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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電視戲曲“蘭花獎”評獎,想起了兩句富有哲理的古語:“刪繁就簡三秋樹,領異標新二月花。”
“刪繁就簡”、“領異標新”是大自然的法則,也是文藝創作的規律。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當作評獎要求。本次電視戲曲評獎就體現着這樣的規律。
講兩個方面:
一,欄目與節目
此次電視戲曲評獎分五種類型:戲曲欄目、戲曲晚會、戲曲專題、戲曲短片、戲曲電視劇。
在評委會上,電視文藝研究會常務副會長洪民生同志強調:本次評獎要考慮到電視戲曲的方方面面,目的在於繁榮戲曲。以下三方面是值得關注的:1,戲曲欄目——據統計,參評的電視戲曲欄目有37個,要關注那些常備的欄目,不是只看一期、兩期。 2,關注節目的改革、創新與突破。3,關注“打擂”現象——這是電視戲曲的一種生存方式。
中國廣播電視協會常務副會長劉習良同志指出:要注意各類獲獎節目的含金量。一等獎和二等獎的前幾名特別要注重質量。除了總體質量以外,還要關注電視戲曲的聯播方式;關注優秀的單項;關注戲曲人物、戲曲專題,還要關注帶有搶救意義的戲曲文化。
洪民生同志和劉習良同志的講話各有側重。洪民生同志注意到了電視戲曲的三種方式——欄目、節目和競技游戲;劉習良同志強調了電視戲曲的文化範疇和藝術水準。
電視戲曲複雜紛紜,此次評獎所涉及的五種類型以及洪民生同志提到的三種製作播出方式很值得研究。
在學理上,欄目、節目和競技游戲不是同樣的標準,其中存在着交叉:
欄目由節目構成,是一種播出方式。它涵蓋各種類型的節目,但不是節目形態本身。有時,欄目中常常用“特別節目”的方式播出特定的晚會或特定的專題,甚至連續幾期——比如安徽臺曾經製作4集專題藝術片《悠悠黃梅》,在《相約花戲樓》欄目連續播出。此次參評的晚會,有不少是為戲曲欄目打造、在欄目中播出的。
“戲迷打擂”近幾年在戲曲欄目中比較盛行,客觀效果也比較好。它增強了節目的互動性,提高了收視率,經濟效益也不錯。其實,“打擂”是競技、游戲、娛樂類節目,應該是“文娛”節目,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文藝”節目。或者説,它是“亞文藝”而不是“純文藝”。它與帶有藝術創造的戲曲晚會、戲曲專題、戲曲電視劇性質不同、功能不同,很難類比。
至於“戲曲短片”,概念本身強調的是時間界定——參評通知上説了:指的是“10分鐘以內”的電視戲曲片子。這類片子與戲曲晚會、戲曲專題、戲曲電視劇不在同一個分類層面上。幸虧通知上説得明白:戲曲短片包括“戲歌、戲曲片斷、戲曲音樂、戲曲舞蹈等”,而且明確規定:“不含專題片”。
戲歌、戲曲片斷、戲曲音樂(戲曲MTV)、戲曲舞蹈倒是在藝術層面上的。
“短片”的設置,看來評委會費了一番苦心,是為了提倡藝術交叉和藝術創新,而且這個片種比較靈活,方便在各種欄目中播出。
總之,“電視戲曲”很難用同一個分類標準來涵蓋。説到底,“電視戲曲”不過是“電視上的戲曲”而已,我們只能從電視戲曲本身的功能和特性方面來理解這個問題。
電視是一種媒體、一種載體,一種信息傳播工具。它有三種主要功能:客觀記錄功能、藝術表現功能、信息(包括藝術審美信息)傳播功能。“欄目”是傳播方面的事;“節目”是藝術質量方面的事;打擂、競技、游戲強調觀眾參與,也是傳播方面的事。
