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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維明:陽明心學中的體驗之知

文化藝術 來源:央視網 2016年11月11日 15:27 A-A+ 二維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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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

       首先我提一個問題,陽明思想今天要發揮它的作用,集中在“致良知”,它碰到的挑戰是什麼? 我想最大的挑戰,就是大家長期把陽明作為主觀唯心論,雖然現在已經沒有這個提法了,但主觀主義非常強,總是覺得陽明提出的“致良知”,突出了個人的主體性。“知行合一”中的“知”本身就是一種轉化的行為,因此它也是自我原足,所以非常突出個體。這裡牽扯到陽明哲學中的主體性問題。

        應該要分清楚主觀主義和主體性的分別,主觀主義是在認識論上的一個偏見,是偏于自己狹隘的觀點,自己以前積累的陳説來觀察客觀事物;但主體性的建立,特別是在陽明學裏面以“致良知”作為主體性,它有穿透性,這個穿透性必須從開放和多元兩個角度來了解。對於穿透性而言,首先是開放的。所謂的開放,是對自己的開放,對以後的我開放,對天地萬物開放。但是這如何可能?良知是一種體驗之知,和一般我們了解、認識、觀察到的有相當大的不同。良知了解不是用腦,而是用良知的理性而已,是用包括全部身心的人之全部生命。所以這個 “知”本身的意義非常豐富,有情的因素在內。毫無疑問,有很多學者就根據這個理念來講中國哲學的心之本論的問題。

        另外,確實良知體現了意,也是一種心的指向,具有方向性。另外良知是體之於身。“體”的觀念在東西哲學比較研究時要特別注意,很少能夠把這個觀念用“體”所組成的現代漢語裏面的很多觀念正確的翻成外國語。這中間當然包括“體認”,這個認識不是完全從觀察和欣賞來的,而是認識的本身有一種自我轉化的能力,對於認知的對象有轉化的能力,認知的主體也受到了轉化,所以講一個“變化氣質”的問題。所以這個知的本身是行。知的含義是一種創造轉化的行動,中間有意願,有感情,還有分別。

         很多人認為這樣説會局限陽明的思想,真知是非常難的。確實如此,但不能這樣説。因為陽明的主體性還有所謂的穿透性,這個穿透性就是對人的全面的了解,人作為一個絕緣的個體做不到,而是一個向外開放的河流,常常通過各種渠道和河流進行溝通。因此這種體認是一種體驗。是有經驗的,但不同於一般人所了解的通過耳目直觀地得到知識的經驗,而是一種更加深刻的轉化能力的經驗,這种經驗與他人有密切關係。所以個人在陽明思想中間是一個關係網絡中心點,中心點的本身就有關係性、溝通性、傳播性,而且他逐漸的以個人擴展到其他人與家國天下。

         這種體會、意會,就是一般在學術界中的對話型。而對話型就是通過雙方健康的互動,逐漸地達到越來越深入的理解。雙方只要參加這種類型的對話,就會使雙方都有所了解,進而産生更多的創造性,這種是以身體來證明,就是體之於身的身教,是用身體來證明的。它是一種體察,理學家經常提到,要對各種問題有所體驗,有所覺察,這中間也牽扯到個人的自覺。所以這種“覺”本身就是一種個人的自覺。

        日本人現在很喜歡用的一個觀念,我相信國內很多人也知道就是“體感”。它的感觸不是一般性的浮面的感觸,是整個身體都受到,這樣才會知道什麼是體味。陽明受陸象山的影響非常大,但是他同時也非常尊重程顥。程顥有一個非常傑出的觀念,他説“吾學雖有所授,但是天理二字是自家體貼出來的。”是説自己這個學問是從各個不同的源頭來的,但是根本上是從自己內心深處自家體貼感悟出來的。“天理二字是自己體貼出來的”這句話使我感覺到,本次討論 “知行一”和“致良知”等話題,極大的考驗就是要突破狹隘的主觀主義、個人中心主義,必須有他者的維度。必須有自然環境的(維度),同時還應該有天理的維度,天理的維度是超越的,在宋明理學家看來,天理的維度是非常關鍵的。天理就是和良知本體聯絡在一起的。《中庸》裏面講“天地之謂性”。人性本身有天地的靈明之所在,所以通過對自己的了解會有所長進。你了解的對象不僅是自己,不僅是他者,特別是比較親近的人,不僅是自然現象,而且是天地萬物。

        這種説法在今天是不是一種浪漫的主觀主義的想象?還是有實際的從科學、哲學、神學等不同領域看出其特殊的價值?我認為陽明所提出來的“致良知”是普世價值。所謂普世價值就不僅僅是為中國人或者東方人,而是為所有的人,這與孔子傳道時的基本精神一致。他所要講的就是做人的道理,而這個做人的道理為什麼要落實在良知上?為什麼要落實在“致良知”?人之所以為人是經過一個不斷學習、自反與努力發展起來的。2018年世界哲學大會要在中國召開,他的題目基本上説明一個課題,就是學做人,學以成人。人在所有的物種中間是一個最突出學習價值的物種,他之所以能夠通過學習,是因為學習是一個自覺的過程,是人內在的不可消滅的主要精神。這個精神有四個側面必須同時照顧到,缺一不可。第一就是自我的問題,主體性的建立絕對要和主觀主義劃清界限。所以才有私和公,越能夠公越能向外,才能夠越重視內在;假如他是私欲,那也就是功利的,一種局限性很大的以自我為主。 這個自我,因為是開放的,而且是多元的,所以必須和所有其他的自我,就是人類的全體能夠有溝通的可能和交互影響的可能。陽明特殊的理念跟中國文化有關係,這種根源性本身是一個源頭活水,它一定要流動和發展,否則這個根源性就閉塞、枯竭了。既然他是要發展的,那就必然會碰到各種不同的挑戰。它的主體性和基本價值,但是碰到各種不同的挑戰,卻可以做出各種不同的回應,而這個回應的過程使自我能夠逐漸擴大。

