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和

	郎平

　　

　　從2005年5月到2005年11月，中國女排與美女排進行了兩次面對面的大賽，兩次大賽的結果完全不同。這給中國球迷無疑帶來了許多複雜的感受，這種感受多少與郎平任美國女排教練有點關係。

　　一、對女兒充滿愧疚

　　2004年10月20日，正在意大利一傢俱樂部任主教練的中國鐵榔頭郎平，突然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美國排協徵求她的意見，希望她做美國排球隊的教練。這個消息竟讓早已進入不惑之年的郎平，一下陷入了極度矛盾之中。那幾天，讓從沒為什麼特別的事感到非常為難的郎平焦頭爛額，身心憔悴。

　　按説，如何選擇是郎平自己的事，因為她此時是自由人。熟悉郎平的人都知道：此時她處於青春發育期13歲的女兒正在美國，作為母親的郎平十分希望能陪在女兒身邊，可她更在意中國球迷在情感上是否能接受她到美國執教的事：國內的輿論和球迷的心裏能否承受和接受？畢竟她曾是中國女排的隊員，也做過中國女排隊的教練。作為中國女排創造過輝煌戰績五連冠的主要隊員，郎平心裏非常清楚：如果她執教美國隊，自己的身份就必將會變成中國女排的對手，對此，郎平自己的心裏也一時難以接受。此時，她的腦海裏閃現出過去曾和中國女排一起度過的那些輝煌和苦澀的片段。

　　那是1995年，中國女排隊正處於連亞洲冠軍都丟了的最低谷，12個隊員裏有11不想打國家隊了。就在這中國女排歷史上絕無僅有的時候，郎平接手了這支隊伍。首先，她一個個地找隊員促膝深談，重樹大家打翻身仗的信心。在她細緻的工作下，12名隊員全都留了下來。從心裏説，她們對中國女排處於低谷是不甘心的，若是真的退出中國女排，熱愛排球事業的她們那真是無顏以對國人。郎平任教練，讓她們覺得有了重振雄風的希望和機會。

　　此時，郎平最現實的希望，就是能在1996年的亞特蘭大奧運會上獲得獎牌。但她知道：在僅有的18個月的時間裏，要獲得好成績異常艱難。那段日子，每一分鐘，每一堂訓練課，每一天，她們都進行緊張的訓練，奮起直追！覺得全國人民都在看著她們！鼓勵、壓力和希望，推動著大家不停歇地揮汗苦練，從而都超額消耗了精神和體力。郎平那會兒經常胃疼，且患有心率不齊，過度疲勞後，經常用氧氣維持。儘管如此，感到自己肩負重任的郎平，仍堅持咬牙帶著中國女排的姑娘們，為重鑄輝煌而刻苦訓練。

　　經過一年半的努力，1996年7月，郎平率領中國女排姑娘，在美國亞特蘭大舉行的奧運會上，擊敗了東道主美國隊獲得了亞軍，給低迷的中國女排帶來了新的轉機。從此後，郎平在中國球迷的心中樹起了很高的威信，甚至已被球迷看做是中國女排的化身。故在是否執教美國女排這件事上，球迷的態度對郎平來説是至關重要的。

　　接到美國排球協會的邀請，對郎平來説已不是第一次了。早在2000年悉尼奧運會後，美國和其他幾個國家就看中了郎平的才幹和能力，紛紛發出邀請，請她前去執教。其時她選擇了執教意大利俱樂部。郎平之所以回絕美國，是覺得中國隊當時羽翼未豐，而現在中國女排已在世界排壇上站穩了腳跟，更重要的是：郎平遠在美國的13歲女兒已到了青春發育期，這是女孩子一生中較為重要的時期，既叛逆又敏感，非常需要母親關懷，需要母親離她近一點。

　　女兒是郎平最牽掛，也是最放心不下的人。自1995年郎平離婚後，就一心撲在了排球事業上，與女兒總是聚少離多。作為一位母親，郎平的心裏充滿愧疚，尤其是女兒曾説過的一段話，至今讓郎平想起來仍耿耿於懷。

