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經適房建別墅續:村民兩年上訪維權未果

西湖小區內漂亮的別墅群。(雷宇 攝)

　　中國青年報7月6日報道“你是準備替黨説話，還是準備替老百姓説話”，河南省鄭州市規劃局副局長逯軍的這句話，經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報道後引起了輿論的巨大反響，一時間，“替誰説話”事件成了全國公眾熱議的焦點。

　　這一事件的起源是，鄭州市須水鎮西崗村原本被劃撥為建設經濟適用房的土地上，竟然被開發商建起了12幢聯體別墅和兩幢樓中樓。在“替誰説話”事件成為全國熱點之後，許多人不知道的是，西崗村村民為了維護自身的權益，進行了長期而艱巨的抗爭，卻一直收效甚微。

　　這是因為，村民們逐漸發現，他們面對的開發商“不是一般的人”，“人家有錢有權，可以為了利益不擇手段”。

　　土地爭奪戰

　　西崗村位於鄭州市西部的中原區，緊鄰鄭州市後備水源地西流湖。10多年前，這裡還是華北平原上的一個小村莊，即使現在，走進村裏，淩亂的自建樓裏還依然有豬圈，村頭邊邊角角的地裏，還有村民種的小麥和馬鈴薯。

　　近年來，城市的擴張使這片原本寧靜的鄉土喧囂起來，持續升溫的城市化進程使西崗村日益變成了“城中村”。與所有“城中村”一樣，對於這個村莊而言，最大的“搖錢樹”還是土地。

　　西崗村的土地中，6組的一塊耕地由於地塊大，地勢平整，又靠近西流湖景區，成了開發商眼中的“肥肉”。這塊土地原本麥菽飄香，果木林立，但在幾任村委“開發”的鼓動下，這100多畝土地逐漸荒蕪下來，村民也盼著“以地生錢”。

　　6組的村民最先接受的是“租”。2004年，在西崗村村委會的協調下，該組簽訂了租賃合同，決定向河南天榮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榮公司)出租40.177畝地，租金12萬元每畝，租期50年。

　　但村民們沒有料到的是，天榮公司以解決拆遷安置房問題為名，多次打報告，獲得了將這塊土地作為經濟適用房建設的資格。

　　然而，2007年年初，村民發現，這塊“出租地”建起來的房子，並不是當初批准建設的經濟適用房，而是套內面積巨大的花園洋房和聯排別墅，小區名為“西湖小區”。一套房子的面積甚至達到300多平方米，讓人驚詫。

　　傳言開始在本已躁動的村莊流傳，終於有人忍不住找到了村支書和村主任，得到的答覆是“不清楚”，要去找組長，但組長又把皮球踢回了村支兩委，在來回交鋒中，終於有村民拿到了一份“土地轉讓合同”。

　　然而，這份合同卻讓村民頓時有了種被騙的感覺。“土地是我們的命根子，當初説的是出租，現在怎麼變成轉讓賣地了?”

　　自發的維權行動

　　2007年5月4日，村民們出錢雇了一個鏟車，封堵了進入小區的路，並開始向開發商索要《建設用地規劃許可證》、《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建築工程施工許可證》、《國有土地使用證》和《商品房銷售(預售)許可證》等“五證”。然而，一再聲稱證件齊全的開發商，卻從沒向村民出示過這些證件。

　　由於村民的堅持，事件進入膠著狀態，小區內的施工也隨之停了下來。

　　但讓村民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停工後他們等來的不是勝利。事實上，更加秘密的交易正在私下醞釀。2007年4月，在未履行《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規定的民主議事程序前提下，西崗村村委又與天榮公司簽訂了《土地徵用合同》，將西崗村6組130畝耕地出售，每畝售價18萬元。

　　這次，他們採取的是“先上車，後買票”的策略，先將土地出售出去，再組織召開村民大會討論。

　　這種做法當然激起了6組村民的強烈反對，有村民湊了3萬多元專門委託河南港聯土地估價事務所有限公司進行土地使用權價格評估，結果發現，即使按照2006年10月10日的土地使用權價格作為評估基準日，最低每畝價格仍定在了29.3萬元。無疑，每畝18萬元的價格離評估的最低價尚有不小距離。