評獎強調藝術質量,那麼,側重點在於電視的藝術表現功能,不在於傳播功能。也就是説,不在於“欄目”,不在於競技、游戲、打擂,而在於“節目”——當然,“節目”附着於“欄目”,“節目”與“欄目”相輔相成。欄目傳播的成功也是電視戲曲的莫大成功。洪民生同志説得好:這是電視戲曲的一種生存方式,值得我們予以特別的關注。
這裡不妨簡單回顧一下廣播電視媒體上文藝欄目和節目的變化。
廣播電視文藝,傳統的欄目設置和節目形態與社會文藝相適應,是廣播電視座位媒體所反映、所表現、所傳播的文學、詩歌、音樂、戲劇、電影、戲曲、曲藝、雜技等文藝形態。至於各種文藝形態相交融的專題性文藝晚會則另當別論。
20世紀80年代中葉,隨着文藝觀念的開放,出現了“綜藝”欄目和“綜藝”板塊。在廣播文藝方面比較有代表性的如: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今晚八點半》(1987年元旦開播)和《空中大舞臺》(1992年起舉辦)。當時的廣播綜藝通過演播室的製作,將各種文藝節目融為一體,並納為欄目,與舞臺上的文藝晚會有點類似,不過把舞臺演出改為演播室製作而已。綜合性文藝節目的娛樂性比專業文藝強,更能夠受聽眾的歡迎,所以,很快推行開來,成為很有廣播媒體特徵的一種節目形式。
電視上的綜藝節目和欄目,以中央電視臺的《綜藝大觀》和《正大綜藝》為標誌。前者1990年3月21日開播,後者1990年4月開播,都是1990年的事。兩年後,1992年7月,又推出了另一個綜藝欄目——《梨園風景線》。
《綜藝大觀》和《梨園風景線》很相似,將各種文藝節目納入一期,依然有比較濃重的文藝晚會的影子。《正大綜藝》則不一樣,它明顯受到西方“脫口秀”娛樂節目的影響,屬於娛樂板塊。這個欄目突破舞臺文藝的局限,強調主持人的作用,很有電視媒體特徵。通過“脫口秀”(主持人)的組織、編排、串連,它更加自由、放鬆,娛樂性也更強。《正大綜藝》的娛樂性電視板板在當時影響很大,各電視臺紛紛效仿,被稱作“主持人節目”。在當時的電視文藝中,它很有些“標新立異”的領頭羊作用。
綜藝板塊這樣一種演播室製作的電視文藝節目推行開以後,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千姿百態,成為廣播電視文藝評獎的一種類型。為了提高收視率,其中的娛樂性傾向越來越得到強化——乃至有的欄目以娛樂、游戲為主體,出現了娛樂屏道。
當然,文藝領域裏的娛樂傾向、經濟觀念、商業因素都與社會大環境有關。
電視戲曲中的板塊,以及板塊中的打擂、競技、游戲,都是在1990年以後出現的,到現在不過10來年。在這10來年的時間裏,戲曲欄目形成了一個改版風潮,幾乎沒有遺漏。有的改版還不止一次。例如:陜西臺的《秦之聲》,1978年開播,到現在27年了。1991、1994年,這個欄目曾兩次改版,從將藝術家“請進演播室”改為“走向大社會”,讓基層男女老少都能到電視上來露露臉,唱秦腔。河南臺的《梨園春》,90年代中葉首創“戲迷打擂”,競技中開始設置獎項,進一步吸引觀眾。安徽臺的《花戲樓》,1999年增添“相約”二字,將原來的戲曲欄目定位於“以戲曲為主的綜藝性板塊”——其中包括打擂。
總體上看,現在各地的電視戲曲欄目相對穩定,包含的節目類型也大同小異,明顯加大了知識型、信息性、娛樂性、游戲性節目的比重。不過,由於地域經濟和劇種資源參差不齊,強勢欄目總是強勢,弱視欄目依然弱勢。
