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趙桔水 浙江省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反貪局局長

　　主持人：王筱磊

　　編導：張燦

　　2001年初春，這是趙桔水擔任反貪局長的第一個月。一封舉報8000元賄賂的信引起了趙桔水的注意。信中提到錢江啤酒集團下的五交化公司副經理收受安徽淮南啤酒廠8000元好處費。這8000元的背後，是不是有更多的內容呢?

　　趙桔水，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反貪局局長。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反貪局局長，2004年榮獲“全國十佳反貪局長”稱號。2001年2月，趙桔水組織反貪局幹警，開始全力偵破錢江啤酒集團一系列貪污受賄案。

　　主持人：你們當時得到這個線索之後，您對這個事情初步的判斷是怎麼樣的？

　　趙桔水：我們當時就敏銳地感覺到，在這麼一個老百姓對於它反響比較大的一個企業，它不可能就僅僅産生這麼一個腐敗。

　　主持人：所以當時你們對整個情況進行一個分析之後做出這樣的一個推理，接下來就著手開始處理這個案件？

　　趙桔水：有權力的幾個人我們先把他摸透。我們就感覺到最後拍板權在工貿公司的經理手裏，我們當時就大膽地推理，如果把這個工貿公司經理，找到他的犯罪證據以後，相反的，他的供應原材料的其他部門的中層幹部可能也有腐敗産生。所以我們當時就確定了一個從行賄人查受賄人，從受賄人查新的行賄人，就是步步深挖、環環緊扣，這麼一個偵查思路去搞這個案子。

　　派去安徽淮南調查的幹警帶來好消息，舉報信中所説的八千塊錢回扣的事實存在。反貪局幹警火速出發，很快，五交化公司的副經理被傳喚。

　　鄧伯先 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反貪局幹警：趙局教了預審的策略，一開始就讓我們在預審之中，不要把範圍框死，不要圈在淮南這一家。就是説你直接點不點，讓他交代。到哪些業務單位去營銷啤酒瓶。在這個地方點到最後差不多的時候，把這個證據拋出去，那麼拋出去以後呢，他覺得我們都掌握了，他就交代了10多萬的案子。

　　主持人：他交待出來有幾個人？

　　趙桔水：三家瓶廠，包括我們取得的證據，就是四家。

　　主持人：從一個受賄人他交待了四個行賄人，我們再從這四個行賄人再繼續去追蹤，這就找到了更大的一條蛀蟲。

　　趙桔水：所有的原材料採購都是通過經理派單訂的，那其他小麥，還有採購煤、化工原料等等這方面的原材料供應，他做供應商的，他開始交待了以後都交待出來了。

　　主持人：這時候我們就發現有一張網慢慢張開。

　　趙桔水：對，就是他的下面掌握實權的採購的中層幹部。這是第一階段，實際上就是採購原材料的階段。當時我們把目標鎖定的時候，並不僅僅鎖定在採購原材料的那個經理，我們同時就把目標鎖定了，這個鎖定也是推理，鎖定就是那個財務部的經理。

　　主持人：接下來怎麼去進行下一步的偵探工作？

　　趙桔水：下一步偵探工作，當時就是我們通過查的過程中，説實在的，對那個財務部經理掌握的證據並不多。

　　沒有新的證據，案子陷入了一個短暫的僵局。趙桔水思考著，琢磨著，哪可以找到案子的突破點呢？

　　謝建平 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副檢察長：老百姓就看到了你動真格了，他會積極地向檢察院舉報的。

　　一個星期後，反貪局收到的舉報信和電子郵件越來越多。趙桔水在幾百條線索中進行著仔細地篩選、分析，錢啤集團基建花費一個多億的事實浮現出來。這一個多億的基建工程，和鎖定的財務經理，是不是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絡？

　　來利明 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反貪局幹警：趙桔水認為基建這個行業上面存在行賄的可能性比較大，作為財務部的經理，掌管著工程款支付的權力。然後他確證這一點，通過摸排以後，我們還開了好幾次會，準備去找兩個包工頭，從包工頭這裡入手，展開財務部經理受賄犯罪的事實。結果那天只找到了一個包工頭，這個包工頭到了案以後，他交代了只向財務部經理汪有興送兩千元錢。

