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的一天，浙江省衢州市的一個居民小區裏發生了這樣的爭吵。

　　王水榮：你幹什麼你。

　　章荷香：我回家拿衣服為什麼要提前通知你。

　　王水榮是章荷香的前夫，今天章荷香想回家為女兒拿些衣服，快到家門口的時候，突然遇見了前夫王水榮，那麼現在的房子，到底歸誰所有呢。

　　原來，早在2000 年，因為長期受到丈夫的暴力傷害，章荷香向王水榮提出離婚，在法院的調解下，兩人達成協定，房子歸章荷香所有。但是王水榮還提出了一個條件，以後他如需該房，付章荷香 7 萬 5 千元，就可取得房産權。在章荷香答應了這個條件後，王水榮同意了離婚。自從離婚以後，王水榮卻一直沒有搬離歸屬章荷香的房子，反而是章荷香因為不堪忍受王水榮離婚後的繼續打罵，被迫和女兒搬出房子，借住到了親戚朋友家。經警察再三勸説，王水榮答應只能讓章荷香一人回家取東西。

　　1992 年從鄉下老家到衢州打工的章荷香認識了王水榮，一年後他們舉行了婚禮，婚後章荷香和妹妹一塊兒開了一家美發店，沒想到這個小小店舖竟成了王水榮的一塊心病，他總擔心漂亮的妻子在那裏會有外遇。

　　採訪章荷香：在我給顧客理髮的時候，他呢就是躲在外面一般給顧客理髮的店，就很小嘛面積，人多的話就很擠的，他在外面就偷偷地聽我和顧客聊天。

　　章荷香：看見一位顧客理髮的時候不停地和章荷香説話，王水榮衝了進來，把我的頭髮一扭一拽 一抓，後面有一個沙發，一下就甩到那個沙發上，騎在我身上就打我，顧客們嚇得就跑了，就這樣衝進去就打我，每次都打好久。

　　章荷香妹妹：兩人就這樣拉來拉去嘛，然後他使勁一拉，當時我的手是抓在下面，底下我不知道，那個凳子底下跟一把刀子一樣的，就用力一拉，當時我的手指頭三個手指頭全部割了，割得見了骨頭了

　　流了一大通的血。當時看我流了那麼多血，他就指著我姐説，今天要敢把你妹送到醫院，你們倆誰也別想活。誰也不敢把我送到醫院去。

　　記者：他為什麼不讓送到醫院去呢？送到醫院對他有什麼影響嗎？

　　章荷香妹妹：他就是説，我在阻止他啊，説他們倆之間的事情，不該是我管的事情，説我多管閒事嘛。

　　從那以後打罵便成了家常便飯，在一次次家庭暴力之後，章荷香想到了離婚，可是不久她懷孕了，這個不期而至的小生命讓章荷香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期待著孩子的到來能使丈夫有所改變。

　　1995 年他們的女兒貝爾出生了，女兒的降生給這個瀕臨破碎的家帶來了笑聲。貝爾酷愛跳舞，還在全國性的舞蹈大賽中拿過冠軍，貝爾成了章荷香的驕傲，也是她對未來的寄託，但是隨著女兒一天天的長大，王水榮又故態萌發，打罵再一次成了對待妻子的家常便飯。

　　章荷香妹妹：有天晚上我看到王水榮，抱著章荷香的頭往墻上撞 ，王水榮把章荷香按在地上騎在她的身上打。

　　章荷香也曾經試圖離開王水榮。

　　章荷香：我一回來，他就撲通跪在地上，跪在我面前，跪在地，你不原諒他他就不起來，他這個跪，不是跪在地上不動的，是站起來， 撲通又跪下去了，又站起來，撲通又跪下去了，把自己跪得都是血呀，那我想他有反悔的意思，可能會悔改的。

　　每次打了章荷香之後，王水榮總有些後悔，王水榮常常會買一些

　　讓妻子頗感意外的禮物，或主動做家務活兒，請求妻子的原諒。章荷香説，丈夫有時候對她特別好，她能感到丈夫是愛自己的，丈夫就是不能看見她和別人多説話。可是，既然開了美發店總是要接待顧客。

