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佛教僧人的西行求法,開始於第三世紀,在五世紀的法顯時代和唐初的玄奘時代達到了兩個高潮,其中尤以玄奘取經成為亞洲佛教歷史的轉捩點。所有這些僧人都要備歷艱辛,忍受饑寒,九死一生,穿越“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識”的生命極限地帶,去追尋真理的靈光。他們往往是幾十個人出發,三五個人回來,甚至自此沙沉大漠,杳無蹤跡。玄奘更是孤身潛行,沿途各國感召于他的虔誠派人護送,但這些護送的人也往往擋不住風沙嚴寒紛紛死傷折返。玄奘在那個年代創造了中國人探險精神的一個奇跡。
玄奘當年取經的路線是從長安出發,穿越河西走廊,過星星峽、流沙河(莫賀延磧),進入哈密,再穿越吐魯番盆地、塔裏木盆地,登上帕米爾高原,翻越興都庫什山達坂,進入印度。玄奘經歷了四天五夜滴水未進“幾將殞絕”的沙漠孤旅,也曾經遭遇天山雪崩“七日之後方始出山,徒侶之中餧凍死者十有三四”。玄奘在《大唐西域記》記載了“小頭痛”、“大頭痛”兩個地方,“小頭痛”,是天山山脈、喀喇崑崙山山脈、喜馬拉雅山山脈的結點、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的“世界屋脊”帕米爾高原,“大頭痛”則是海拔高度在六千米以上的興都庫什山達坂,這兩個名字顯然來源於玄奘當年強烈的高原反應。由於高寒缺氧,以及冰川雪崩,高昌王曲文泰派去護送玄奘西行的二十五名侍衛,到了中亞僅剩下了十八人,其餘的不是因為“頭痛”而死,就是遭遇雪崩或凍死在冰山上了…………
但是玄奘,卻“歷天險而志愈慷慨,遭兇賊而神彌厲勇”(《續高僧傳》),憑著這種無比虔誠的信仰和無比堅強的毅力,玄奘法師終於抵達當年的佛教聖地——北天竺摩揭陀國那爛陀寺,開始了他長達十五年遊歷五天竺,求學、交遊、講經、説法的傳奇歷程。
虔誠、勤奮、智慧的玄奘最終在印度獲得了崇高的聲譽。十五年後,他謝絕了印度戒日王的盛情挽留,決意返回大唐。為了表達對玄奘法師的敬重,戒日王親自在曲女城為法師舉辦辯經大會,他邀請了全印度6000多名各教派的高僧和學者,以及其他18國的國王,請法師宣講大乘法理。法師告諭眾人:如果有人能夠駁倒他一字半句,他都甘願斬首謝過。一連18天的法會,竟無一人敢和法師辯駁。
歸國之後的玄奘更是一部傳奇。他巧妙地拒絕了唐太宗讓他擔任宰輔的旨意,組織了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翻譯工程;他成功的使兩位道家李姓後代的帝王(太宗、高宗)親自為他翻譯的佛經作序,並稱佛教為“聖教”;他先後陪伴了世界歷史上三位同樣完成統一大業的偉大帝王(大唐太宗、突厥葉護可汗、印度戒日王),並得到了這些一度曾互為宿敵的強大君主的崇敬:唐太宗稱他“只千古而無對”,唐高宗在他的靈前痛哭:“朕失國寶矣!”,而印度戒日王更是因為對這位中國高僧的無上崇敬,激怒了婆羅門祭司,結果險些遭暗殺喪命。
玄奘法師在他在世之時就得到了中、印兩國甚至亞洲各國人民的崇敬和愛戴。在印度,他促成了大唐和印度正式建交,每年印度來的使節首先都要拜會他們心中無比崇敬的大師;在中國,玄奘使得佛教成為李唐王朝的“國教”(他甚至親手剃度了武則天剛剛滿月的皇子),他的曆險旅程在他尚未辭世之時就已經被當成傳奇流傳。在日本、新羅(朝鮮),眾多的弟子慕名而來,道昭歸國開創了日本的法相宗,而新羅王孫圓測本來和玄奘屬同門師兄弟,後來仰慕玄奘的學識拜于門下,成為新羅(朝鮮)法相宗的創始人之一(玄奘敬稱圓測為“測公”,新羅法相宗的另幾位創始人也是玄奘弟子神昉和再傳弟子道證、道倫等)。
公元664年正月,玄奘譯完了卷軼浩繁的《大般若經》,弟子奉上《大寶積經》,玄奘勉力譯了幾行,隨即收起梵本,對弟子説:“此經部軸與《大般若經》同,玄奘自量氣力不復辦此,死期已至,勢非賒遠。今欲往蘭芝等谷禮辭俱胝佛像”(《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玄奘向他修造的佛像一一告別之後臥床不起,于3月8日圓寂于陜西銅川玉華寺。四月,高宗為玄奘舉行了空前盛大的安葬儀式,京畿諸州縣500里內前來送葬的僧俗百姓達百萬人之眾,佛教信徒宿于墓所的有三萬多人。不勝悲痛的唐高宗下旨:“玄奘法師既亡,其翻經之事且停……,自余未翻者,總付慈恩寺守掌,勿令損失”。玄奘早在生前就把太宗和高宗題寫的《大唐三藏聖教序》碑石砌在他親自設計的慈恩寺大雁塔墻上,這一富有遠見的舉動使得慈恩寺和大雁塔能夠躲過隨後唐武宗時代發生的瘋狂的滅佛運動得以保全到今天(三年裏拆毀了四萬四千六百多座寺廟和佛塔),法師的智慧不僅僅為我們保全了珍貴的千年曆史,也使得今天的我們仍能從這些經文之上瞻仰到玄奘法師無比艱辛的足跡。
正如趙樸初先生的評價,玄奘,是中國佛教優良傳統最典型、最圓滿的體現者。他也是中國歷史上真正的探險者之代表。
責編:王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