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德觀察》做記者一年多了，接觸的新聞事件類型算是不少，可謂是題材廣泛、內容豐富。有催人奮進給人力量的正面宣傳報道，有鞭撻醜惡、陰暗的負面批評報道，還有發人深省令人回味的問題分析報道。但是，對於關乎“春節送溫暖”內容的節目，我卻還是第一次接觸和感受。
2006年1月6日，我和攝像劉伯晗結束了新年的第一項任務──《春暖人心》湖南嶽陽的拍攝工作，踏上了回京的列車。從列車發動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似乎就再也無法平靜下來，腦海中一幕接著一幕涌現出來的不是京城各色酒店裏誘人的饕餮美食，不是東單王府井的琳瑯錦緞五彩華衣，而是那些在岳陽犄角旮旯裏結識的一張張樸實、可愛而又讓人辛酸的臉龐，委實使內心噴涌的激情與複雜的思緒難以平復。我那因懶惰、貧乏而擱置了許久的筆又一次被我提起，此刻，我願意用手中的紙筆再次打開尚且鮮活生動的記憶，將我在《春暖人心》的拍攝過程中的一張張笑臉、一滴滴眼淚或者是一把還帶著泥土味的蒸土豆等令人無法釋懷的諸多細節，再次勾勒和描繪，再次重溫那些或暖或痛的記憶。
（一）下崗老總──戴佰生
在正式開拍之前，我和攝像對《春暖人心》具體的拍攝內容並不是很清楚，甚至在到達岳陽之前，我們連拍攝對像是誰都不知道。從北京出發的時候，領導給我們提出了九點要求，除了要求被採訪對象要是政府幫扶的特困戶外，最主要的一點就是要隨時與他們保持聯絡，並且要快速圓滿的完成任務。由於我們有好幾位同事同時奔赴各省開始了行動，總導演朱韜很擔心我們的選題會“撞車”。因此，確定拍攝對象就成了我們各自的首要任務，下崗老總戴佰生就是我們在岳陽尋找到的第一個採訪對象。
老戴今年57歲了，在岳陽市郭亮社區他稱得上是家喻戶曉的人物。説他有名，是因為老戴常年來一直在為社區居民服務。送液化氣上門，通下水道，修理媒氣爐等等，幹的都是一些小事。事雖小，可件件都與社區居民的生活息息相關。去他家採訪那天，老戴臨時接了個活，他再三向我們表示了歉意，希望我們能夠等他工作完後再開始採訪。為了不影響老戴工作，我們跟著他拍攝了幾組空鏡後直接去了他家。老戴的家在社區內非常顯眼，不是因為他們家有多麼的炫目多彩、金磚壁瓦、富麗堂皇，卻是因為他家乾淨、整潔、簡樸而溫馨。可能覺得我們一定能夠找得到吧，老戴只是朝著前面指了指，我們便順利地找到了。在高樓大廈之間，老戴的家顯得是那樣的另類而打眼，一家七口全都擠在不到60平米的房子裏生活著，可謂是蓬門陋戶。看到這樣的場景，我們很難想象老戴曾經是一家政府下屬企業的老總，曾經管理著上千萬的資産；很難想象他曾經因為下崗而一蹶不振，曾經因為妻離子散而傷心欲絕，因為生活困難而多次尋死。老戴的母親今年95歲了，十幾年前，是老母親給了老戴繼續生活的信心。走訪了周圍一些鄰居，拍了一些空鏡後已接近中午時分，老戴仍然沒有回來。於是，我們決定先去了解其它幾位“春節送溫暖”關注的特困戶。
（二）身殘志堅──劉岳香
劉岳香家離老戴家並不遠，因為在同一個單位工作，並且一同下崗，劉岳香和老戴彼此都非常了解。對於我們的突然來訪，劉岳香感到有些意外。“不是説好明天的嗎？你看我這屋子亂得，先喝點水……”劉岳香家比老戴家還要小還要簡陋，一進屋，我們就被抽屜櫃上兩張放大了幾十倍照片的吸引了。照片上，幾十名小朋友簇擁著胡錦濤主席，胡主席面帶微笑，和藹可親。劉岳香告訴我們，站在胡主席左邊的男孩是她的兒子，這張照片是他們家最最最珍貴的物品。的確，我們在他家找不出比這張照片更珍重的東西了。沒有電話，沒有電視，甚至連招呼我們坐下的椅子都不夠。