　　就這樣不停的打罵，之後是不停的懺悔，日子像噩夢一樣在章荷香的身上重復著。忍無可忍的時候，章荷香想到了離婚。

　　章荷香：他經常這樣説，他就衝到你家去，把你爸爸媽媽都殺掉

　　把你家炸了，用汽油燒了，老是這樣的。

　　因為擔心對父母有傷害，章荷香艱難地維護著自己的婚姻，可是事情越來越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最讓章荷香不能容忍的是丈夫竟然當著女兒的面打她，這次毆打，王水榮竟然打斷了章荷香胸前的一根肋骨。章荷香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能下地，那段日子裏一想到女兒躲在門後驚恐的眼神，她就忍不住落淚，以前她總是想既然有了孩子，能忍就忍。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對女兒的傷害更深，她必須帶女兒離開，這次家庭暴力之後章荷香堅決提出了離婚，但是王水榮也堅決不同意。一直到 2000 年，女兒 4 歲的時候，兩人才終於得以離婚，在法院的調解下，兩人達成協定，女兒隨章荷香生活

　　房子歸章荷香所有，女兒的生活費、學費、醫療費二人各自承擔一半。

　　按照離婚協議，王水榮應該從房子裏搬走，但是離婚後，王水榮不但沒有搬走，還繼續對章荷香經常性的打罵。被逼無奈，章荷香只好帶著女兒從本已判給了自己的房子中搬了出來。

　　2001 年大年初三，已經和章荷香離婚的王水榮來到了章荷香當時住的娘家，章荷香的母親見王水榮在女兒的屋裏，很長時間沒有出來，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就讓貝爾去看看情況。

　　貝爾：把媽媽壓在床上，用那個什麼就打他，還用拳頭那樣打。

　　章荷香爸爸：她女兒就過來就叫，外公，快點，媽媽要被打死了。爸爸在打我媽媽，我過來一看，是啊，他的腳就踢啊，踢啊，踢啊，

　　掐著她這裡。

　　章荷香媽媽：想強暴我女兒，在那邊房間。

　　記者：女兒已經離婚了是嗎？

　　章荷香媽媽：對，離婚了，已經離了婚了，他就叫我女兒復婚

　　和他走。

　　章荷香的父親趕緊撥打了 110。

　　章荷香爸爸：過了十幾分鐘時間，就這條公路剛修好，那個路警來了，一輛路警的車開來了，把那個路警叫來，那個路警好啊，説，你在人家鬧事，把他帶走了，帶到裏面去了，帶到鄉政府裏面去了，我們也去了。

　　後來警察又把王水榮帶到荷花派出所。

　　章荷香：荷花派出所叫他去，沒有用啊，我怎麼勸，把他叫來或者怎麼樣，最多就是24小時，肯定就放回去了。

　　報案回家以後，當時年僅 5 歲的女兒，勸媽媽趕緊逃走。

　　貝爾：我説媽媽，我們倆逃吧，媽媽説那抓著還不被他打死，我説爸爸可是剛走啊，她想想也是，就收拾了幾件衣服就走了。

　　記者：那你們逃到哪去了？

　　貝爾：深圳。

　　就這樣為了遠離王水榮的糾纏和毆打，章荷香被迫帶著女兒背井離鄉，遠到深圳去打工。貝爾酷愛跳舞，但是舞蹈學校的學費很高，為了實現女兒上舞蹈學校的夢想，她兼職做了好幾樣工作，有一段時間，為了給女兒買一雙舞鞋，她上街給一家公司當宣傳員，每天穿越大街小巷，一直到晚上10點多才回來。女兒進入舞蹈學校以後，生活的壓力更大了，但是無論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她也不曾中斷女兒在舞蹈學校的學業。

　　貝爾今年 10 歲了，從她記事以後，爸爸打媽媽的情景，就一幕幕堆積在她幼小的心裏，留下一道道傷痕，伴她從童年走到了少年。在貝爾的心中，爸爸是這樣一個人。

　　貝爾：嗯 是一個好壞好壞好壞好壞的人。

　　記者：為什麼他壞啊？

　　貝爾：因為他打媽媽。

　　記者：你知道他為什麼打媽媽嗎？

　　貝爾：不知道。

　　記者： 爸爸打媽媽，你當時想什麼呢？

　　貝爾：我就想，我就想打爸爸，可是我打不過他。

　　每次看到爸爸打媽媽，貝爾都有這樣一個強烈的想法。在一篇日記裏，貝爾這樣寫到：爸爸你和媽媽之間的事，是你們大人的事，你們既然生了我，為什麼要這樣呢。

　　因為不能忍受離婚後，王水榮的毆打，章荷香報過多次案，可是因為在傷殘程度上沒有構成傷害罪，派出所在給王水榮，做完筆錄後就讓他離開了。2004 年 7 月，在王水榮多次威脅章荷香要殺掉他們全家之後，派出所把王水榮叫來，寫了一份不再傷害章荷香的保證書，但是依然沒有搬離歸前妻所有的房子。

