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青年報消息(記者 陳劍):安徽省利辛縣陸樓村,1256人中有195人感染了艾滋病,大都是因賣血感染的;而在河北省沙河市,這裡眾多的艾滋病人卻有著另一個共同的特點:到醫院看病——醫院動員輸血——被發現感染艾滋病。
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前夕,本報記者對這兩個地方的艾滋病病人及其家屬的生存狀況進行了調查。
一個“血頭”的懺悔
今年55歲的陸井先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床邊,啃著幹饃,邊上一隻待産的山羊“咩—咩—”叫個不停。上個世紀90年代初,他曾是安徽省利辛縣陸樓村的一個“血頭”。“縣城一來電話,我就叫上鄉親們一起坐車,趕到那裏的血站(去賣血)。”他説,每次每人能得40多元。“但他們還得扣除來回的10元錢車費,而我不用。”陸井先談起當年做“血頭”的回扣,還有些得意。
陸樓村由陸寨、陸水園、西莊、石橋4個自然村組成,因為上個世紀90年代的一場“血禍”,目前全村1256人中有195人感染了艾滋病。據統計,該村有過賣血史的人群涉及到324戶,532人,佔總人口的42%。
“那個時候,好多人家幾乎是全家出動,壯勞力全去了。”村民陸照國説。2002年查出感染艾滋病的他,今年2月在一次檢查中,檢測結果又成了陰性。正在家人喜出望外之際,他的艾滋補助被取消了。
其實陸井先只能算一個小“血頭”,獲利的都是在縣城的大“血頭”,如今這些大“血頭”大都伏法了。據村民介紹,以前該村共有3個這樣的“血頭”,目前另外兩人已病發身亡。“別的好多村都沒有這樣的‘血頭’,要賣血得自個兒找門路去。”一名村民説,陸井先的親人也因艾滋病相繼離世,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
“當初我也是想著鄉親們缺錢用,才叫他們一起去賣血的,沒想到這玩意兒竟然會要大家的命。”陸井先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鄉親們。“有時候,我真想喝農藥一走了之”,他説。
鄰村接納了他們
11月26日,村民張愛勤挎著籃子到鎮上趕集。趕集前,她特意到位於鎮北的一家浴室洗澡。她把三張皺巴巴的五毛錢紙幣遞給了守在門口的女老闆,老闆衝她微笑了一下,往她手裏塞了一袋一次性的洗髮水。
“前些年陸樓村鬧病的時候,鄰村的人見到他們就躲。”浴室老闆説,“後來大家也慢慢習慣了,畢竟都是鄉里鄉親的。況且上面也有宣傳,艾滋病主要有三種傳播途徑,洗澡是不會傳染的。”從浴室出來,張愛勤滿臉紅光。街上,見到了幾位熟人,他們親切地打著招呼。集市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她這停停、那看看。在一家肉鋪前,她有些猶豫。最後,她只買了一把5毛錢的菠菜。
張愛勤的愛人因艾滋病已經去世好幾年了,她也不幸成為了一名病毒攜帶者。家裏只剩下女兒和她相依為命。“但在縣城裏一聽説誰有那病,人們都會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盯著你。”與她同行的蔣同芳説,他們還是喜歡待在村裏,那是他們的家。
久病成醫
在一間昏暗的屋子裏,陸井奎老人躺在床板上,身體蜷縮在一床黑黑的被子裏,抖個不停。陸井奎這些天發燒,已經在家裏躺了兩天。好心的鄰居到村衛生室叫醫生,由於事情繁忙,醫生遲遲沒有過來。無奈之下,鄰居小芹走進屋來,準備給老人打點滴。小芹從桌上操起一把已經生銹的剪刀,“啪—啪—”兩下敲碎了三瓶注射液,然後用針管一一吸出,注射進鹽水瓶裏。隨後,小芹找出一團發黃的棉花,在老人的手背上搽了搽,就麻利地把針頭扎了進去。藥水緩緩進入老人身體,老人的眼睛漸漸有了神色。艾滋病奪去了老人親屬的生命,他現在是一個孤零零的患者。
“以前我經常看大夫打針,看著看著,自己也學著打。”小芹説,“每回都是我自己給自己扎的針。”據介紹,由於長期患病,不少村民已久病成醫。“我每天都得吃好幾個藥瓶裏的藥,要是哪回忘記了,身體就難受。”村民陸井玉説,他家堂屋前的小桌上擺滿了藥瓶。
