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的珠江潤澤了嶺南文脈,也滋養出務實創新的商都精神。海絲之路漫漫,廣州被認為是長期不衰的港口。特別是到了清初,中國歷史上首部海關稅則便是以“粵海關”為名;“一口通商”諭令更使得這顆“南國明珠”成為當時中國連通世界的唯一窗口。中西文化融通繪就別樣風景,將商貿史推向了又一座高峰。
帆起海港
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清廷開放海禁,在廣州設立粵海關;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實行“一口通商”,廣州成為唯一的對外通商口岸。彼時,清政府指定了專營對外貿易的壟斷機構——廣州十三行。
“一口通商”時期,十三行的發展達到了巔峰,“金山珠海,天子南庫”的形容直白生動,令人驚嘆。依託這一樞紐,中國的茶葉、生絲、瓷器等物品銷往全球,中國文化也由此向世界各地輸出。由此可知,十三行並非一個字面數字,從當年身為清廷在廣州設立的特區,到後來成為外貿商行的通稱,通過傳世文物,人們不但能了解當時社會與經濟的發展變遷,還能感受中西文化的精彩對話與融合。果然,歲月不敗風情。
打卡文物
它是珠江版“清明上河圖”
廣東省博物館的官方微博曾發起過一次投票,提問《廣州港全景圖》是哪位外銷畫家繪製的?而選項也頗顯新奇——林呱、煜呱、新呱、庭呱。面對這一“呱”系列藝術家名字,不少網友驚呼“得靠蒙”,正確答案是煜呱。
19世紀中期廣州港全景圖 現藏于廣東省博物館
玩樂歸玩樂,千萬不能小覷廣東省博物館藏的這幅19世紀中期《廣州港全景圖》,它有著珠江版“清明上河圖”的美譽。其長達2米,是目前已知最大的外銷畫。回首當年,像這般尺幅的油畫作品可是極其罕見的!
它也是一件海外回流文物,由專家從歐洲徵集而歸。其畫面描繪了從沙面、十三行商館區直至大沙頭附近的東水炮臺一帶珠江北岸的廣闊圖景。圖中所繪各類船隻初步統計有311艘:從事遠洋貿易的廣東紅頭船,載客的客船,賣花、賣米、賣鹽的商船,更多的是水上人家生活的疍家船……珠江煙波接海長、海上交通分外忙,正是當時廣州海上貿易繁榮的縮影,用“清代廣州的手繪照片”來形容,毫不為過。
外銷畫是清代廣州口岸出現的獨特外銷商品,也是近代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構成部分。其産生並興盛于18世紀至19世紀。當時,為迎合西方社會熱衷“中國趣味”的風尚,集中在廣州十三行(今文化公園)一帶的外銷畫師採用西方繪畫顏料和技法,繪製帶有中國風情的圖畫,用以銷售給來華的洋人。其題材包羅萬象,將人物肖像、港口風景、市井生活乃至茶葉絲綢瓷器的製作過程等統統納入麾下,創作形式則有油畫、象牙細密畫、玻璃畫、水彩畫等。
《珠江南岸運茶圖》 現藏于廣東省博物館
而這些職業化的外銷畫家,名號中都帶有一個“呱”字,即“Qua”的音譯,源自葡萄牙語詞Quadro。1837年曾旅居廣州的法國人維拉説過:“中國尤其是廣州,有幾位長著長辮子的畫家——林呱、廷呱、恩呱和其他的一些‘呱’(Qua),他們的畫在中國人中很受歡迎,同時也是歐洲業餘愛好者尋找的新奇之物。”因此,歐洲人當年在廣州看見帶“呱”字招牌的商行,便知道店裏做的是洋畫生意了。
《廣州港全景圖》的作者煜呱也是19世紀中葉外銷畫大師中的一員大將。彼時的十三行一帶,是成行成市的外銷畫家聚集地:廷呱的畫鋪在新中國街16號;煜呱的畫鋪在舊中國街34號;順呱、發呱的畫鋪也都在中國街。隨著1856年十三行商館區的消失,外銷畫家的店舖也脫離了城西區域的牽絆,逐漸分佈到更大的範圍內。
清代錘揲十三行通景銀碗 現藏于廣東省博物館
回到《廣州港全景圖》,既然能被視為“手繪照片”,內容必然“玄機四伏”。據專家介紹,儘管該畫作雖然沒有標註明確的繪製時間,但卻可以根據畫面建築內容推測出,其反映了十三行商館在1840年鴉片戰爭中遭遇大火後的復建狀態,無疑是廣州十三行特定歷史時期的真實寫照。
整體看來,外銷畫在當時屬於“民間”範疇,不過這並不妨礙今天我們的斷定——這些大師都是海絲之路歷史中留下濃墨重彩的高手,“呱”字輩,頂呱呱!