　　離婚 5 年間，王水榮在給過女兒1500 元錢之後，就再沒有過問女兒生活費和學費的事兒。王水榮不給，章荷香也沒有找他去要，幾年來她一個人獨自拉扯著女兒，她不想因為每個月去找王水榮拿錢

　　而和王水榮糾纏不清，況且每次見面，他們都會爆發激烈的衝突。

　　章荷香：我能不找他就不找他，我不想看見他。

　　她一直想逃離婚姻的圍城，而多少年來，即使離婚以後，她依然生活在這個陰影裏，不斷接到王水榮的騷擾電。話

　　章荷香：他説你試試看嘍，你一那什麼，我就叫人家把你打斷腿。

　　章荷香妹妹：所以説你現在面對的最大的敵人是你自己，你能這個恐懼感克服了，就可以了。

　　2002年貧困潦倒的章荷香帶著女兒從深圳回到了衢州，而此時王水榮依舊住在章荷香的房子中沒有搬出來，因為沒有錢租房子，章荷香和女兒只好輾轉借住在親戚朋友家，直到去年女兒才住進了學校。每次女兒放假，都是章荷香既高興又憂心的事，高興的是，終於可以和女兒有一些相聚的日子，憂心的是，女兒回來還是要借住在親戚朋友家，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

　　幾年來，章荷香一直想以前夫長期居住在她的房子裏為名，起訴前夫侵害她的房屋所有權，但卻沒能下定決心，而就在一個星期前，前夫卻一紙訴狀把她告上了法庭，稱已經付給章荷香 75000 元，房子按照當初的離婚協議，應該歸自己所有，前夫手裏持有所有的匯款憑據，但是章荷香卻有另外的説法。

　　章荷香：因為那個時候，我做化粧品做美容他知道，他也打電話給我，説，我們這裡很多老闆娘的，我也幫助幫助你，幫你多銷些産品，這樣你利潤高點，我也覺得挺感激的，這個人好像突然，醒悟了還是怎麼回事，我就覺得挺高興的。我就把化粧品給他托運過去了，然後我讓他從賬上把錢打給我，也不是一次性打給我多少，一萬塊的 ，五千塊的，這樣打，就是分好幾次打。那時候我就覺得，他真的是幫助我，沒有什麼其他想法的。所以也給了他五、六萬塊錢的化粧品，給他寄過去。

　　章荷香説，她一直等著前夫有一天能主動搬離那所房子，沒想到卻被前夫告上了法庭。為了女兒，她決定和前夫對簿公堂，但是章荷香手裏，卻沒有和王水榮進行化粧品業務往來的銷貨憑據，她説在確認，王水榮收到貨品後就扔掉了，章荷香真的和前夫有業務來往嗎？

　　什麼又能證明章荷香銷售給，前夫 5多萬元的化粧品，這件事是真的呢，如果找不到憑據，房子就將屬於前夫王水榮 ，章荷香沒有提供，任何有利於她的線索，這個案子有勝訴的可能嗎，章荷香一直想和王水榮好好談談。沒想到回家為女兒取衣服的時候，遇上了王水榮，但是一見面，雙方立刻劍拔弩張。

　　前年在兩個妹妹的資助下，章荷香開了一家美容院，但是王水榮經常到美容院來，一坐就是大半天。

　　章荷香：就是一天到晚打很多電話，我不接他就跑過來。

　　記者：離婚了嗎？

　　章荷香：那離了婚了。

　　記者：那離婚了，他再跑回來，你有沒有説，我已經不是你妻，了，你還過來幹嗎？

　　章荷香：那這個他要坐在這裡你也沒辦法啊，他也不和你鬧，反正就坐在這裡，盯著你，看著你，就一天到晚看，有顧客做生意啊什麼的，跟一些什麼顧客來往啊，他就是這樣的，因為我們做的都是女士美容啊，他一個男的坐在這裡不好啦，對不對，影響生意嘛。

