝術中時而捧腹,時而凝思,為書中的各個人物的命運抱以深切的同情;為旗人的後代,那種死要面子,窮擺闊氣又不能自謀生路,只能幹靠那點餉銀度日的拮據境況而感覺可笑之至。正如茅盾所説:“在老舍先生的嬉笑唾罵的筆墨後邊,我感到了他對生活的態度的嚴肅,他的正義感和溫暖的心,以及對祖國的熱愛和熱望。”

  抗戰期間,北新書局出版的《青年界》趙景深編輯給老舍寫了約稿信,老舍打開信一看,只見一張信紙上只寫了一個大大的“趙”字,且“趙”字又被一個大圓圈圈住。老舍一看就明白了;“趙某被圍,要我快發救兵。”老舍在寄稿的同時,幽默地寄去了一封詩一般的答催稿信:“元帥發來緊急令:內無糧草外無兵!小將提槍上了馬,《青年界》上走上程。呔!馬來!參見元帥。帶來多少人馬?兩千來個字!這還是老弱殘兵!後帳休息!得令!正是:旌旗明明,殺氣滿山頭!”這首答催稿的“苦相”,以及作者的自謙精神,躍然紙上。

  有次‘抗敵文協’開聯誼會,不知誰叫一聲“老舍來段相聲”,這可是突然襲擊,沒準備啊!他是文協的頭頭,不登臺不行。老舍在身邊左看右看,一下就看中了相聲演員歐少久。説什麼呢?老舍略一想説,反正相聲就是一捧一逗,你隨便出上句,我接下句。倆人上場了,歐説:“咱倆來個對春聯。我的上聯是——坐著走。”老舍説:“坐著怎麼走哇?”歐説:“你老舍先生來我們這兒作客,臨走時,我給你雇輛車,你坐著走。”老舍説;“哦,這叫坐著走。好,我對下聯——起來睡。”歐説:“起來怎麼睡呀?”老舍説:“那天我深夜回家,家裏等我不及,先和衣睡了。我喚他們説,我回來了,起來吧,起來睡。”這一段現抓現編的對話,很見老捨得才華,不僅僅是幽默。

  1959年夏天,青藝劇院正在排演老捨得《全家福》。本來院裏打算用車接老舍,先生説:“別啦!大熱天悶在車裏幹嗎呀?我正想溜達溜達,在樹蔭兒底下走走,涼快!”60歲的他來到劇院,導演請老舍在中間沙發上入座,然後介紹每個演員擔任的角色,當介紹到王景愚時,老舍看到他坐在沙發扶手上,向他招手,“別跟那兒擠著呀!過來過來,坐這兒!”説著,把手杖斜放在自己身邊,給王空出一把木椅,並回過頭小聲説:“坐這兒多好,涼快!你看我,這麼熱的天兒坐在沙發上等於穿上半條棉褲!正好,我有關節炎。”一句“關節炎”足見先生幽默到什麼程度!

  1960年2月,北京市文聯舉行元宵節聯歡會,老舍先生是眾人崇敬的老作家,又是文聯主席,出個節目自然少不了。他自報説個笑話。平時這麼一位藹藹長者,臨場他板著一副不茍言笑的冷面孔,用純正的京白,面帶表情,一句一頓地説;“從前有一個傻小子,要給他丈母娘上壽,他老婆怕他到那裏犯傻氣,就教他説:我娘家進門有棵樹,看到這棵樹時就説:這棵樹長得好哇,養著吧,長大了當根梁。”傻女婿來到他丈母娘家,進門果然看到一棵樹,他就説,“這棵樹好哇,養著吧,長大了當根梁。”丈母娘、小舅子、姐夫、小姨子,親戚朋友,大夥一聽,都一愣,心想,都説他傻,這不是挺明白嗎?大夥入席後,傻女婿拿起筷子説,“這筷子好哇,養著吧,長大當椽子。”此時,會場上笑聲一片,有的笑彎了腰。(止 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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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nelId 1 1 作家茅盾趣談“幽默”的老舍先生 1 年輕的時候我曾聆聽過老舍先生的課,是講文學語言。本來北京話就有風趣的成分,再加上先生的性格,每説一句話,都透著逗樂兒。他那個幽默,既是風格的體現,又蘊含著思想內容。老舍是任何人替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