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級以上的大風一年得刮一百六十天,那是什麼日子?阿拉山口人過的就是這日子。人在八級風裏是站不穩的,風一刮,全都得在屋裏呆著。阿拉山口的年平均氣溫有二十八九攝氏度,呆在屋裏雖防了風沙,悶熱卻是躲不掉的。阿拉山口人的日子橫豎都不舒坦。
記得來北京的頭一年,十一月份刮了當年的第一場大風,看見自行車連排地倒下去,自己逆著風走也很是吃力,於是南方小女人的不大氣就在風裏顯了形。現在想來有些可笑,我當時心裏是真有些悲壯的感覺的,當時是拋家別子一人在北京,人生地不熟,人極易傷感,覺得自己的處境就像在逆風中行走。那年月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一個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混得好好的,偏要自討苦吃,去找什麼更高的追求。於是在逆風中行走的我,覺得自己像一壯士,在別人的冷眼相看中,朝著目標壯行,那情形現在想來多少還是有些悲壯的意思。
阿拉山口口岸的黨委書記尤佔軍長得文質彬彬,他的氣度不像來自邊塞小城。我問他:“在口岸幾年了?”他説五年了。我問他以前在哪兒,他説在博爾塔拉州州政府,接著他自己又補一句:“現在是為國家守邊防啊。”
要想在阿拉山口呆下去,確實需要足夠的理由和非常一般的毅力。阿拉山口是西部的第一大門戶口岸,這些年發展勢頭很好,事情有的做,但一年中一半的日子是在八級大風裏,再好做的事情有時也許也會變得難以忍受。這麼一想,自然就能體會尤佔軍守邊防的含義。
阿拉山口口岸現在已經是一個鎮了,常住人口只有一萬來人,直播車開到這樣的地方當然不是小事。儘管直播現場有嚴密的安保措施,在場的人員極為有限,但是我分明能看到直播車的到來,帶給口岸人的興奮。也許他們太需要讓外界知道,在貨物通關能力連年呈幾何狀增長的同時,八級風裏的人們到底是如何工作和生活的。節目時間有限,除了通關,我們涉及不到別的更多。
我有時是有點瞎浪漫的,我對領隊説:“今天要是刮大風就好了,至少讓我體會一下人被風吹倒的滋味。”可是,今天恰好晴空萬里,只有微風掠過,是少有的二級風。在二級風的體貼下,直播非常順利,節奏流暢,畫面也挺好看,從節目的角度各方皆大歡喜。口岸的另一位負責人曾以玩笑的口氣對我説:“論做節目,今天最好沒風;如果要想讓外界了解真實的我們,今天照常起風最好。”實在抱歉,老天沒有遂他的心願。
守邊防把口岸是阿拉山口人呆在那裏的一個理由,理由雖然充分,但堅持並不是他們非守不可的本分。當大都市的人們一如當年的我,在四五級風裏逆風行走就顧影自憐的時候,最好別忘了八級以上大風裏的人們。我在意的一路行走,就是要去感受這些人們和一般經驗裏難以想象的日子。
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詩句:大風起兮雲風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9月17日下午七時三十六分寫于阿拉山口至阿勒泰途中
責編:薛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