　　美容院的生意一天天地冷清，現在連房租都付不起了，這個月房東已經把房子租給了別人，催她把屋裏的東西搬走，章荷香打算把美容院，搬到一個前夫找不到的地方，可是衢州市並不大，搬到哪去呢。這個美容院開了 3 年了，本來她計劃今年再擴大一下規模，可是現在她不得不放棄。回到衢州的兩年來，她一直靠這個美容院，供養女兒上學，女兒現在才10歲，沒有了美容院，她和女兒怎麼生活，剛剛給女兒交的學費還是向幾個妹妹湊的，而現在打官司，還需要1000多塊錢，她實在想不出該怎麼湊出這一筆錢來。衢州市法律援助中心，了解到了章荷香獨自撫養女兒5 年來居無定所的境況後，同意由陳信國律師，為章荷香提供法律援助。

　　章荷香：他説這個匯款憑證是給我交房款的，每次讓我寄啊，讓我也送過一次，，讓他朋友也帶過一次，就是總共有三到四次給我。叫我發到昆明去，這個錢全部是從銀行匯過來的。

　　陳律師告訴我們，如果能找到郵寄貨品的憑據，就能證明章荷香和王水榮到底是否有業務往來，有多少業務往來。第二天陳律師陪章荷香來到衢州市郵政局查找郵寄的記錄，這排架子上的憑據，是全衢州市 9 月份的郵寄記錄，他們來的任務就是要從這一本本冊子裏，找到章荷香郵寄貨品的記載。

　　但是找了大半天，兩人什麼線索也沒找到。

　　章荷香：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是九月十六號的時候，或者十五號這兩天寄的，我讓他匯錢給我，我説，你錢寄給我之後，我再把東西寄給你，因為我怕他賴掉嘛，我怕他賴這個錢嘛。

　　章荷香的賬號上收到了前夫的7萬5千元匯款，可是在郵局卻沒有她郵寄貨品的記錄，章荷香和前夫，到底有沒有業務往來，她有沒有撒謊。

　　律師：案件毫無進展，一點兒線索也沒有，這個案件的結果呢，很難説有什麼把握，只能説走一步算一步，只能一步一步這樣，努力這樣做過來。

　　如果證人肯作證，説明章荷香和王水榮，確實有業務往來，但並不能證明他們到底有多少數額的業務往來，王水榮説寄給了，章荷香 7 萬 3 千元，章荷香説其中 2萬元，是王水榮住在她的房子幾年裏付的住房貸款，1500 元是他們離婚後王水榮給女兒惟一的一次錢，剩下的 5萬餘元，是王水榮付給她的化粧品貨款，可是怎麼才能證明她寄了 4 萬元的貨品呢，反復考慮之後，陳律師想出了一個辦法

　　律師：這個還好，這個不會發出什麼聲音的，但是你要注意，不要擋住這個錄音孔，你要把這個錄音孔露出來。

　　陳律師讓章荷香爭取去拿到她和王水榮的業務往來的錄音，要想拿到錄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實在毫無辦法，只能試試看。

　　借住的朋友家來了親戚，章荷香只好住到了娘家，眼看就要開庭了，尋找證據的事依然毫無進展。

　　就在事情陷入到僵局的時候，一個證人出現了，她是章荷香和王水榮的一位朋友，章荷香幾次給王水榮發貨，都是她一塊兒幫忙寄送的，她提出願為章荷香出庭作證，證明章荷香與王水榮確實有業務往來，但是能證明往來金額數量的，證據依然缺乏。

　　今天王水榮和章荷香，約好在一個咖啡廳見面，章荷香的妹妹

　　要陪姐姐一塊兒去，她今天有一個特殊的任務。一個小時後，章荷香的妹妹告訴我們，她們獲得了一個有力的證據，一盒錄音帶，有了這個證據，章荷香的案子終於勝訴有望。

　　2005 年 9 月，就章荷香和王水榮，騰退房屋糾紛一案，衢州市人民法院正式開庭，那位證人當庭作證，章荷香也提供了她和王水榮

　　有業務往來的錄音資料。兩份證據相互印證，法院認為，章荷香和王水榮之間確實存在化粧品業務往來，其中 3 萬元業務往來，證據確鑿，予以認定，王水榮未能提供其他，證據證明實際係向原告履行支付 7 萬 5 千元房款的義務，而與本案缺乏關聯性。對此，法院判決如下，限王水榮 10 日內搬出章荷香所有的房屋。

　　2005 年 9月，王水榮另外提起訴訟，2005 年 11 月 14 日，柯城區人民法院裁定，駁回原告王水榮的起訴。

責編：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