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2號早上8點,我和我的攝像來到長春。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長春市殯儀館,趙克柱的遺體告別儀式將在這裡舉行。300多人的現場處處瀰漫著悲涼的氣息。
趙克柱何許人也?一個普通的打工仔,來長春還不到一年,為了幫助別人搶回失竊的手機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10點整追悼會開始,趙克柱躺在冰冷的花叢中,他的媽媽呆呆地坐在離他不到兩米的地方,這兩米是生與死的距離。那一刻我的心就是一塊薄薄的玻璃,任何輕輕的觸碰都會被打碎。我為趙克柱感到難過,更為眼前的這位媽媽感到難過。所有人看到這位媽媽的表情都能感覺到失去獨子母親的心情,她是麻木的,痛到了極限就是沒有感覺。好多記者都圍在趙克柱媽媽的周圍不停地問這問那,趙克柱的媽媽始終一言不發。我能理解記者同行們對於新聞的執著,但我總覺得那一刻去採訪是不合時宜的,甚至有些不人道。
趙克柱的事發生在2005年7月22日晚上7點20分左右,這是王佶告訴我的。王佶何許人也?一個16歲時父母離異四海為家的流浪青年,他是殺害趙克柱的兇手。我在長春市公安局第三看守所見到他時,他比我想象的更加成熟老練。他幾乎拒絕回答我的一切提問,但我並不怪他,因為我能感受到他的恐懼和無助。面對一個不是警察的陌生人的提問,防備也許是必然的,更何況還有一台冰冷的攝像機死死盯著他。我説王佶你想過自己的未來嗎?他説殺人償命;我説王佶你想過為何會走到今天嗎?他説這是命中註定;我説王佶你想對趙克柱的家人説些什麼嗎?他説我無話可説;我説王佶你想過自己的媽媽嗎?王佶愣了一下突然低下了頭。我看見他的眼眶裏一下子多出了好多淚水,他好像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沒讓它們流出來。我説王佶你想過自己的媽媽嗎?王佶説能給我一根煙嗎?王佶抽著煙眼神空洞而迷茫。他的媽媽不知道他進了看守所,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因為他的媽媽得了癌症而且已經到了晚期。為了不影響她的情緒公安機關沒有通知她。
我的心特別的疼,在長春採訪的四天時間裏,我的眼前總有花叢中的趙克柱和鐵窗內的王佶。他們原本素不相識,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他們正值青春歲月,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到頭來卻因為一件事改變了彼此的命運。
7點20分的長春街頭,人流涌動。不久前北安路上兩個青年在那個黃昏的街頭搏鬥的場景依然讓附近的人記憶猶新,一個中年男人跟我説趙克柱在聽到有一個女孩向他求救説手機被人搶跑了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一個飯店的保安對我説王佶一手拿著搶來的手機一手拿著刀拼命地往北跑,一個附近小店的老闆告訴我趙克柱在第一次追上王佶後被王佶捅了三刀。辦案民警告訴我説身重三刀的趙克柱依然頑強地追出了100多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城市的夜空華燈初上,霓虹閃爍。趙克柱背靠一顆大樹緩緩的倒了下去,他最後看到的是那城市的夜空,那夜空被萬家燈火點亮,每一盞燈火的背後都是那城市百姓和諧溫暖的笑容,無數個媽媽無數個爸爸無數個孩子。他們是否感覺到了那個倒下的人到底為了誰。王佶被20多人團團圍住,磚頭石塊如雨點般砸落在他的頭頂,那一刻他被黑暗吞沒,一切喧鬧歸於平靜,沾滿鮮血的大樹感受著英雄最後的體溫。王佶的人生在夜色中漸漸黯淡。
我的採訪結束了,那條追捕王佶的路在我的腳下走了三遍,一共200多米的距離承載了非凡的意義,我想生命本身可長可短,但在這長短之中那些閃光的東西已經永恒。
(編導:劉俊廷)
責編:西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