　　主持人：這兩千塊錢就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趙桔水：但是這個人按照我的推理的角度講，這個人搞他不會錯。因為這個財務部經理，他的家庭的財産跟他的收入，我們通過搞了初查工作以後，明顯感覺到不符，既然他兩千塊錢肯收了，其他肯定也在搞。那時候我把這個想法就請示了檢察長，我説這個人我們大膽地傳喚他，審訊一下再説。

　　來利明 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趙局他在預審中運用謀略的方法他是真的有一套的，關鍵就是你怎麼樣讓犯罪嫌疑人産生一種錯覺，讓他從心理上面認同我們辦案人員那種思路，到時候他不交代也不行了。

　　鄧伯先 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反貪局幹警：當時我在監控室裏也看到了，他在審的時候我們旁邊在看，當時財務經理整個臉色，整個心理髮生了強烈的變化。他要求趙局給他抽煙

　　開始抽煙，人讓我們傳喚來到交代有一個很長的過程。

　　攻下了財務經理這個關鍵人物，整張龐大的貪污受賄網上，與他相關的人一個個被審訊。

　　趙桔水：這個案子後來又把下面這些人都傳喚了，有一天晚上我們一天就傳喚了五個負責基建的人，通通搞出來。

　　主持人：一天傳喚五個？

　　趙桔水：一天傳喚五個。

　　主持人：在那個過程當中你一直處於非常興奮的狀態？

　　趙桔水：對，搞案子的人如果説不興奮，那案子搞不出來，案子就要抓住瞬息萬變的機會，其中一個機會讓你抓住了，這個案子就破出了，如果説這個機會你抓不住，那這個案子就過去了。

　　主持人：整個這個案件從接到八千塊錢的舉報信，一直到後來抓獲了這麼多犯罪嫌疑人，整個過程用多久？

　　趙桔水：整個偵破過程的時間是比較短的，大概就是兩個半月到三個月時間。

　　主持人：那三個月的時間，整個這張網，從它的核心到這張網所有設計都是你全部控制的？

　　趙桔水：對，基本上天天思考這些事情。

　　100多個日日夜夜，開會，摸查，審訊，取證，趙桔水和他的同事從一個８０００元的舉報信，揪出了錢塘江啤酒集團17個貪污受賄案件，總共涉案金額180多萬。錢江啤酒案是趙桔水在擔任反貪局長後接手的第一個案子，也是到今天為止他都覺得辦得最漂亮的一個案子。他清楚地記得，接案那天的陽光，特別地明媚。

　　謝建平 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副檢察長：我們的案子查了以後，每一個案子辦了以後，他去回顧一下，腦子像放電影放一放，這個案子我成功的地方在哪，不成功的地方在哪，他長年累月地就是積累，思考，歸納。他總結提煉了一下，對窩串案為突破口，以深挖為主要方式，加大查辦不貪污賄賂的力度。

　　趙桔水善於辦窩串案，敢抓窩串案的名聲傳開去。2003年年底，蕭山又一起窩串案引起了市民的關注。在這起發生在農機水利系統的窩串案的公開審理中，各種詳實的人證物證讓被告在法庭上，信然伏法。而這個涉及八件八人、證據確鑿的窩串案，最起先的調查，是從趙桔水和同事們的大膽懷疑、合理推理開始。

　　趙桔水：2003年的7月份左右，蕭山區紀委在查處我們當地下面一個鎮的副鎮長的案件，已經涉嫌犯罪，叫我們去看一下材料，其中有一點就引起了我們承辦人和我的重視，什麼事情呢。就是這個人曾經收受了一筆在江堤邊做小路的工程，大概就50來萬塊錢的小工程，他其中收受了一萬塊錢。當時我們也了解到，這個行賄人他這家公司比較大，他是水利建設公司，他不僅僅是做了這麼小的一個50多萬的小工程，他做的大量的都是我們錢塘江邊的為錢塘江護堤的江堤工程。

　　主持人：那怎麼會引起你這麼大的懷疑呢？

　　趙桔水：這個實際上搞偵察的人一半是憑直覺，一半是憑經驗。

　　主持人：哪些問題給你造成了疑點？

　　趙桔水：因為很簡單，人的感覺是這樣的，他有習慣性的做法。他做了五十多萬的工程他都要去拜一下，你設想一下，他如果去做一個一千萬的工程，難道説他不會去拜，他一定會去拜，就看對方的人意志堅定不堅定的問題。