潘趣碗為何叫個洋名字
廣彩“潘趣碗”一詞音譯自英文punch bowl,這個洋名字折射出的,是中國瓷器文化多元發展的開闊胸襟。
清嘉慶人物故事潘趣碗 現藏于廣東省博物館
康熙年間重開海禁,隨後十三行設立,由於歐洲市場的大量需求,瓷器無可爭議地成了十三行外銷的大宗商品。與此同時,琺瑯彩料和配製技術于康熙晚期(約1720年前後)從歐洲傳入廣州,被外商要求使用在彩瓷上,廣彩獨特的自有顏料由此出現。
收藏界有種説法,即“廣彩源於景德鎮”。對此,民國時期劉子芬在《竹園陶説》中寫道:“清代中葉,海舶雲集,商務聚盛,歐土重華瓷,我國商人投其所好,乃于景德鎮燒造白瓷,運至粵垣,加雇工匠,依照西洋畫法,加以彩繪,于珠江之河南,開爐烘染,製成彩瓷然後售之西商。”這也直接印證了廣彩興起是海絲之路發展的必然,歐洲人對彩瓷的熱切需求催熱了這一外銷市場。
但為何西方商人當時不直接從景德鎮定制呢?據悉,鋻於長途運輸容易造成破損率高,比如當時因跨國貿易而聞名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利潤減少的情況下,于雍正初年便逐漸停止了在景德鎮定制瓷器,改為直接向廣州洋行訂貨。另一方面則是得益於地理位置賦予城市的“氣質”,相比景德鎮繪瓷擅長傳統,廣州的瓷藝師得風氣之先,又有隨商舶而來的洋畫師指導,優勢凸顯。
説到這裡我們要來“劃個重點”——開放、創新,是廣彩精神的內核。
史料顯示,至18世紀,外商在廣州商行訂購瓷器發展到了頂峰。當時抵達廣州後,外商們便立即走訪十三行街區的瓷器商行,以期儘快備齊貨物,不少人的財富夢由此被點燃,夢想成真者也不在少數。其中的廣彩潘趣碗,就是與歐洲貴族生活接軌的一個重要載體。
潘趣碗上往往有很多典型畫片,如人物、狩獵、風景等。運抵歐洲後,作為當地貴族餐飲用具之一,主要被用來作調製果酒的器皿。於是,其身影經常出現在名畫內,成為貴族用來炫耀社會地位的中國瓷器。今天成為文物的潘趣碗,又肩負起了向後人展示中西貿易往來、文化交流等信息的重要使命。比如廣東省博物館館藏的這件清道光廣彩波斯文銘文潘趣碗,生動傳神、繪工精細,堪稱廣彩的頂峰之作。
清代象牙鏤空雕套球 現藏于廣東省博物館
清晚期“粵東省城大新街和盛”款羽毛琺瑯扇 現藏于廣東省博物館
當然了,作為古絲綢之路的重要節點,廣州留給世界的文物與文化遺産遠不止於此。黃浦碼頭和風拂面,仿佛仍依稀可尋昔日氣息;信念,貫穿古今,新的征程,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