　　二、徵詢陳忠和的意見

　　有一次，郎平向女兒告別道：媽媽又要回意大利了！因為賽季要開始了。女兒問她：你走多長時間？郎平答：我聖誕節就回來。女兒依依不捨道：媽媽，你不要去了，你一去，我就三個多月見不到你了，你就在咱們門口的麥當勞工作就行了。完全理解女兒心情的郎平道：媽媽在麥當勞工作也可以，可那樣就養活不了你啊。沒想到女兒突然來了句：你跟你們領導説説，讓媽媽跟浪浪在一起，媽媽不要在那裏工作了，那裏太遠了。郎平聽了嚇了一跳：這麼個小姑娘，就知道找領導了！

　　此時，郎平覺得：那個工作其實是不重要的，天天跟女兒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想到這些，恨不得立刻飛到女兒身邊的郎平，當即給女兒發了一封電子郵件，徵求女兒的意見。很快女兒就回了信，表示非常希望媽媽能留在美國守在自己身邊。經過一段時間的矛盾和掙扎，郎平的心動了。可她反復斟酌考慮後覺得：一旦她執教美國隊，將要面對的對手就是中國女排了。

　　為執教美國女排事，郎平特意給老朋友陳忠和打了個電話説：有這麼個風聲，她還沒答應。但國內的媒體炒得比較厲害。陳忠和和郎平是20多年的老朋友，自從他1979年到中國女排當陪練，就和郎平結下了深厚的友情。2001年，陳忠和出任中國女排的主教練，也是源於郎平的力薦。在是否執教美國女排的艱難選擇中，郎平最在乎的：除了廣大球迷外，就是這個即將變成對手的老朋友的態度了。接到郎平的電話，陳忠和當時表態説：你自己選擇吧，因為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真正接受了，我也會支持你。

　　其實，接到郎平的電話，陳忠和心裏也在犯著嘀咕。此時已是2004年年底了，距2005年5月將要舉行的世界女排大獎賽，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時間了。陳忠和知道：無論郎平是否出任美國女排教練，中國隊都勢必和美國隊有一場惡戰！一想到這裡，陳忠和心中十分複雜，但就是説不出那種感覺。

　　郎平非常理解陳忠和的心情，這也在她的預料之中。2005年3月，當郎平不得不做出最後決定的時候，這天她剛上網，就驚愕地發現了她沒想到的變化：她在網上看到一些關於她將去美國女排執教的負面報道，這些報導道偏重於否定她去執教美國女排的做法。可接著再看下去，這種説法幾乎就沒有了，後面差不多全都是贊成、支持她的話語：好的教練全世界都可以用；人才是流動的；東西方的一些體育理念若不能結合起來，看排球的人就會越來越少。

　　三、在美國女排遇怪事

　　作為母親，郎平希望與自己的孩子朝夕相處。大家都能理解郎平的這種心情。而球迷們的成熟和理性，讓驚喜的郎平，十分感激大家能如此理解自己。郎平非常在意大家對她這個選擇的看法，覺得很多球迷説得很好：現在社會開放了，體育也走向了國際化，郎平所獲得的那些榮譽，包括整個女排在國人心目中的位置和形象，這麼多年來皆來之不易。美國是世界上的體育大國，作為排球這樣的集體項目，他們能選一個中國人而且是一個女性去執教，這是中國人的光榮。網上這種支持的聲音佔了主流，幫郎平下定了赴美的決心：作為一種互相交流，她覺得執教美國女排也是非常正常的。

　　就這樣，郎平在美國排協發出邀請期限的最後一天，決定接受這份工作，登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終於可以守在女兒身邊，分擔女兒成長的煩惱了，這讓郎平十分欣慰：在女兒的這個年齡段，她會萌生出很多想法以及對生活的看法、對朋友包括對一些身邊的人的理解和感受。她把這些想法、看法和感受跟母親交流的感覺，會與父親或奶奶、爺爺他們交流而完全不同。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郎平剛剛執教美國女排沒幾天，就遇到了麻煩事。郎平以前執教的中國女排和意大利俱樂部隊，到了規定的集訓時間時，比如説5月10號球隊集中，隊員們基本上就按時來了，訓練也就正常進行了。可美國隊不同，到了規定的集中時間，一個隊員對郎平道：教練，我剛剛打完比賽，很累，能不能晚一點來？我希望在六月初來。另一個隊員對郎平説：我在國外打聯賽，好長時間沒看到爸爸媽媽了，我要回去看看，能不能晚一點過來？還有一個隊員説：今年夏天我不想參加國家隊訓練了，想休息、調整一下，我就不來了。