電視戲曲欄目幾十個,彼此相近,可是一等獎最多只能設三幾個。有位老評委説:第一屆蘭花獎《梨園春》拿了,它在在電視欄目的振興方面確實帶了個好頭,已經進入了良性循環。這次《梨園春》拿來的節目依然屬於上乘。屬於上乘的欄目現在多了,各有韆鞦,總不能回回都是《梨園春》吧?大家同意洪民生同志的意見:要關注一批在相當一個時間段長盛不衰、良性發展的戲曲欄目,不能只看一期、兩期。通過討論,大家認為:既要保證質量,又要鼓勵同等條件下對電視戲曲的貢獻。通過投票,評委會決定:此次不設欄目一等獎,設10個“優秀欄目獎”,即“十佳戲曲欄目”(等同於一等獎)。又設10個“欄目入圍獎”,(等同於三等獎)。10個“優秀欄目獎”和10個“欄目入圍獎”,説明電視戲曲欄目已經有了一個優秀的和相對優秀的群體。此外,設1個單項獎,叫“特別貢獻獎”,獎勵對本屆電視戲曲“蘭花獎”有特別貢獻陜西臺《秦之聲》。
欄目和節目的評獎,總的目的都在於繁榮電視戲曲。這樣的結果,也符合劉習良同志所指示的:一等獎和二等獎的前幾名要特別慎重,特別注意保證質量。
二,拒絕平庸
“拒絕平庸”的提法有點火藥味。但是在評獎工作中,與其“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如明確提出“拒絕平庸”。
電視戲曲的量很大,老生常談的東西太多了,難免讓人感到乏味。“刪繁就簡三秋樹”,要像肅殺的秋風一樣,把枝葉淘汰下去,留下骨幹和根本。拒絕平庸,在於提倡創新,鼓勵那些標新立異的、帶有引領意義的“二月花”。在舞臺戲曲不景氣、不受重視的情況下,更應在電視屏幕上綻開出特別的花朵。
1,電視戲曲晚會
幾乎每個臺逢年過節都搞晚會,包括戲曲晚會,這已經成為一種慣例。其形式,無非是找一些知名演員、知名唱段,加一點舞蹈,請領導和嘉賓出場,説一堆祝賀性的喜慶話,或者加一曲主題歌,熱鬧一番。
我並不反對歡歡樂樂的喜慶晚會,但是晚會的程式化製作如果千篇一律,看了這臺知道那臺,只是歌唱演員在那裏換臉子,舞蹈演員在那裏換動作,留不下什麼印象。尤其是評獎,所有的晚會擺到一起,“雷同”和“無意義”的感覺越發明顯。相對而言,有特殊意義的晚會和有藝術特色的晚會比較引人注目,成為“二月花”。
晚會類節目共評出三級獎項20個。其中:
一等獎4個:中央臺、江蘇臺《梅韻流芳》(紀念梅蘭芳誕辰110周年);
陜西臺《中國秦腔四大名旦、四小名旦折桂元宵晚會》;
北京臺《共享團圓》(元宵晚會);
河南臺《“蘭花獎”頒獎晚會》。
前兩個屬於有意義,後兩個屬於策劃嚴謹、製作精美。
二等獎6個:河北臺《燕趙鄉音》(2004年春節戲曲晚會);
中央臺海外中心《明星賀歲大反串》;
洛陽臺《春約梨園》(2004年迎春戲曲晚會);
上海東方檯《四大名旦主題京劇晚會》;
山西臺《紅紅火火二人臺》(四省區國慶晚會);
湖北臺《花好月圓春滿園》(2005年十五省區元旦戲曲晚會)。
三等獎9個(略)。
這裡主要談一等獎。
《梅韻流芳》通過梅蘭芳的代表作以及梅葆玖、李維康等梅派弟子的精彩組合、精彩拍攝,將戲曲大師梅蘭芳的藝術成就和梅派藝術的韻味表現得淋漓盡致。其中調動了全國梅派演員的精粹,時空交錯,視野寬闊。這是電視的本事,舞臺上難以做到。這個片子可以留得住。
陜西臺的《中國秦腔四大名旦、四小名旦》是配合元宵節的戲曲晚會。它確定了一個有意義的主題,叫“折桂元宵”——不是通常意義上懷戀親人、渴望團圓的“慶賀元宵”。“折桂元宵”的主題,與推出秦腔四大名旦、四小名旦的舉措很貼切。京劇的四大名旦就是在上世紀20年代《順天時報》的一次觀眾評選活動中推出的。秦腔四大名旦、四小名旦的提出與風采的展示,是秦腔藝術成就的一種標誌,也可以顯示出電視媒體的作用。
