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血鉛超標事件折射西部發展困境

　　8月15日一早，馬道口村村民就把陜西省鳳翔縣和寶雞市通往長青鎮的路口圍了個水泄不通。東嶺集團冶煉公司的班車上的員工不得不下車步行上班。很多過路的和去寶雞市第二電廠的班車也不能通行。

　　堵路村民要求當地政府徹查14歲以上者以及成人的血鉛情況，並要求關閉東嶺集團冶煉公司的工廠。

　　而兩天前的晚上，鳳翔縣召開新聞發佈會宣佈：鳳翔縣長青鎮東嶺集團冶煉公司環評範圍內兩個村莊的731名兒童接受權威血鉛檢測後，確認615人血鉛超標，其中166人屬於中度、重度鉛中毒，需要住院進行排鉛治療，其他孩子只需在家進行非藥物排鉛。鳳翔兒童血鉛超標事件進入處理階段。

　　還有多少血鉛超標兒童

　　從寶雞市出發，往東北方向鄉間公路大約半個小時的車程，就是鳳翔縣長青鎮，它位於鳳翔和寶雞市的接合地帶。而發生血鉛事件的長青工業園區，就位於長青鎮政府南約兩公里的地方——

　　一條鐵道南北縱貫，孫家南頭村、馬道口村、高咀頭村從北往南，散落在鐵道的兩側。事件的主角，東嶺集團冶煉公司的兩個工廠焦炭工廠和鉛鋅工廠，就位於鐵道西側，孫家南頭村和馬道口村的交界處。

　　鳳縣的王斌哲是冶煉公司焦化廠的工人，妻子和孩子也跟著他住在工廠附近孫家南頭村的農房裏。他的兒子王澤淵8歲，是孫家南頭村小學的學生。聽説發生血鉛事件後，他們在寶雞市婦幼保健院給孩子做了檢查，結果血鉛含量228微克每升，屬於輕度鉛中毒。但因為他們並沒有孫家南頭村或馬道口村的戶口本，不在此次的排查之列。

　　據王斌哲介紹，兩個廠一兩千職工，除住在寶雞市內的和當地村民外，還有四五百人是從外地遷過來的，租住民房。他們的孩子就在附近生活、學習，肯定也受到了鉛污染，但並不包括在此次排查範圍之內。

　　鳳翔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何宏年通報，截至15日晚，有154名中重度兒童入院治療，其中，縣人民醫院95例，中醫院29例，長青鎮和陳村鎮醫院各15例，尚有12例沒有入院治療。

　　劉陽的孩子、13個月大的齊碩是重度鉛中毒的孩子之一，也是尚未入院治療的孩子。她説：“孩子太小，擔心排鉛後會有後遺症。所以，沒有證明安全之前，不敢嘗試。”

　　不超標的污染

　　15日晚，鳳翔縣召開新聞發佈會，宣佈兒童血鉛超標主要原因是陜西東嶺冶煉有限公司的鉛排放，但不排除其他原因。

　　東嶺集團冶煉公司黨委副書記趙衛平發表聲明，向血鉛超標兒童及家屬道歉，並承諾儘快醫治鉛中毒孩子，配合政府做好搬遷工作，認真整改工廠不合理的設備和排放。

　　在發佈會現場，寶雞市環境監測站站長、本次事件環境監測組組長韓勤有宣佈了調查結果：地下水、地表水、周邊土壤鉛濃度符合國家相關標準；對事發地唯一的企業、鉛鋅治煉企業——陜西東嶺冶煉有限公司的檢測數據顯示，廢水、廢棄、固水淬渣排放，符合國家相關標準。2008年7月至2009年7月，公司自檢廢水、廢氣鉛排放，有三次超標的情況，最高超標2．82倍。該公司每年累計排放1．11噸鉛。

　　該調查結果顯示，周邊土壤中的鉛平均值同2008年相比，呈上升趨勢，但也符合國家標準。公路旁空氣環境鉛濃度比遠離道路的區域明顯偏高。

　　韓勤有宣佈，環境監測組責令陜西東嶺冶煉有限公司停止冶煉生産，公司按照環評要求全面落實整改措施。

　　為何排放都合乎國家標準的情況下，還會出現這樣嚴重的血鉛超標事件？

　　韓勤有解釋説，雖然工廠的排放都符合國家的標準，但是累積的排放都是在一個區域，所以會造成區域內生活的人血鉛超標。

　　16日早晨，記者來到東嶺集團冶煉公司，該廠的鉛鋅冶煉已經停工。記者找到公司總經理孫宏，他按照昨日發佈會的四條又念了一遍。當記者詢問建廠時的手續時，他説，建廠是經過寶雞市建築專家鑒定的，已經達到國家工業標準。