　　郎平還從沒遇到過這種問題。一般來説：既然你是國家隊運動員，那麼集訓時讓你來你就得來。可在美國女排隊，一下出了這麼多隊員缺席的問題，郎平覺得非常可笑：何時報到、何時訓練，完全是由隊員自己來定，根本不是由我教練定。作為一個中國人，郎平開始艱難而無奈地適應她在美國當教練的生活。那種方式還是挺讓她長見識的：美國隊原來是這樣。

　　儘管面對的是這樣一支球隊，但郎平還是積極準備著即將到來的世界女排大獎賽。與此同時，在福建漳州國家女排訓練基地，身為中國女排主教練的陳忠和，也同樣在為大賽做著積極的準備：美國女排畢竟是個強隊，哪怕換了個人來帶。因為美國的排球運動非常普及。

　　在雙方焦灼的期待中，終於迎來了2005年6月26日的世界女排大獎賽，美國隊和中國隊在與2004年雅典奧運會時隔一年後，都以嶄新的面貌亮相了。這場特殊的比賽，吸引了很多球迷前往觀看，比賽現場座無虛席。就在和老朋友的首次對壘中，陳忠和意外遇到了一個原本不是問題的問題。

　　四、為排球而生的人

　　比賽中，陳忠和在佈置中國女排的隊員們攔網時，比如説重點攔對方的幾號位幾號位，可能郎平也會聽見。在激烈的比賽中，教練有時往往只注重到如何指導比賽，而對其它方面欠缺考慮或予以忽略，但隊員們想到了。有的隊員即提醒陳忠和道：你講的聲音小一點，她們都聽見了。在隊員的提醒下，陳忠和意識到：他遇到的確實是一個特別的對手。他與郎平合作過多年，而且彼此配合默契，兩人帶隊伍的一些特點，包括一些用人的指導思想都比較清楚。郎平好鬥，陳忠和也好鬥。在這場相互較勁的角逐中，陳忠和領導的中國隊，以3比0戰勝了郎平率領的美國隊。

　　可比賽結束後，陳忠和卻發現：郎平對這場比賽的結果並不十分在意。因為現在的球員都非常職業，包括陳忠和教練也非常職業，雖然在比賽場上是對手，但在下面大家都是朋友了：也許你今天代表這個隊參賽，可能你明天就代表那個隊出場了，如今這都很正常，沒什麼特別。體育就是一種公平競爭，誰打得好誰就取勝。

　　其實，郎平心裏十分明白：這場比賽只不過是個開始，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面。也就在這時，郎平收到了一封特殊的電子郵件，這是女兒給她發來了一條很短的信息：No problems。説：沒關係。最後還給媽媽注了個拼音單詞：加油！郎平欣喜地發現：一向對媽媽的比賽不感興趣的浪浪，竟開始為媽媽加油了。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兩句話，但畢竟是女兒跟自己進行了溝通，這讓郎平第一次感到和女兒的心貼得如此之近。

　　此後，郎平與女兒每天都打電話互致問候。那年，女兒的生日正好趕上週末，郎平沒給女兒打招呼就飛回了家。到家後，女兒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媽媽嚇了一跳：張著嘴，睜著眼，半天沒説出話來，一陣意外的驚喜過後，高興地猛然撲向媽媽的懷裏，對媽媽來了一句：你怎麼又回來了？有了女兒的理解，郎平以更加舒展和從容的心情來面對每一場比賽。

　　在第一次中美女排大戰的5個月之後，也就是2005年11月，郎平率領的美國女排與陳忠和率領的中國女排，再次在第四屆世界女子排球大冠軍盃中相遇了。在這次比賽中，美國隊以3比0戰勝了中國隊。有人談起這前後兩場中美女排比賽決然不同的結果，郎平説：我覺得這很正常，體現出運動員的爭強好勝，場場都要爭取勝利的精神。無論説這是一種心態或是一種感覺，反正就是不服輸，輸了人就不舒服。而自己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只是證明自己還熱愛著這個事業，保持著一種相關的職業習慣。人們這時驚喜地發現：昔日八面威風的郎平又回來了，她是一個為排球而生的人。

　　有關詳情請看今日央視10套21：00和1套次日淩晨1：40《講述》

責編：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