        這中間碰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考驗——陽明的“致良知”的學説不僅有開放性,還有多元性的問題。面對基督教徒、佛教徒、印度教等完全不同的人,我們能不能互相溝通?我覺得是完全可以的,這個原因就是陽明學體現出的精神性人文主義。人越有強烈的人文主義情懷,比如關懷地球,關懷其他的人,關懷這個世界,人就越有精神性的訴求。不管所信仰的是基督教、伊斯蘭教,都會走向更深層。一個有人文精神素養的基督徒、伊斯蘭教徒、佛教徒,必須是關愛地球的,要有強烈的責任感,要超越狹隘的個人中心,族群的中心,語言的中心。這個開放和多元,事實上就是人類文明現在必須要有世界公民的意識。越是有強烈的人文關懷,越可以做一個好的佛教徒、好的基督教徒、好的伊斯蘭教徒。

        第三方面除了是關於整個社會,家國天下。我們有一個錯誤的觀念,認為從個人的修身到治國再到治國平天下,是一個線性推理的過程。認為先修身,再齊家治國平天下。但這是錯誤的。因為齊家的時候,修身所經受的考驗更複雜、更多元,到了治國平天下,修身的考驗更多。所以在這個意思下,修身所代表的“致良知”的精神是在每一個人,在進行自我反思、自我發展過程中要做一個誠實的人,實際上他必須要接受大的考驗。

       對地球的關愛是第三方面,必須不能離開第四個方面,就是整個關於天的問題,也就是程顥提出的關於天理的問題。天理的問題直接牽扯到了陽明學説中在世界其他地方討論特別多的,就是孟子“四端説”的惻隱之情。就是“仁”,仁愛的“仁”,這是一個普遍的愛,但它是有分殊的,在實踐的過程中有一定的步驟。這樣的一種思維和現在市場經濟,以西方啟蒙以來的思想為主導的這些價值。最後一點,應該如何應對?

      現在大多數學者,包括在座的,在我們的文化心理結構之中,對於良知、“致良知”、“知行合一”的體認體悟理解是有偏差的,這些理念沒有真正進入到我們的生命中。但理性、自由、權利、法制、個人的尊嚴,已經完全進入到了我們的生命中。大家沒有人會去質疑這些價值。提出“致良知”,我們需要接受的考驗就是如何定位?良知等理念和自由、理性、人權、法制、個人尊嚴的關係是什麼?

       一句話來回應這樣的考驗。假如“致良知”是一個普世價值,是一個具有人文精神的人文主義,而它的涵蓋麵包括自我、社群、自然,也包括天理,它除了重視理性以外,必須要突出惻隱之情,也就是所謂的同情。同情的觀念現在在世界各地談得非常多,西方的思想家已經談到了。如果只是一種工具理性,而沒有同情,我們的世界越來越為一種機械宰治的科學主義所控制,沒有目的理性,沒有溝通理性。

       假如我們突出自由,但是不重視公正、正義、對錯、是非,我們會為某一部分人創造更多的利益,世界的不公平會越來越嚴重。如果凸出權力的觀念,不注重責任,那麼我們對自己所處的世界和個人失職了。假如法制之外,不推動禮讓之風,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法制會變得非常嚴苛。如果只是突出個人主義、個人尊嚴,而不注重社會和諧,這個社會就沒辦法存活下去。反過來,我們不可能把惻隱之情當做非理性的,必須有理性的一面。其實真正的價值,是在感性、知性、理性之上,還有一個悟性,是感性又是悟性,所以惻隱絕不是跟理性背道而馳的。正義是不干擾人的自由,沒有自由就沒有市場經濟,就沒有人的尊嚴,王陽明講的是個人充分的自由來發展自己的人格,成為人有人可以發展的一個先決的條件。假如沒有權利的觀念只有責任的觀念,一個人會被權威所宰治,而喪失自我做主宰的權利。

     我們現在有各種不同的權利大家認為是不可喪失的,所以責任和權力這個中間具有矛盾性。只有禮沒有法,只講人治不講法治,我們的社會沒法維持下來。同時,假如我們過分地強調和諧而放棄了個人尊嚴,那是不行的。所以我最後只講一點,就是提倡“致良知”、“知行合一”的時候,不要忘了天理的重要性,同時也不要忘了惻隱之情,這些所有的價值在良知之中,都是良知所照到的光芒,良知是光是熱,它的光芒在照射中又是開放的、多元的、深層的自我反思的。

本文由三智文化書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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