比較起陜西臺的“折桂元宵”來,北京臺的“共享團圓”在主題上沒有什麼新意。主創人員認為:“團圓、歡樂、祥和、親情,是元宵晚會永遠不變的主題”。這個片子的特色在藝術質量方面。編導陳小健用戲曲演員反串“戲歌”,不排斥戲曲名段,但是像“戲歌”一樣精品拍攝、精心製作。她更多地考慮電視的藝術表現功能、考慮大多數受眾的審美傾向,“出新”的觀念很強烈。拍攝和製作這部片子用了大約三個月的時間。正如她自己所説:“當時,儘管我還不大清楚節目做成後是什麼樣子,但是很清楚不能做成什麼樣子。”評委們認為:這個“晚會”節奏明快,畫面精美,有調子,畫面和音樂音響都很到位。比起一般直接切換現場的直播晚會來,視聽感覺好,更加賞心悅目。其中的不少片段在藝術上是留得住的。“精品意識”講究三精——“思想精深”、“藝術精湛”、“製作精良”。演播室的精雕細刻向來是電視的長處,藝術上尤其應該如此。這個節目佔了“藝術精美”、“製作精良”兩個方面,是值得提倡的。
河南臺的《“蘭花獎”頒獎晚會》,是以直播方式播出的大型晚會,策劃、組織、拍攝的難度大,要求高。這臺直播晚會的策劃和組織很嚴謹,節奏把握得好,畫面絲絲入扣,這裡就不多談了。
4個一等獎所體現的“有意義、有新意”以及在電視藝術方面所作出的努力,在二等獎的不少作品中有程度不同的體現。比如,上海東方電視臺的《四大名旦主題京劇晚會》,抓住梅、尚、程、荀四大名旦代表作裏鮮為人知的“四紅”、“四劍”、“四妃”,加以演示。所謂“四紅”,指每人都有一部帶“紅”字的劇作;“四劍”,每人都有一部帶“劍”的劇作;“四妃”,四人表演過四個不同的妃子。這個晚會構思比較巧妙,文化底蘊比較厚,主要是面對戲迷的。山西臺的晉、蒙、陜、冀四省區集中展示當地曲種(或劇種)“二人臺”的晚會很有地域文化的特色。中央臺海外中心的《明星賀歲大反串晚會》,與北京臺的歌星反串不同,以戲曲界、曲藝界、歌劇界的著名演員唱演戲曲,展示戲曲領域裏賀歲反串的傳統風采。這些節目的創意都不錯,都是直播拍攝,可惜觀感都比不上資金、時間比較充裕的北京臺的《共享團圓》。所以,好馬還得伯樂扶,精品的出現不僅在於編導有個好的創意,臺領導的精品戰略和相應投入是很關鍵的。
參賽作品中,大量的是元旦戲曲晚會、春節戲曲晚會、迎春戲曲晚會、戲迷擂臺賽或爭霸賽晚會等等,無論主題意義還是電視製作,特色都不明顯。有的雖然在形式上花花綠綠,佈置了一些特別的場景和景區,或者讓演員和主持人串聯一些角色,説一些時空顛倒、似是而非的插科打諢的話,但多少給人以浮皮蹭癢、假模假式、表面化、咯吱人的感覺,功夫不夠到家。
2,電視戲曲短片
前面説了,戲曲範疇裏的所謂短片,包括戲歌、戲曲片斷、戲曲音樂(戲曲MTV)、戲曲舞蹈等。其實,電視文藝領域裏的“短片”相當於文藝小品,未必限定於戲曲領域。電視詩歌、電視散文、電視音樂、電視專題未嘗不可在“短”的範疇之內。正因為其“短”,船小好掉頭,所以電視的表現功能可以盡情發揮。電視藝術的元素可以與其他藝術相結合,自由靈活地表現在形形色色的“短”片當中。
在某種意義上,“短片”可以是帶領人們進入電視藝術殿堂的教科書。搞過美術的人知道,人們常常喜歡看藝術家的習作,比如素描習作、色彩習作、速寫、草圖。習作往往比規規矩矩的作品更有味道,因為它更加自由放鬆,凝結着藝術家的探索和活潑放鬆的個性。電視速寫、電視習作、電視小品、乃至電視短片同樣如此。
