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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 晴
喀什的節目原本是要在五號錄播的,因為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來之前,就聽説喀什的情況相對於其他地區要略複雜一些,為了減少直播風險,錄播是我們在北京就已經做好 的決定。喀什有關方面聽説我們在其他地區都是直播,惟獨喀什不是,覺得這樣的例外,他們不樂意接受。於是,經過週密地協商與安排,我們在喀什的節目定於六號直播。因為改直播,我們先期到達的九月五號就忽然空余了出來。對於這意外“偷”來的一天,全組上下雀躍。原本到任何一個地方,都無暇對當地的風土多看一眼,在喀什賺了一天,哪有不看的道理。
多數人隨一輛大車走了,我提出寧願有些景點不看,我也願意把某些方面看得仔細些。為了避免同大部隊的不協調,我提出約兩、三人單獨前往我最心儀的老民居──高臺民居。有時候,我是一個特別不喜歡大撥哄的人。一個簡單的願望,實現起來好像還並不容易。我們的大內總管朱剛告訴我,決不允許單獨行動,而且必須要有當地人陪同。通過和喀什市委宣傳部的溝通,我和直播主管顏佔領以及節目嘉賓巫新華,在宣傳部領導和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一起出發。原以為可以由自己自由支配的一天閒暇,由於這樣的安排,又變成了不公不私,心裏滿是無奈,知道這是人家的好意,注意安全沒有什麼壞處。
進到高臺民居,心情一下子愉悅起來,何況大家又特別將就我的節奏。被特別安排的導遊,在解説的時候既興致勃勃,又有些許的不安。我偶爾拿學來的方言調侃他,他這才放鬆些。第一眼的高臺民居,同我看過的吐魯番交河故城遺址和塔什庫爾幹石頭城遺址,在外形和感覺上很有些相似之處。只是那兩城早已廢棄,而這一處民居,歷經千年,照樣有人住著。新疆的古老民居,都是由泥巴和草和成的原料砌成的。高臺民居有的房齡已經超過四百多年了,未經拆修,至今還可以再住,可見土墻的結實程度。走在一處老房子裏,上下結構共四層,我在其中的一層特意跺了跺腳,能感到房子的震動。導遊説:“別看它在動,可它就是不倒,房子也快二百年了。”昨天喀什的溫度很高,在陽光下稍站一會,就會汗流浹背。我們在老房子裏待著,卻格外陰涼。導遊説:“從建築結構來看,高臺民居就是冬暖夏涼。”在這個四平方公里的區域裏,六百多戶人家你挨著我,我疊著你地住著,感覺煞是擁擠,但迷宮般的小巷,看起來倒還算潔凈。愛乾淨是伊斯蘭的傳統。有一戶人家是專做陶器的,至今已經有六代,第六代傳人不巧在去年已經過世。導遊沒有向我們介紹第七代傳人究竟是誰,或許這個陶器世家還沒有想好吧。在窯房的一角,我看到了一個石磨,第六代的遺孀用手轉著石磨,仔細一看,見她在磨給陶器上色的顏料。她説,他們的顏料都是用天然礦石磨出來的,沒有人工合成。我接過她碗裏裝著的原料,一看果真都是天然的小礦石。她那會兒磨的是一種湛藍的顏色。藍色很純,很正,用我愛用的表達,藍得很含蓄也很高級。一個女人這樣轉著石磨,會很累吧。我提出試一試,見那手柄幾乎和我胳膊一樣粗,我以為那石磨會很沉,準備拿出一副很使勁的姿勢。不曾想,沒用多大的力氣,磨盤就動了起來,大概還是磨盤設計得好吧。看似沉重,使用起來竟然輕巧。在那低矮、狹窄的土坯房裏,燒窯是一件極不方便的事,這家人已經燒完了六代,剩下的日子還得靠那個尚未確定的第七代,精心地維持下去。
新疆人的主食就是馕。據説光品種就有一百多種,而出土記載,一千多年前的馕和現在的並無二致。我在民居裏見到了一間我認為還是原生態的烤馕作坊。作坊很小,頂多三五平米,馕坑佔去屋子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一張案幾,上面堆著一塊八十見方的麵糰。剩下的空間已經容不下兩人轉身,裏面我就只見到一個十多歲的小夥計。小夥計很有意思,不管見到誰,不管誰跟他説話,也不管他回答了什麼,他的臉上始終只有一個表情──沒有表情。他説,他是這的徒弟,師傅在隔壁睡覺,早晨七點以前師傅把今天該賣的馕已經烤好了,剩下的店面由他來打理。我問他:“學烤馕幾年才能出師?”他説得三年,這讓我吃驚不小。做馕需要那麼複雜嗎?師傅就是師傅,他説多長就得多長。小夥計今年十五歲,初中沒有畢業。我提出同他和個影,他答應了。於是,他很有意識地把一隻馕拿在了手裏,有點怯生地站在我身旁,衝著鏡頭依然沒有表情。小徒弟的外表有點自閉症的樣子,但人家不是,於是陌生人就想不通:他為什麼就是沒有表情。我想説的是,不僅對我們這樣的客人,他是對所有人沒有表情。印象中,舊時的店舖夥計大都手腳勤快,沉默寡言,那樣易招師傅的喜歡。在我們眼裏沒有任何表情的小徒弟,興許在師傅的眼裏,正是恰到好處的。那個馕坑很大,足量的柴火放進去以後,等燒成了炭,馕坑溫度升起來,再探下身子,往馕坑壁上貼馕坯。我不知小夥計如何往那又燙又深的馕坑裏貼馕坯。他還瘦小,全沒有發育開,學徒的日子大約是相當辛苦的吧。
大巴扎照舊得去逛逛。也許是我挑剔,當夥伴們興致勃勃地大包小包地挑著的時候,我空手而歸了。大巴扎裏倒是什麼都有,阿富汗的毯子、巴基斯坦的瓶子、俄羅斯的套娃,看上去很國際。我的本意不在買東西,到處東張西望地看看,就已經很好了。何況我的購買樂趣,也借同事們的熱情,狠狠宣泄了一番。新疆的艾得來絲綢是可以用來做紀念的,顏色格外鮮亮。在我“煞有介事”地調教之下,我為大夥分別選定了色彩,女人們為自己,男人們為太太,少則兩、三條,多則十幾條,個個乘興而歸。我的圍巾在家裝了幾抽屜,自然不能再買,看見大家那麼高興,我也就非常高興。想象逃過炎熱,女人們把它戴上的時候,那由我們合謀製造出來的景致,想必會有幾分動人的。
有了半日的清閒,下午和晚上的工作依舊抓緊進行。在不斷地商量中,文案改了又改,半天的景致也不能白看,註定我會把它揉到節目裏去。
到了今天,直播在大家的惴惴不安中順利完成。結束之時,現場有人鼓掌,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喀什以它的穩定、安詳、輕鬆給了我們一份很好的見面禮。興許,我們太多慮了。
9月6號下午五時寫于喀什東海漁村賓館
責編:薛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