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

	田淑麗

　　

　　2005年5月10日，一份奇特的協議讓晉中市榆次區人民醫院的田淑麗心裏終於踏實了。自2004年秋她收養了一名棄嬰以來，家裏就一直沒有寧靜過。每天都有三五成群與她家關係較好的人找上門去，這是為什麼呢？

　　一、她將面臨開除黨籍

　　田淑麗是晉中市榆次區人民醫院婦産科的護士長，丈夫在鐵道局上班，女兒還在念大學。她們家為什麼會來這麼多人呢？原來，他們都是衝着不久前，田淑麗剛從醫院抱回家的一個名叫狗子的棄嬰來的。有個50來歲的男同志來了三四次，要田淑麗把狗子給他，甚至還有人出6萬塊錢要買狗子，田淑麗説不賣。

　　不斷有人登門要抱養孩子的事，引起了左鄰右舍們的議論：有人説她收了好處費或是想問人家要多少錢；有人説她是要拿這孩子賣錢；還有人説她們家沒有兒子，養這個孩子等於是個二胎。這些令田淑麗感到驚訝的議論和謠言越傳越兇，很快便吹到院領導那裏：有人反映田護士想要抱養這個孩子。院領導找田淑麗談話，説她犯了違反計劃生育的錯誤，影響醫院上等級，警告田淑麗説：若不儘快送走狗子，就要把她按超生二胎處理，開除她的工作籍和黨籍。田淑麗感到非常委屈。

　　4個月前的一天早晨，産房裏一個綠花花的包裹，引起了正在巡視的田淑麗的注意，她抱起一看，原來裏面是個還有心跳和呼吸的嬰兒。這是誰的孩子，怎麼放在這裡？田淑麗的喊聲引來了眾多護士。可這孩子的樣子讓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他身個特別小，腦袋還沒田淑麗的拳頭大，渾身幾乎是透明的。這樣的嬰兒還能活嗎？科裏的護士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喂他吃奶時，他嘴裏放不進奶瓶上的奶嘴，大家用注射器一滴滴地往他嘴裏滴奶，他不小心嗆着了，田淑麗忙口對口地把他嘴裏的奶吸了出來。孩子算是暫時得救了。從值班室護士那兒，田淑麗得知：這是昨天8床産婦的生下的孩子，出生時還不足6個月，體重才1300克，他媽出院後就不管他了。

　　翌日一早，田淑麗的女兒李雪，好奇地隨媽媽到醫院看了這個早産兒道：這孩子真醜，他能活嗎？田淑麗道：按理難活，但我們要盡力救治。3天后，這個小可憐竟在一次次危險中挺了過來。本應高興的田淑麗卻擔憂起來：這嬰兒成活後，將來可能終身殘疾，大家也都説這孩子可能有腦癱，會失明。可既然他有頑強的生命力，大家就不能不管。早産兒最需要保溫。科裏條件簡陋，只能用最原始的暖瓶代替。田淑麗專門為他制定了一套治療方案：定時喂奶，定時洗澡，定時做撫觸按摩。按歪名好養的民間説法，李雪專門給他取了個名字叫狗子。

　　轉眼40多天過去了，狗子在醫生護士們的精心護理下，漸漸脫離了危險。按醫院規定：這樣的孩子須交政府有關部門處理。院領導説把他送去孤兒福利院。可護理人員不同意：他們不像我們醫護人員會護理小孩。一個多月的相處，護士們都與狗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誰也不願把他隨意送走，了解狗子情況的田淑麗更是捨不得把他送福利院：當時的情況也不允許，雖然説頻繁的搶救沒有了，可他仍需特殊護理。

　　就在大家為難時，有人提出把狗子交給與醫院只有一墻之隔的護士長田淑麗代養：她是護士長，又住得離醫院近，狗子若有啥事救治方便。大家的建議讓田淑麗有些為難，但當她想到在鐵道局上半天班的丈夫和休暑期在家的女兒可以抽空照顧狗子時，她即向領導彙報了自己的想法。

　　二、創造出生命奇蹟

　　院領導思量道：婦産科的工作較忙，大家都顧不過來，那你就抱回去吧。女兒也支持田淑麗，翌日狗子便被接回了家。讓田淑麗放心的是，丈夫和女兒很快學會了基本護理。如：擠上兩三滴奶喂他，有時他憋得渾身發紫，難以出氣，就把他倒提着讓他往外吐奶，再對着腳心彈兩下，他就緩過來了。

