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老的故事了:一個小男孩跟他的小夥伴打架了,回到家裏又被他爸給揍了一頓,他爸一邊打還一邊問:“看你以後還打不打架了!”小男孩一邊啜泣一邊回答:“不打了,不打了,等我當了爸爸再打……”有許多人把這個故事當笑話來聽,而我把它當做悲劇來欣賞。
小時候,我也調皮,沒少挨父親打,每次犯錯誤後,母親做審判長,父親當執行員,刑法是揪耳朵打屁股跪搓衣板,我可沒有上面那個小男孩那麼“勇敢”,我只會用號啕大哭表達我的反抗,有時候也會在心裏把此類的話咀嚼上幾遍,然後盼著趕快長大。
印象中最後一次挨打是上高中的第一天,因為一個少年的強烈自尊,因為父親讓原本可以上重點的我上了普通中學,因為窮。那天晚上的燈光一直到現在還在我眼前搖晃,父親鐵青的臉一直在眼前閃現,那晚父親打得麻木了,我也哭得麻木了,母親勸得也麻木了,直到我在麻木中跪在地上睡着了,連是怎麼睡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我把那次挨打作為成長的祭奠,寫在我上高中的第一次作文裏,被老師粘貼在校園的櫥窗裏,後果事情傳到了父親那裏,父親有一次裝作不經意問起這件事,我有些苦澀地笑笑,父親也一樣地笑。
後來就再也沒有挨過父親的打罵,有人説母愛如海,博大精深,我説父親更偉大,像天空,給了我自由,也給了我壓力。於是我擰幹了淚水,終於考上大學,換來了父親的一臉燦爛。收到錄取書的那天,父親和母親捧着通知書給我談了一個下午,我原以為我是一匹駱駝,背負着父母親的希冀跋涉,沒有想到父親母親比我更累。他們除了給我青草綠洲,還要幫助我走出心靈的沙漠,即使鞭打,也是為了促使我走得更好。
那天一夜沒回宿舍,回宿舍後知道父親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找到我,撥回去的時候,父親欲言又止,説你應該知道我要説什麼,然後就讓母親接我的電話,母親有些埋怨地對我説:“你爸剛才還要説給你上上勁,可是一接到你的電話就不敢説了。”放下電話我有些愴然,難道父親開始畏懼我的長大了嗎?父親用含蓄來將我懲罰,我卻感覺到這種懲罰比揪耳朵打屁股的那種體罰方式更可怕,體罰的傷痕只會留在皮膚上,而這種含蓄的懲罰卻傷在心裏,我只有用心才能彌補我受的傷痕。
我不知道現在的我究竟算不算已經長大,或許我的年齡告訴我已經長在,而父親已經不可能再打我了。在遠離父母的城市裏,我已經漸漸感覺有些迷惘,已經沒有人會扶着我走路,有時候竟然會懷念起父親的責打,可是我知道那是遙遠的奢望了,在父親的眼中,兒子已經長大了。
責編: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