陸吉先剛從村衛生室出來,手上拿著一些治感冒的藥片。據陸吉先説,村裏像他這樣的艾滋病患者可以到村衛生室免費取藥。他盤算了一下,上個月的藥就值300多元錢。
陸吉先原本是當地的鄉村醫生,行醫已經30多年,2002年當他被檢查出得了艾滋病後,他再也無心經營已有幾十年曆史的衛生室。他的老伴及三個子女也未能倖免,檢測結果都是陽性。
艾滋孤兒的困境
14歲的晴晴正在家裏做飯,等著弟弟們放學回家。艾滋病奪去了他們的父母和親屬的生命,現在就剩姐弟三人相依為命。弟弟們上課的學校位於村西,裏面有學生216人,其中160多人被艾滋病直接或間接地傷害著——有的是父母患有艾滋病,有的是父母因艾滋病亡故後留下的孤兒,也有一些孩子已經是艾滋病感染者。
“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我以後再也不可能上學了。”為了照顧弟弟,晴晴小學未念完就輟學回家。弟弟大輝和小輝都很懂事,回到家就直接蹲在院子裏寫作業,還經常幫著姐姐幹農活。“孩子們在陸樓村還好一些,一旦走出去就很可能面臨各種壓力,加上家境貧困,很多孩子小學畢業後不得不輟學。”一名老師説。據統計,目前該村因艾滋病死亡72人,形成孤兒42人,孤寡老人27人。
79歲的陸蔣氏現在獨自帶著她的孫子小勇。“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幾年活頭,以後孩子該怎麼辦呀?”陸奶奶哭訴道,她希望能有好心人收養小勇,讓他以後有書讀。“像她這樣的孤寡老人基本喪失勞動能力,加上農業種植結構單一,無其他收入,生活極其艱難。”該村挂職幹部陸珂説。
“艾滋”村主任
11月25日中午,陸標招呼著鄉親們到村口搬化肥。“化肥是縣裏專門撥給艾滋病戶的,每四戶人家分一袋。”他説。他是該村的村主任,2000年不幸查出攜帶艾滋病病毒。
“隨後一兩年,村裏病鬧得厲害,幹部們幾乎走光了,只剩下書記一人坐在空空的辦公室裏。”陸標説,2003年他當上了村主任,一直幹到現在。
“我剛來時和村主任一起吃飯,發現他很少説話,只夾自己跟前的菜。”在該村挂職的年輕幹部蔣磊説。每次回家前,蔣磊都得到縣城的澡堂洗個乾淨,才敢進家門。“後來大家也慢慢習慣,打成了一片。”蔣磊補充説。
為了讓村民們喝上乾淨的水,最近縣裏撥了60多萬元專款,準備給各家打口深水井。村支書陸偉正領著幹部挨家挨戶調查登記。“按照‘四免一關懷’的政策,現在每名艾滋病患者每月可以得到50元生活補助。”陸標説,但他覺得這個標準“低了些”,正準備打報告向上面反映。
名詞解釋:“四免一關懷”
“四免”:農村居民和城鎮未參加基本醫療保險等醫療保障制度的經濟困難人員中的艾滋病病人,可到當地衛生部門指定的傳染病醫院或設有傳染病區(科)的綜合醫院服用免費的抗病毒藥物,接受抗病毒治療;所有自願接受艾滋病諮詢和病毒檢測的人員,都可在各級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和各級衛生行政部門指定的醫療等機構,得到免費諮詢和艾滋病病毒抗體初篩檢測;對已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孕婦,由當地承擔艾滋病抗病毒治療任務的醫院提供健康諮詢、産前指導和分娩服務,及時免費提供母嬰阻斷藥物和嬰兒檢測試劑;地方各級人民政府要通過多種途徑籌集經費,開展艾滋病遺孤的心理康復,為其提供免費義務教育。
“一關懷”:國家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提供救治關懷,各級政府將經濟困難的艾滋病患者及其家屬,納入政府補助範圍,按有關社會救濟政策的規定給予生活補助;扶助有生産能力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從事力所能及的生産活動,增加其收入。
責編:王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