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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偉:GDP不能告訴我們的是什麼?

CCTV節目官網-CCTV-2 中國經濟大講堂 來源:央視網2018年11月19日 10:08 A-A+

以GDP為核心,翻番式的倍增計劃帶領中國經濟高速向前四十年,在這個過程中,GDP這根指揮棒成為考核政府政績最核心甚至是唯一的指標,這使得地方政府只注重短期利益,從而帶來一系列社會發展問題。那麼,GDP究竟存在哪些局限?《中國經濟大講堂》走進中國人民大學,特邀劉偉校長為我們作精彩解讀。

嘉賓簡介

劉偉,中國人民大學校長,全國政協第十三屆常委,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長江學者”特聘教授。主要研究領域包括:政治經濟學中的社會主義經濟理論,制度經濟學中的轉軌經濟理論,發展經濟學中的産業結構演變理論,以及經濟增長和企業産權等。兩次獲“孫冶方經濟學著作獎”,八次獲得省部級以上其它重大獎項。

劉偉在《中國經濟大講堂》演講時指出,中國現在要轉變發展方式,首先要樹立新的發展理念。如果還沿用過去以GDP(國內生産總值)為核心,高速增長翻番式的倍增計劃,那就會出問題,因為GDP(國內生産總值)存在四大局限。

注重數量和規模 不注重質量和結構

第一個局限,GDP(國內生産總值)的核心指標和體系強調的是數量、翻番,容易忽視經濟結構,而不同的結構完全可以有不同的GDP(國內生産總值)水平。例如,在1820年前後,按現在的統計方法統計,中國當時的GDP(國內生産總值)水平佔全球超過30%,是世界第一大經濟帝國。但是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到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中國就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這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國雖然經濟規模是最大的,但是結構質量卻是一堆豬馬牛羊、一堆五穀雜糧、一堆家織土布。而美國、英國、德國、法國這些當時的列強們,雖然它們的規模都沒有中國大,但是它們的結構是冶金革命的材料工業,是紡織革命的機械工業,是由一系列蒸汽機革命的動力去支撐,一系列工業産品、工業化的結構支撐而起來的。

所以,雖然它的量沒有中國大,但是它的質和中國是完全不同的。那它是什麼社會組織結構呢?中國是什麼社會組織結構呢?中國是一家一戶的自然經濟、小農經濟;它是什麼?它是現代化的企業制度、現代化的市場制度。中國是什麼樣的社會聯絡呢?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自給自足的社會經濟狀態。它是什麼呢?充分交通、充分發達的市場網絡。它是現代工業時代,中國是傳統農耕時代。這兩個時代碰在一起,儘管中國的量比較大,但是不堪一擊。

容易導致公共服務領域形成“短板”

第二個局限,GDP(國內生産總值)是按價格統計來核算的,只能考核、核算經過市場交易的量、交易的經濟活動、交易的資源配置。但實際上,人類社會很多活動卻是市場失靈但社會又需要的。比如軍隊、警察、政府、官員這些服務,現代社會肯定需要,但這些服務領域就不能市場化。還有一些領域是很難市場化的,比如醫療領域。大夫關於疾病肯定比患者了解的多,信息的不對稱性導致病人很難跟醫院討價還價,這樣就很難在市場上進行約束。醫院市場化就意味著醫院企業化,一旦企業化,就意味著醫院的行為目標是贏利最大化,這就會有麻煩。比如,本來病人得的是肝病,但因為患者負擔不起醫院治療肝病的費用,所以患者要求切胃,因為切胃便宜,這種做法是不可取的。像這樣信息不對稱的領域,就需要政府、法律,各方面制度的、非市場制度的介入監督,嚴格規範它的行為。在信息不對稱的領域政府介入也不夠,因為政府也不一定懂,這種領域要提倡醫風、醫德,要提倡醫者的自覺。所以,不能僅僅以GDP(國內生産總值)為核心,那些市場失靈但社會又需要的領域的發展就可能被忽略,就會形成社會現代化的短板。

容易導致經濟活動的目標短期化

第三個局限,GDP(國內生産總值)的核算方法是以一年為時間期限的,是一年之內包括國家、海關以內生産者生産的附加值加在一起來進行核算的。所以,跨年度的這種穿越式的財富積累和資本積累就核算不進來。那麼,以GDP(國內生産總值)為核心就可能使經濟行為超短期化、年度化。比如在河上造橋,第一年造橋時,施工隊、材料商、設計師都付出了勞動,都創造了價值,計入到今年的GDP(國內生産總值)中;明年要炸這個橋,炸藥商、爆破隊、施工隊、運輸商付出了勞動,第二年還要計一次GDP(國內生産總值)。每一年為修這個橋、炸這個橋,都各計了一次GDP(國內生産總值),那最後圍繞這個橋的財富累積是零,這就是GDP的局限。那麼,中國到了一定時間的發展,要強調可持續、強調財富的積累、強調資本積累的時候,如果用GDP(國內生産總值)這種年度的核算方法核算,就會造成嚴重的局限。

難以體現 “幸福”和“綠色”

第四個局限,GDP(國內生産總值)不能全面地去衡量發展的一些問題。

第一個方面,比如説“綠色”。綠色GDP(國內生産總值)是個很先進的理念,但是到目前為止,在核算體系和方法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把綠色GDP(國內生産總值)還原為國民經濟核算體系,沒有納入實踐。因為“綠色”就是考核發展中的環境成本,這項考核是減項,核算方法、邊界確定非常難。它有嚴重的外在性,不清楚環境損失到底是誰造成的。綠色GDP(國內生産總值)是很好的理念,但是目前實施起來很難,如果以GDP(國內生産總值)為核心,綠色GDP(國內生産總值)包含不進來,那發展的同時可能就忽略了環境的成本。

第二方面,社會發展不光包括環境,還有人們的幸福。因為現代化最終是要以人為本。所以,當年GDP(國內生産總值)這套指標一提出來,雖然有的學者説是二十世紀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但同時就有人提出尖銳的批評。六十年代初,當時美國總統肯尼迪看到GDP(國內生産總值)這套方法之後馬上就有一個質疑,他説GDP(國內生産總值)沒有告訴人們什麼是幸福,沒有告訴人們什麼是高質量的教育,什麼是沒有疾病,什麼是優良的環境,什麼是快樂。所以就提出來一些別的修正指標,比如説人類發展指數,把綜合的壽命、健康、受教育的程度反映進去;比如幸福指數,把人們的滿足感、幸福感包含進去。但這種幸福指數和人類發展指數也有它的局限。幸福感怎麼核算呢?方法倒很簡單,就是問卷。問卷的題目也很明確,你幸福嗎?然後分別選擇選項,選完了之後,發卷人再去做數據統計處理。這種東西的主觀性是很強的。

雖然GDP(國內生産總值)有它的局限,但現在還找不到一個比GDP(國內生産總值)這套指標體系更科學、更全面、更系統的核算方法。中國在貧窮的時候,沒有意識到GDP(國內生産總值)的局限,因為它並不突出,首先要解決吃飽的問題。但如今中國擺脫貧困之後,發展觀必須轉變。一定要從以GDP(國內生産總值)為核心引領的發展戰略轉變到新的發展理念,要轉變發展方式,這樣才能夠從根本上適應新的需要,才能克服或者在一定程度上限制GDP(國內生産總值)本身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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