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最近,一部很主流的與故宮文物有關的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在一個以非主流著稱的、聚集90後的彈幕視頻網站上成為 “網紅”。
名字也顯得非主流的嗶哩嗶哩彈幕視頻站,聚集的大多是90後。他們熱愛二次元,喜歡犯花癡,觀影的同時熱衷發彈幕,戲謔和解構各種東西,審美同他們的長輩差異極大。
同以往講述故宮文物的宏大敘事不同,這部紀錄片鏡頭對準的是那些在故宮修文物的人。沒有激烈的故事,沒有明星小鮮肉,而且畫面極其樸素——這通常不符合90後的口味。當它和動漫、整蠱娛樂“同框”在熱門排行裏,評分還能超過偶像古裝劇和浪漫韓劇的時候,著實讓人大吃一驚。
在一輪驚喜、震撼和喧囂熱鬧後,彈幕變得越來越少,有的年輕人因為看得入神,忘了發彈幕。還有人乾脆關掉彈幕,安安靜靜地看片子。
片子裏,給年輕人震撼一擊的是匠人身上的“致命的氣質”,那是一種存在千年卻又與當下久違的精神,也就是工匠精神。這個世上終究有些事物,可以繞開代際之間的溝壑、填平審美之間的差異、拋開觀點之間的偏見,在歲月裏找到永恒的一席之地。
故宮一道道院門關上,外面的喧囂已然聽不見,文物修復師的手上捧著的是中國千百年的歷史。不過,又如片中解説詞所説,他們對待文物,並沒有常人想象得那樣戰戰兢兢,反倒是透著一股子尋常日子的輕描淡寫。
人們似乎難以找到高大和偉岸的詞彙,去描述那些匠人身上那種 “致命的氣質”。他們不過是用常年沾漆的手去詮釋專業,用小細銼在幾毫米間的齒輪間穿梭來體現耐心,用長年累月踏在緙絲織布機上的雙腳來表達堅持。他們理解的工匠精神, 就是“坐得住、有耐心,不能湊合”。
寥寥數語就能概括出來的品質,在如今顯得極其稀缺。在一個快速奔跑的時代,“坐得住”可能意味著錯過新風口;“有耐心”卻成了低效率;而“湊合”反而能佔便宜。人們慌張焦慮,都希望迎接機遇的朝陽,生怕落入傳統的余暉。人人渴望做風口上的豬,而不敢做沉潛在水裏的魚,擔心被不斷奔襲的浪潮拍在沙灘上。
這個時代,有人應該去追求變革的日新月異,但仍有人需要在某個固定位置上盡職盡責,去守住傳統和根基。或者,拋開文物修復這個特殊的職業來説,社會始終需要無數個職業人的精益求精來鋪墊基石。一次次飛躍之後,終究還是要落在大地上。
如果説匠人之所以是匠人,而不是機械重復的勞作者,更是因為匠人追求的不是工件和數量,而是價值和品格。一位名叫屈峰的青銅器修復師道出匠人的內涵:“中國古代人講究格物,就是以自身來觀物,又以物來觀自己。古代故宮的這些東西是有生命的。人在制物的過程中,總是要把自己想辦法融到裏頭去。人在這個世上來了,走了一趟,都想在世界上留點啥,覺得這樣自己才有價值”。
宮廷鐘錶修復師王津站在展覽櫃前,靜靜看著自己花一年時間修復好的鐘陳列在眾人眼前,覺得“有點心疼”。他心疼的是,人們只能看到這只鐘精美的外觀,但不能像當年乾隆皇帝那樣欣賞精美絕倫的演藝功能。王師傅的“心疼”引來90後灑滿屏幕的“淚點”。有了這點樸素的“心疼”,才有了不湊合、不將就的匠人精神。
為何一部聚焦生僻專業領域的紀錄片能引起社會尤其是年輕一代的共鳴,更重要的是它使用的衡量尺度不是物,而是人。同時,它也提示著,到現階段,我們不僅需要數量的累積來評價成就,用單一的標準來審視發展,一切終究要回到人的價值。
社會需要風口上的豬、浪潮之巔的弄潮兒,也需要無數個具有匠人精神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