　　在與村裏抗爭無果的情況下，村民先後向須水鎮、中原區、鄭州市及河南省幾級政府的相關部門反映情況，但最終卻沒什麼進展。

　　在此情況下，6組村民選出了代表，遠赴北京，到國家信訪局、國土資源部等國家部門反映情況。

　　2008年年初，他們終於盼來了第一縷曙光——鄭州市國土局對群眾反映的問題書面答覆稱：“在群眾和村裏的矛盾未解決前，通知相關處室，暫停辦理該宗地的土地業務。”

　　然而，他們沒料到，2008年1月18日下午，開發商帶領近百名施工人員運來施工工具，要在麥田裏建起圍墻。村民們聽聞這個消息後趕往現場阻止，開發商卻組成人墻，不讓村民靠近，並且將試圖保護自家田地的村民打傷。

　　村民撥打110報警，苦苦守候5個小時卻沒有等到要求前來解決問題的村鎮領導。聞訊趕來的村民越聚越多，開發商這才悄然溜走。

　　次日下午，開發商再次帶著施工人員進入麥地，隨同前來的數十名年輕人衣著裝束分外惹眼，這次鬥爭也是直到警方出面才結束。

　　一些老上訪戶開始退縮

　　讓村民傷心的是，連續兩天的惡性事件，多名群眾受傷，卻沒有一個村鎮領導出現。

　　2008年1月20日，西崗村6組村民在一封題為“和平年代的戰爭——土地”的求助信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現在已經是嚴寒三九天，外面下著雪，很冷，老百姓的心更涼!”

　　接著，有消息靈通者探聽到，開發商決心“春節前要佔地，不然奧運會更難辦”。

　　2008年農曆年關，開發商祭出買地“新招”：通知村民可以到村委會領補償款，每人3.01萬元。一位村民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領補償款現場，村委會專門安排了數十名保安，陣勢森嚴地維持秩序。但由於不滿補償款太低，且分配方式不透明，一半以上的村民拒絕領錢。

　　2008年3月27日，須水鎮黨委副書記、武裝部長等人帶著200多人，開著4輛推土機，浩浩蕩蕩地從村西頭過來，警察和保安裏外幾層手挽手組成了人墻，沉寂了兩個月的土地再次動工。

　　綠油油的麥子已經出了膝蓋，幾戶人家的菜地裏還有蒜苗，一個村民拿著鐵锨想把菜搶出來，推土機已經開到身邊，“鐵锨埋在土裏，差點把人都埋在裏面了。”

　　100多名村民幾次衝擊失敗，站在人墻之外，眼睜睜看著賴以生存的田地夷為平地，壘起圍墻，滿耳只有隆隆的機器聲迴旋。

　　2008年6月2日，運磚的車輛把路面軋壞，民憤再一次涌動，有村民攔住了進入西湖小區的車，但沒多久，一輛麵包車突然開到，有8個男子拿著兩三尺長的砍刀，見人就砍，攔車的村民不及防備，有三人被砍倒，現場一片哀嚎。

　　次日，被激怒的100多名村民來到河南省委門口，要求嚴懲兇手。中原區政法委書記李華雲隨後趕到，力勸村民回家，表示會嚴懲兇手，並對土地問題進行調查，給群眾一個滿意答覆，隨後，李還去醫院看望了傷者。

　　然而，村民們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説，此後，他們再難找到這位領導的身影，留下的手機號碼怎麼打也沒人接聽。之前承諾兇手被抓後，要開公審大會，這樣的大會卻始終沒有看到。後來，3個被砍的村民，有兩人獲得了18萬元的賠償，1人獲得了1萬元賠償。事件不了了之。

　　接下來，一些怪事開始在6組上訪戶中接二連三地發生。

　　有人辦小診所，新年度行醫證不給辦了，衛生系統馬上打電話要查封;有人生産塗料，就有工商部門來查是否摻水;有人辦養雞場，十多年來都無事，但上訪後卻頻頻有工商部門找上門來，要求出示營業執照。而這些村民一旦表示放棄上訪，所有這些問題就全都消失了。

　　慢慢地，一些老上訪戶開始退縮了。2008年9月3日，奧運會一結束，轟鳴的機器聲再次在西崗村上空響起。除了幾個鐵杆兒，再無村民有勇氣和膽量去對抗這個小區的施工者。

責編：汪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