劉岳香的丈夫身患重病，雖説沒有臥床，但也基本喪失了勞動能力。這些年來，一直是劉岳香這個雙手萎縮、患有先天性殘疾的人在維持這個家。用腳洗衣、用牙咬著鍋鏟做飯苦苦支撐著。在下崗之前，劉岳香在企業擔任團支部書記，這也充分鍛鍊她的表達能力。儘管並不是很願意接受採訪，不希望獲取別人憐憫和同情，可她還是鼓足勇氣坐在了我們的攝像機面前，講她的喜怒哀樂，講她的希望與無奈。劉岳香的話簡短而精闢，思維很清晰表達很流暢，有些話説得到位之程度讓我這個記者都自愧不如──主要是我平時採訪時常常會犯詞不達意廢話連篇的臭毛病。採訪結束的時候天也黑了下來，沒過一會兒，劉岳香的兒子上學回來了。當他們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們突然意識到，這個僅有十幾平米的屋子根本不可能容下三個人。劉岳香告訴我們，屋裏後面還有一間地下室，現在是冬天，她將它整理出來後變成了兒子的書房兼臥室，如果在夏天，地下室就不能用了，洞庭湖的水會將整間屋子全部淹沒，到了那個時候，她和丈夫就只能睡在地上了。劉岳香的丈夫有句話我令我感到震撼：“我們現在生活挺好，都是國家政策好，為我們解決了低保，要不是我們早餓死了。雖然説窮，我現在窮是我暫時的，我以後小孩長大了也是一樣。”聽到這樣的話，我和劉伯晗先是一愣，接著會意的相視大笑起來。
（三）愛拼才會贏──彭水玉
説彭水玉死過好幾次一點都不過分，還沒有開始採訪，彭水玉就已經是淚流滿面。因為婚姻失敗，彭水玉有過一段近20年的悲慘經歷。三天挨頓抽，五天挨頓揍對她來説並不算希奇事。彭水玉的鄰居告訴我們，如果丈夫哪天不打彭水玉了，那一定是彭水玉的丈夫沒有回家，又或者是他打牌贏錢了。
彭水玉並不是岳陽人，按照國家政策，她根本就不能在岳陽享受低保。自從20多年前在岳陽給建立了家庭之後，彭水玉就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失敗的婚姻曾一度使彭水玉的心理機制出現了障礙，一度陷入迷惘、絕望和輕生之中，有的時候她甚至還會産生“以牙還牙”的泄恨心理反應。要不是居委會、婦聯將她從苦難中解救出來，她説自己或許在監獄、或許早已經死掉了。直到現在，我還清晰的記得彭水玉臉上那橫七豎八的傷痕。雖然至今我還未婚，但我能夠感受到彭水玉那段煉獄般的日子。走出彭水玉家的時候，好久，我和攝像誰都沒有説一句話。我偷偷瞥了劉伯晗一眼，發現他的眼圈也是紅紅的。走出十幾米遠之後，我忽然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彭水玉斜依在門口默默的目送我們離開，那表情中夾雜著無奈傷感還有些許閃爍的希望和期盼。雖然只是那樣一個瞬間，彭水玉的身影卻像一副懷舊色彩濃重的油畫定格在了我的心靈深處。我知道，深深知道，那雙包含滄桑的目光裏閃爍的希望是什麼希望，期盼又是什麼期盼。
（四）後記
經過再三斟酌，我們最終確定的主要拍攝對像是下崗老總戴佰生。相比之下，不是因為他更貧窮，也不是因為他思維清晰表達流暢，而是相比較而言，戴佰生身上有一點更讓我們震撼的特質──雖然貧困，可他一直堅持著義務為社區居民服務的態度。這種舍小家顧大家的大無畏精神正是我們這個社會所缺乏的。《春暖人間》的拍攝雖然已經畫上了一個句號，可期間所經歷的那些人和事都在我生命的歷程中打下了新的烙印，我熱愛正在從事的電視事業，套用白岩松的一句“名言”就是“痛並快樂著”；我慶倖自己最美的青春歲月都在中國的廣袤原野上深刻的浸淫著，縱情的奔馳著，我有機會去用眼睛看到、用心靈體會到──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有多麼美麗、多麼值得我們去擁抱和珍惜。又逢新年，這篇札記權當是我送給所有的同行的一份新年禮物，送給我們《道德觀察》節目組所有同事們的一份真心祝願吧。為了我們曾經真誠感動的些許淚水，為了我們曾經徹夜難眠的些許痛苦，為了我們曾經猶豫卻從不曾停駐的腳步，為了我們共同的心願──讓貧困疾病消失，讓饑餓無助逃離，讓我們的衣食父母父老鄉親從此過上幸福安樂的好日子，一起祈禱祝福吧！
（編導：陳聰）
責編：西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