　　據介紹，該廠首創煤化工和鉛鋅冶煉循環經濟模式，是陜西省循環經濟試點單位。

　　根據該公司提供的數據，東嶺集團冶煉公司2008年總産值11.8億元，從2006年至2008年的工業總産值是64億元。

　　新址能否讓人放心

　　在孫家南頭村，60歲的農民孫忠虎的家與鉛鋅冶煉廠隔鐵道相望，距離大約120米。他三歲半的孫子血鉛超標，中度鉛中毒。

　　距離如此之近，為何幾年沒有搬遷？

　　鳳翔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何宏年説，一方面是村民故土難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一期搬遷時間拖得比較長。因為，搬遷的量非常大，涉及的面又寬。

　　他説，新址年底之前要完成土地徵用、規劃設計、水電路基礎設施建設，明年實行工程建設的招投標工作，一年進行施工建設，2011年上半年進行綠化和搬遷。

　　居民們反映，156戶已搬遷村民，是2004年建廠之初就搬過去的，幾年來未再搬遷一戶。他們還質疑搬遷工地已經開工建設的消息，稱那是在建高速公路。

　　在長青工業園中心區控制性詳細規劃的R2地塊上，有兩處建設用地，分別是55.9畝和31.5畝，就是準備安置搬遷村民的地塊。鳳翔縣建設局副局長寧積倉説，這兩塊地離廠區1350米，準備建設六層高的安置樓，分別能安置430戶和240戶，安排環評區內的村民在兩年內入住。公路局已經開始修路，水利局和電力局在打井和鋪設電線。

　　他説，入冬之前要打好地基，但村民們是否願意住進六層樓，還是未知數。如果按照平房建設計算，總用地將增加四五倍，徵地總面積多達240余畝。但他坦陳，該地塊是陳村鎮的一處耕地，現在徵地工作仍沒有完成。

　　另據新華社報道，在孫家南頭村、馬道口村2004年實施搬遷的群眾中，兒童血鉛超標的現象也有發生。孫家南頭村村民張建衛、姚亮亮、王乖勤、張玉雄的孩子自行到醫院檢測時都發現血鉛超標。距離東嶺冶煉公司2公里以上的高咀頭村，也有兒童出現血鉛超標現象。

　　如果搬離一公里，仍然沒有用，這個問題怎麼解決？

　　在昨晚的發佈會上，何宏年承諾，為了消除群眾的擔心，縣政府決定邀請陜西省、寶雞市的建築、環保、氣象專家對新址進行評審和論證，在確保新址環境安全的前提下實施搬遷。

　　西部如何發展

　　鳳翔縣原來是個農業大縣，近年來招商引資成果顯著。縣內有東嶺集團冶煉公司、寶雞市第二電廠、紅旗民爆集團、西鳳酒廠四家大型企業，它們上繳的稅款佔到縣財政收入的大部分。前兩個大型企業都坐落在長青鎮上，為了管理兩大企業，鳳翔縣還專門成立了長青鎮工業園管委會，跟鎮政府一套班子、兩塊牌子，以示重視。

　　鳳翔縣財政收入大約1．2億元，東嶺集團冶煉公司上繳縣財政的稅款大約2000萬元，佔整個縣財政收入的17％，而寶雞市第二電廠的稅收是5000多萬元，兩者加起來幾乎佔到整個鳳翔縣財政收入的2／3。

　　有縣裏幹部透露，縣里正處在由農業大縣向工業縣轉變時期，雖然縣領導一直想發展工業，但苦於先天條件不足，鳳翔縣只有一條寶雞到寧夏中衛縣的寶中鐵路，而該縣的第一條高速公路——寶雞至漢中的高速公路正在修建當中。

　　“想要又好又快地發展，簡直是不可能的。”他告訴記者，先進的、無污染的企業是不會到西部來的，西部跟東部完全不在一個起跑線上。西部要吃飯、要發展，但是又沒有辦法吸引高科技，只好冒著風險發展從東部轉移過來的重化工和重污染企業，這是西部發展中的一個矛盾。

　　2004年拆遷建廠的時候，凡是吃財政飯的工作人員每人墊付一個月的工資當做徵地費用；搬遷的時候，150戶人家包給縣裏70多個政府和其他部門，基本上一個部門包兩戶。在拆遷的時候，很多單位的年輕人都發動起來，出一輛車幫對口的村民搬家。縣政府對招商引資的渴求可見一斑。

　　現在搬425戶村民，一戶需要20萬元，總共需要接近1億元，縣裏不吃不喝一年剛夠搬遷。

　　據他介紹，1995年之前，長青鎮是縣上最窮的鎮。當寶雞市第二電廠和東嶺集團冶煉公司兩家企業進駐後，這幾年長青鎮成了全縣最富的鎮。

　　16日中午，在孫家南頭村，紫菜、大蒜、烏龍茶、海帶等食品已經到位，正在該村的長青鎮黨委副書記徐焦桐把這些食品分發給非藥物排鉛的兒童。

責編：徐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