我喜歡講“元素”,注意戲曲作為綜合藝術的各種元素。儘管戲曲綜合有音樂、舞蹈、詩歌、文學、美術、建築等多種藝術,還有唱、念、做、打的表演藝術元素,但是可以分解處理,重新組合。在具體的每一個戲曲作品中,各種元素並非一個不拉統統蓋全,常常有所選擇,為我所用。當電視藝術與其他藝術相結合,並且用於創作的時候,同樣應該如此。“短片”可以有加有減,收放自如。與戲曲相關的,便是戲曲短片。
在電視文藝領域,目前電視音樂短片、電視舞蹈短片、電視文學短片都比較豐富,電視戲曲短片則比較少,我覺得這裡面有觀念上的問題。
這次送上來的電視戲曲短片少,獲獎率就低,進三級獎項的不過8名。其中:
一等獎1名:浙江金華臺的《女吊》(電視藝術片)。
二等獎3名:陜西臺的《嘆梅》(戲曲MTV);
湖北荊門臺的《小戲迷》(戲歌MTV);
上海東方檯的《赤桑鎮》(戲曲選段)。
三等獎4名(略)。
這裡特別要説一説《女吊》。這是一部很特殊的短片,或者説是一個很特殊的電視節目。
《女吊》原本是紹劇目連戲中的一個片斷,一齣鬼戲。講的是一個受盡凌辱的女子自殺後化為吊死鬼,在漆黑的夜晚跑出來向大戶人家復仇的故事。魯迅很喜歡女吊,歌頌她是“復仇女神”。
在這部不到10分鐘的片子裏,主創人員以女吊為角色符號,充分施展聲像蒙太奇的表現力和感染力,表現那種不同於戲曲舞臺的復仇精神。按畫面元素分析,不僅運用了戲曲造型、戲曲道具、戲曲舞蹈,還加入了燈籠、蠟燭、月色、雷電、煙霧、火光和自然景,很注意色彩光效。音樂音響元素方面,不僅使用了戲曲鑼鼓、二胡,還加入了交響樂和各種自然聲。對聲像元素的使用,可以説無所顧忌,古、今、中、外、自然、舞臺,無所不用其極。片中沒有用語言、唱段,只有文字,用的是那種散文式的文學語言。
我們不能説它是那個劇種。説它是紹劇?不是。説它是戲曲?不是。説它是戲曲小品?不是。説它是戲曲音樂片?也不貼切。這些文藝形態和片種的特點它都有,又都不是。説它是“電視藝術片”看來比較合適。當然,其中的戲曲元素用得比較多,而且具有江南地域濃郁的民俗文化特徵,同時洋溢着傳統民族文化的寫意精神。
因為《女吊》,我又想起了上屆評獎中北京臺的戲曲MTV《竇娥冤》。它也是“短片”。主要運用了兩個元素:河北梆子《竇娥冤》的唱段和舞蹈《竇娥冤》。通過蒙太奇剪輯,創作人員將這兩種看起來不搭界的藝術組合在一起,同樣傳達和渲染了戲曲《竇娥冤》的復仇精神。相比之下,《女吊》運用的藝術元素要更加豐富一些。從審美角度來衡量,今年的《女吊》更高出一頭,藝術感染力更強。
包括戲曲短片在內的電視藝術短片是大有可為的,關鍵是觀念需要突破。只要是好片子,不必把已有的藝術分類當作框框,更不能當作桎梏。在這個意義上,《女吊》可以説是此次評獎中“標新立異”的一枝“二月花”。
3,戲曲電視劇
此次評獎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情況:傳統戲在“戲曲欄目”裏,現代戲和新編歷史故事戲全都在“戲曲電視劇”裏。
進入三級獎項的“戲曲電視劇”類共有10名,其中
一等獎2名:山西臺的《哥哥你走西口》(京劇音樂電視劇,12集);
上海東方檯的《典妻》(甬劇舞臺藝術片,3集)。
二等獎3名:中央臺的《廉吏於成龍》(京劇舞臺藝術片2集);
四川臺的《中國公主圖蘭朵》(川劇音樂電視劇,3集);
唐山臺的《劉姥姥》(評劇舞臺藝術片,120分鐘)。
三等獎5名:杭州臺《林則徐》(京劇電視劇,2集);