　　田淑麗剛把狗子抱回家時，也曾遭到親友的勸阻：他不足月，會患腦癱或心臟病，有可能殘疾，你若要養他，將來會給你帶來很大負擔。還有人説她傻，花那麼多錢去養個這樣的孩子？想到半年來收養狗子的許多事和院領導要開除她的態度，田淑麗不免有些心緒不平：當初狗子無人收養時，是她和家人把這個小可憐抱回家精心救治，沒想到今天卻被別人説成別有企圖。

　　大夥的議論和院領導的警告，給田淑麗一家帶來前所未有的壓力，覺着好心不落好報的丈夫李原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把火全發到了妻子的身上：都是你田淑麗找來的麻煩，吃飽了撐的，錢多得沒處花了！看著丈夫和女兒氣憤的樣子，田淑麗心裏難受，他們一家為了狗子付出了太多的心血。

　　而院領導緊迫的催促，使田淑麗不得不儘快把狗子送走。可她又擔心一旦送出去後，身體虛弱的狗子會否發生意外？不久前，狗子還經歷了一次令人膽戰心驚的搶救。那天晚上11點，眼看著狗子的臉就變紫了。李原生急忙給他彈腳丫子，又為他吸痰做人工呼吸，皆無效果。又不敢往醫院抱，怕在路上出危險。李原生忙給妻子打電話，按田淑麗復述的口令重復先前的動作，可狗子的喘氣聲越來越小。李原生憂心如焚：這孩子不行了，我已盡了我的最大努力，再一點辦法都沒有了。焦急地在家裏轉來轉去的李原生，突然看到家裏的魚缸，心念一動：這孩子是不是缺氧呀？即把魚缸裏的制氧器拿出放在狗子嘴邊，還真救了狗子一命。

　　想著日日夜夜的搶救、奔波、操勞，田淑麗不知道自己哪犯了錯，科室裏的姐妹們也為她感到不值：護士長太冤枉了，她若想領養孩子，正常的孩子多得是。田淑麗雖受到各種委屈，但讓她感到欣慰的是：通過檢查，狗子和同齡孩子一樣健康，並沒出現失明、遲鈍等症狀。他智力沒太大問題，手靈活有力，和一歲的孩子相比基本正常。

　　狗子的健康離不開田淑麗與家人的艱辛，全體護士們的關愛和救助。朝夕相處、汗水與心血的付出，狗子早已成為田淑麗夫婦倆的心肝寶貝。而眼下，田淑麗只有按醫院規定把狗子送往福利院。可到了福利院，田淑麗夫婦卻猶豫了：那兒大部分都是有缺陷的孩子，福利院的工作人員也照顧不了狗子，即便是照顧狗子活着，他也有生理缺陷，不是腦癱就是手腳不利索，田淑麗一家三口千方百計地把狗子救活，不希望狗子成為社會的累贅。

　　看著福利院的情況，不忍心的田淑麗夫婦倆又把狗子抱了回來。但若把狗子放在家裏院裏，醫院就會開除她的工作籍，丟掉飯碗。思量再三，田淑麗夫婦倆做出了一個決定：把狗子送給他的親爹親媽，總比放在福利院強。可狗子的父母到底在哪兒呢？

　　三、遭到置疑的事實

　　田淑麗找來狗子母親的入院記錄，但地址不確切，且登記上那對男女的年齡差距太大，是否夫妻難説。據大夫護士們説：狗子是個私生子，其母未婚先育。田淑麗想：若其父母實在不能要狗子後，再另做決定。田淑麗根據入院記錄上提供的地址來到了磚廠。冬季的磚廠停産，空無一人。無奈，狗子也只好暫時在田淑麗家留了下來。田淑麗本想等到開春後，再來磚廠尋找狗子的父母，可院領導又找她。

　　原來，就在田淑麗為送出狗子屢遭挫折的同時，院領導經多方了解，終於理解了田淑麗的無奈，同意把狗子暫時留在田淑麗家，直到找到他的親生父母。就這樣，田淑麗一家平安的度過了2005年的新年。

　　春暖花開，狗子在眾人的關愛中度過了8個多月，其父母仍杳無音訊。田淑麗和院領導再次去磚廠，看狗子的父母來了沒有？

　　幾經周折，她們在工棚裏找到了一個叫李佔軍的人，他就是去年在醫院放棄了嬰兒狗子的父親。田淑麗向李佔軍講述了狗子近9個月的狀況。李佔軍怎麼也沒想到，他的生命裏會有這麼一天，他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田淑麗知道：此事對李佔軍非同小可，他需要時間做出判斷和選擇。