　　趙桔水和反貪幹警們開始了仔細的摸查。以觀潮聞名遐邇的錢塘江每年都有大量的江堤修護工程，具體哪些單位負責管理這些工程呢？幹警們找到了案子中接受賄賂的副鎮長所在的鎮政府，得知江堤的工程由蕭山的農機水利局分管。

　　趙桔水：他發包權和工程款的結算權都在局裏，下面負責具體質量的，他就是在他們的江堤管理所。所以他如果説要行賄的對象，很明顯的就是這些所和局裏的領導，掌握這個發包權的、預結算權的、工程管理質量權的、或者變更工程的這些等等權力的人。我們打算先揪住這個行賄人的小辮子，然後一鼓作氣查到底。

　　來利明 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他很了解我們局不同偵查人員的個性，工作方法，性格脾氣，就我們辦案中，對不同的犯罪嫌疑人，了解他不同的個性，他都會派出不同的人去對付他。

　　趙桔水：我們當時就確定了審訊他的方案，就是白天把他傳喚來以後，叫他談你向這個副鎮長行賄的事情。我們估計這個事情他肯定人到就講了，果然一到以後就講了。我們第二步方案我們知道他可能就是要交待一些小的。在我們幾個承辦人就跟他説，你反正不是單純這麼一件事情，還有向農水系統行賄的事情説清楚，果然晚飯一吃過，他就把這些小的所長，副所長都交待出來。

　　主持人：但是這個時候其實你的心裏還是有野心的。

　　趙桔水：對，我們當時的目標就是想要從他這裡去獲取證據的，就是一個分管局長和一個局長，權力都很大的，但是當時這無非是假設推理，大膽的推測。後來到了12點左右，晚上12點左右第三步就開始了，叫他交待更深層次的問題。他不肯説，這肯定不肯説的，層次越高的人，行賄的人，一般來説不太願意很快交待的。

　　趙桔水：真是無巧不成書，無巧不成案。

　　主持人：什麼事情？

　　趙桔水：這個巧合是這樣的，他不是江堤建設，籠統地講就是水利工程嗎，水利工程他帶個水字，還有這個行賄人正好也帶個水字，名字裏有個水字，再加上當時鎖定的兩個目標，這兩個分管的副局長或局長也都帶個水字。

　　主持人：就是五個水湊在一起。

　　趙桔水：我跟他説你姓名上有個水字，你在做水利工程，你要去朝供的人，我當時不跟他講一定送錢送物，有時也可以籠統地産生朝供的這種説法，也帶水字，讓他明確這兩個人我們在查，主要是起到這麼個作用，我還給他加一句，我説我有水字的人還在查你。

　　主持人：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趙桔水：這個巧合可以説是我們自己去捕捉來的，如果説你們不去研究這個案子，不去搞基礎工作，那你再多的巧合也找不到。

　　一句話給整個案件帶來了曙光。到天亮之前，行賄人老老實實交代了自己所有的行賄事實。順藤摸瓜，這張龐大的貪污受賄網上的相關受賄人，都被帶上了審判席。

　　主持人：我注意到您在講案子的時候，給我的感覺是非常自信，而且有一種智慧在裏邊。

　　趙桔水：哪。

　　主持人：這種自信是怎麼來的？

　　趙桔水：我這個人平常工作比較自主，用一點行話的講法就是幹一行能夠愛上一行，自己能夠自己怎麼認為還是能夠鑽研進去、動一點腦筋的。

　　主持人：這方土地是生你養你的，而且也是你工作令你取得成績的地方，在你的心目中蕭山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趙桔水：蕭山可以説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城市，它是富有活力、魅力和實力的蕭山，經濟非常發達，我希望我通過我的工作，使蕭山的明天更加美好。

　　主持人：可能在有些人的理解裏邊，反貪工作是一把雙刃劍，它又懲治了腐敗打擊了犯罪，但是會給其他人有一種誤解，比如説您做反貪局長，辦了這麼多的案子，會不會有人説蕭山的投資環境不是想象的那麼好，你怎麼去回擊這些？

　　趙桔水：這個就是市場經濟是什麼，市場經濟它是一個公平競爭的經濟，這個公平競爭靠什麼解決，靠和諧的法制 環境，沒有和諧的法制環境，你怎麼有公平競爭的市場經濟呢？所以我認為我們在查處職務犯罪的時候就是把一些破壞公平競爭環境的這些人揪出來，讓市場經濟的環境更加公正，法制環境更加好，我認為查處腐敗案子能夠促使我們蕭山的環境變得更好。

責編：西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