廣東臺《范蠡進西施》(粵劇藝術片,10集);
山西臺《村官》(眉戶劇,,4集);
山西孝義市碗碗腔劇團《婆媳情》(碗碗腔藝術片,2集);
杭州華文影視公司《毛澤東和楊開慧》(越劇電視劇)。
10部作品裏,現代戲5個,新編歷史故事戲5個,傳統戲沒有。看來,戲曲電視劇對新創作的戲曲情有獨鍾,傳統戲似乎不大合適搞成戲曲電視劇。
拋開劇種因素,這裡還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戲曲音樂電視劇”,一種是“舞臺藝術片”。這説明什麼問題呢?説明“戲曲電視劇”這種形態至今依然不穩定。有的作品運用了某個劇種的聲腔、表演,但主創人員不敢稱它是某個劇種的戲,所以只稱它是某個劇種的“音樂電視劇”。運用電視藝術手段拍攝的舞臺劇也被納入了“戲曲電視劇”。
把某個戲曲作品稱作“音樂劇”,不是電視的發明,它首先發端於舞臺。前兩年,安徽黃梅戲《徽州女人》就自稱是“黃梅音樂劇”。這個戲採用黃梅戲的調子,用黃梅戲劇團演,但是用普通話演唱。舞美方面運用了現代版畫風格的活動景片,音樂方面運用了民族樂器和西洋交響樂器,它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黃梅戲。還有上海越劇院,打出了“青春越劇”的牌子,代表性作品是表現研究生痞子蔡的網絡愛情的《第一次親密接觸》。蘇州崑曲院則推出了“青春版《牡丹亭》”。
舞臺戲曲本身在變異,大劇場的舞臺布景變化多端,畫面豐富,增強了“視聽衝擊力”,也給電視的拍攝製作帶來了充分施展畫面技巧的餘地。去年獲電視星光獎一等獎的3集越劇電視片《孔乙己》主要是在舞臺上拍攝的,運用了很多影視手法,它不叫“舞臺藝術片”,叫“越劇電視劇”。
這裡涉及“戲曲電視劇”的理論問題,評委們只考慮作品的藝術效果。
藝術效果最好的,是12集的京劇音樂電視劇《哥哥你走西口》,
這個戲表現晉商創業史上“至誠、至信、至德、至義”的商業道德,故事情節比較吸引人,在驚心動魄的商業風險中,表現人物的恩愛情仇。這是電視連續劇的結構。藝術方面,主創人員以山西民歌《走西口》作為音樂素材,還是主題歌。按説,京劇唱腔和表演是古典的、帶有宮廷味的,《走西口》是純民間的、近現代的,而且地域特色很明顯。兩者融合,有相當大的難度,弄不好就會不倫不類。導演聘請了懂得戲曲和民歌的音樂家專門設計本片的唱腔和音樂來,居然糅為一體。重要角色之一,中年大嫂苦蓮是由青年老旦袁慧琴扮演的,她發揮本嗓的優勢,改舞臺程式為生活化的表演,也很成功。袁慧琴曾經在一部專題片裏説:儘管過去演過若干古裝電視劇,如《謝瑤環》裏的武則天,但是真正理解到電視劇表演與舞臺表演的不同,而且自認為比較自然和成功的,應該是《哥哥你走西口》。
這部稱作“京劇電視劇”的近現代題材的戲曲電視劇,無論對戲曲的改革,還是對戲曲電視劇的探索,都有啟示作用。評委們全票通過它是戲曲電視劇的一等獎。它也可以説是本屆電視戲曲的一朵“標新立異”的二月花或領頭羊。
另一個一等獎的戲曲電視劇是上海東方檯的甬劇《典妻》,它是根據柔石的著名小説《為奴隸的母親》改編的。從表演到拍攝製作,這部戲都很細膩、深入,畫面感強,而且感人,是本屆舞臺藝術片中的佼佼者。另外一部好片子——京劇《廉吏於成龍》,具有現實意義,劇本和表演都好,戲劇性與可看性強,是二等獎。
在這幾個戲裏,於成龍的扮演者尚長榮獲優秀男主角獎,《哥哥你走西口》中苦蓮的扮演者袁慧琴獲優秀女配角獎。優秀女主角獎是《中國公主圖蘭朵》的主演,川劇演員劉萍。優秀男配角獎是《廉吏於成龍》裏康親王的扮演者關棟天。