　　按説找到了狗子的父母應該高興，可出了門的田淑麗卻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捨不得養了8個多月的狗子，若是找不到他的父母該多好呀，他們把狗子養得有感情了。雖説捨不得讓狗子走，但那裏畢竟是他的親生父母，田淑麗和院裏商量後，就等着李佔軍來領狗子。可兩天過去了，李佔軍並沒打來電話，田淑麗不知道他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在田淑麗懷着複雜的心情，等待狗子父母決定時，遠在50公里外的李佔軍，內心也久久難以平靜：那女護士是不是騙我？我不相信那小子能活下來，這事和誰説誰都不太相信。如此性命危在旦夕的孩子，在老百姓家別説一個，就是十個也沒了。但很快，李佔軍從醫院裏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他趕緊給在甘肅老家的妻子任會艷打電話，他知道妻子多麼渴望要孩子。

　　聽電話裏老公説自己去年生的那個孩子還在，妻子不相信道：你哄我呢！説着哭了起來。媽媽問她：你哭啥？任會艷道：我就哭，去年扔的孩子，他現在還拿此開玩笑。丈母娘接過電話問女婿：你剛才説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女婿説：是真的，我不騙你，是真的！一旁的任會艷忍不住大哭起來：她不知道該喜該憂，是孩子真的還在，還是丈夫因想念孩子來騙她？她的淚中有太多的酸楚。

　　四、簽了協議就交孩子

　　原來，2004年7月7日，丟下狗子後的任會艷，從此便與丈夫生活在愧疚之中：我們太殘忍了，把第一個孩子扔了，對不起他啊。任會艷扔掉孩子後，似乎很快就得到了報應：不久她再次懷孕，可4個月後又流産了。她去醫院檢查習慣性流産時，醫生診斷説：你血流得太多，以後可能不能生了。醫生的話猶如給了任會艷當頭一棒，此對一個女人來説是何等的殘酷。任會艷悲泣：老天怎麼如此對待我啊，我這麼年輕就不能生了，乾脆和孩子一塊走了，不要再茍活世上！

　　在偏遠閉塞的山村，任會艷覺得抬不起頭來，她每天閉門不出，怕聽到人們的閒話。第二次流産，使任會艷夫婦更加懷念第一個孩子，晚上睡覺都夢到他生下來時哭的模樣。她常想：若是把第一個孩子保住，我就不用這麼痛苦了，也不可能再受如此罪了。艱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的話也仿佛少了許多。為了生計，李佔軍提前離開了甘肅，走時他對任會艷説：等她身體好些，他們便領養一個孩子。此時任會艷怎麼也沒想到，丈夫會打來這樣一個電話：説他們8個月前放棄的孩子還活着。

　　在從甘肅趕至山西的火車上，任會艷仍在懷疑丈夫的話。直至到了丈夫打工的磚廠，老闆對她道：你終於來了，都等你幾天了。任會艷問：那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老闆説：是真的，你這麼大老遠跑來，我騙你幹嘛！

　　就在任會艷不敢相信兒子還活在人世時，田淑麗卻處在既焦慮又害怕的矛盾境地：害怕的是將從此失去狗子；焦慮的是狗子的親生父母不會前來相認。因為李佔軍遲遲沒回音，且任會艷也一直沒電話。

　　2005年4月9日，任會艷得知了田淑麗把自己的兒子搶救成活之事，但新的顧慮又出現在任會艷婦夫的腦海：畢竟還沒見到孩子，若真要抱回家，田淑麗會提出何種條件？孩子有無後遺症？領回後經濟上能否負擔得起？現在狗子還很小，看不出有什麼情況，若長大後有什麼意外怎麼辦？他若真成了植物人，以後怎麼辦？可從現在起，發育得好不好，即使是殘疾人都得要，因為他是我們親生的，我們第一次放棄了他，第二次絕不能再放棄他，無論他是什麼樣子都得要。丈夫勸妻子：要不惜代價把狗子買回來。他們估計生活費和醫療費約在兩萬以外。

　　4月10日，在大夥的幫助和鼓勵下，任會艷夫婦懷着忐忑的心情來到了田淑麗家。此時田淑麗的感受不是説把孩子還給人家，而是像把自己的兒子給了對方一樣，心裏非常難受。她只有一個要求：要與任會艷夫婦倆簽個協議，希望她們以後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能丟棄狗子。

　　2005年5月10日，養育了10個月零3天的狗子，要被正式接回家了。這天，有許多人來給他送行。也就在這一刻，所有的誤解全都煙消雲散了。

　　有關詳情請看今日央視10套21：40《周末講述》

責編：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