4,電視戲曲專題
戲曲專題是電視戲曲的常規性節目,在各種戲曲欄目、戲曲板塊中用得比較多。此類片種既可以是劇種介紹,又可以是演員和戲曲人物的臺前幕後,還可以是新老劇目、戲曲掌故、戲曲的文化知識,甚至戲曲領域的探索發現。
片子多種多樣,時間長短不齊。編導們對這類片子是輕車熟路,評委們卻難以下手。這次評獎,主要從選題內容、鏡頭語言、藝術處理方面,以投票決定取捨。經過篩選,共評出三級獎項13名。其中:
一等獎3名:中央臺《最後的趙麗蓉》(上、下);
吉林臺《九腔十八調,七十二嗨嗨》;
唐山臺《呔韻奇葩》。
二等獎4名:中央臺《戲緣——跟侯寶林聽戲》;
上海東方檯《從前有個小姑娘——追憶滬劇一代宗師丁是娥》(上、下);
浙江臺《光語——周正平舞檯燈光藝術》;
中央臺海外中心《六小齡童的猴緣》。
三等獎6名(略)。
一等獎中,中央臺的《最後的趙麗蓉》十分感人。儘管拍攝的是已故藝人,卻通過她生前的住所、器物追溯到故鄉村落、相關景物,加上對親屬和同臺演員的採訪,捕捉到若干動人的細節(如:病中的囑託、颱風與藝德),使趙麗蓉這位獨特的表演藝術家栩栩如生,十分親切。片中的鏡頭語言流暢,而且抒情,解説質樸生動,與趙麗蓉十分貼切。與通常那種履歷、作品、成就插照片、加錄像資料,解説詞平板、無感情,做概念性評價人物專題相比,令人耳目一新。該臺獲二等獎的另一部人物專題《跟侯寶林聽戲》,與這部片子異曲同工。
同樣是二等獎的中央臺海外中心的《六小齡童的猴緣》,對準的是活着的表演藝術家。這部片子類似於跟蹤報道,細節抓得準確、抓得巧妙,表現的六小齡童富有神采和道德精神。這都是人物片。
一等獎的其他兩部作品有另外的特點:吉林臺的《九腔十八調,七十二嗨嗨》共12集,每集26分鐘,主要介紹目前轟動全國的東北二人轉。片中有講有唱,動靜結合,實地表演,重在表現二人轉原汁原味的特色音樂,屬於戲曲知識專題。唐山臺的《呔韻奇葩》以珍貴的資料和翔實的內容介紹唐劇,特別是唐山大地震以後唐劇受到的嚴重摧殘和唐劇的新生。這兩部作品獲獎在於提倡題材的多樣性,正如劉習良同志所説,要拓寬題材,用電視手段關注甚至搶救戲曲文化。同時也想表明:設備好、資金厚不能代替一切,地方檯自有地方檯的優勢和長項,有別人無法取代的戲曲文化資源,同樣也能出好作品。
關於戲曲專題題材的拓寬,這裡想提一部有點特別的作品——浙江衛視的《光語》。這部作品表現的是燈光設計師周正平的藝術追求和藝術成就,他是浙江小百花越劇團的國家級燈光設計師。眾所周知,黑沉沉的舞臺,靠燈光來表現藝術化的戲劇空間和物象,影視更是用光線作畫。正如片中主人公所説,“光是舞臺上富有生命力的流動的畫面,光是劇場藝術中表情達意的無聲而可視的樂曲,光是戲劇人生中引人深思、動人心弦、撼人心魄的詩篇。”本片運用了大量美不勝收的圖片和影像資料,闡釋了戲劇戲曲舞臺上絢麗多變的個性特徵,甚至引導觀眾憧憬和嚮往藝術化的“光影時代”。儘管本片不是純戲曲題材,但是有益於拓寬藝術的眼界,與戲曲相關,與“大戲劇”相關,甚至與影視相關。正以為如此,所以被評為戲曲專題類的二等獎,
戲曲文化、戲曲藝術的領域大得很,天地寬得很,吸取專題的題材需要拓寬,也可以拓寬。我本人很喜歡這部片子,而且把它看成是專題類的又一枝“標新立異”的二月花。(2005年8月14日 中國傳媒大學教授:周華斌)
責編:李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