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青銅峽市文物管理所所長因盜墓案成被告

西夏王陵

青銅峽盜墓人屍體從這裡挖掘出來。王玉平攝

　　“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思想準備。”寧夏青銅峽市文物管理所所長李鵬日前説這句話時一臉憂鬱:等待他的將是一起訴訟案件,站在被告席上的,很可能是他。

　　文管所所長要當被告?這在全國鮮有所聞。記者近日專門前去一探究竟,原來,這與不久前發生的一起古墓盜竊案有關。

　　案起:撲朔迷離

　　西夏古墓被盜,是青銅峽市文物管理所在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時發現的。2月16日,文管所的工作人員在賀蘭山沿山公路西側、青銅峽市與永寧縣交界處發現:一座規模較大的古墓被盜挖得滿目瘡痍。墻垣、碑亭、封土均遭破壞。他們立即向公安機關報案並向自治區文物局報告,有關人員很快趕赴現場進行了勘查。

　　被盜挖的是西夏早期貴族墓。這裡離西夏陵很近但又不在陵區保護範圍內。該地分佈著一批西夏早期平民和貴族墓葬。2001年,自治區文物部門曾對部分墓葬進行過考古發掘。考古發現,這些具有階梯式墓道的土洞單室墓,與以往發掘的西夏墓葬有不小的區別,對全面了解西夏文化及喪葬制度具有很高的價值。

　　現場分佈著5個盜坑,其中北側的一個新盜洞竟有25米深。有關人員借用吊車進入盜洞,發現仍有盜墓工具遺留在洞內。實際上,盜墓者此時還沒有發現墓室。專業人員判斷:他們還有繼續盜掘的可能。為此,青銅峽市文物管理所不僅及時向青銅峽市文化體育局和自治區文物局作了彙報,而且致函公安機關,通報有關情況,希望儘快破案。

　　2月19日,自治區文物局組織文物專家勘查了現場並提出處理意見。文管所的工作人員不僅在現場向圍觀群眾散發了《文物保護法》和有關宣傳材料,而且向深不可測的盜洞進行了投擲。當地公安機關在兩次現場勘查後認為:盜墓者具有專業的盜墓經驗,很可能會繼續盜墓。為此,他們在2月23日回函:建議文物管理部門對洞口進行回填保護。3月5日,自治區文物局也作出答覆:同意回填,恢復原狀。

　　隨後幾天,公安機關對被盜古墓進行了夜查和蹲點守候,但沒有發現新的盜掘行為。究竟是誰在盜墓?有關人員分析,盜墓者有多人,可能還不止一個團夥。盜墓活動,也是時斷時續,短時間破案有一定難度。

　　善後:未能“善後”

　　既然盜洞對破案沒有多大價值,那麼繼續保留就沒有意義了。況且,盜洞的存在,會對尚未發現的古墓墓室構成一定的威脅。回填,便成為一種有效的保護手段。上級對此也有明確批示。

　　3月10日上午,青銅峽市文物管理所內部簽訂了年度目標責任書。工作責任心一直很強的文管所工作人員黃金成主動要求下午就去執行盜洞回填任務。

　　下午,這位分工管理不可移動文物的管理員,同文管所司機趙清泉,早早就出發了。市裏沒有借到施工機械,他們就到鄰近的永寧縣閩寧鎮租借了一輛裝載機,等他們開赴現場已是下午4點了。還沒到現場,他們就發現有人駕駛一輛切諾基快速逃離,不遠處有一人也聞風跑向西面的大荒丘。“又有人盜墓!”黃金成、趙清泉當即向所長李鵬作了彙報並向公安機關報案。

　　在回填盜洞之前,他們對著深深的洞口多次喊話,均沒有得到回應。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沒有急於回填。而是先填埋了封土南側的淺洞。過了一個小時,他們才將裝載車開到位於古墓北側的深洞前。在回填之前,他們又向洞內不停喊話並向洞內投擲土塊、石子,均無反應。在他們確信洞內無人後,便開始回填。填完半車土後,他們繼續喊話。見依然沒有聲響,才加快填埋。下午6點半左右,回填結束。疲倦不堪的黃金成、趙清泉才放心地返回了單位。可他們沒有料到的是:意外就此發生了。

　　當晚7點,4個悄悄返回現場的盜墓者驚訝地發現:原來的盜洞已經回填了,當時沒來得及逃離的兩個同夥已不知去向。有人認為,這兩個人可能已被公安機關抓走了。但是,有人通過手機聯絡失蹤者,怎麼也聯絡不上。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盜墓者的心頭:他倆會不會還在盜洞裏?但他們又不敢直接報案,只好找到失蹤者家屬,通過家屬報案。

　　直到3月11日下午3點,當地公安機關才接到報案。人命關天!公安、文化、文物等部門負責人對此高度重視,有關工作人員立即趕赴現場。失蹤者有可能被埋在地下!一場搜尋失蹤者的戰役,就此打響。

　　搜尋:不遺餘力

　　接到家屬報案僅僅一個半小時,青銅峽市張副市長就趕到現場指揮挖掘。當時,現場尚沒有施工機械,有關人員便迅速進行人工挖掘。20分鐘以後,青銅峽市市長冀曉翀下達指示:進一步加快挖掘速度!傍晚6點40分,第一台大型挖掘機開到現場。深夜1點,青銅峽市文體局調用的一台裝載機加入挖掘。淩晨3點半,又有一台挖掘機、一台裝載機投入戰鬥。

　　3月12日上午9點,失蹤者的父親趕到現場。

　　4台大型機械不間斷作業,大大加快了挖掘進度。3月12日上午,伴隨著機械作業,有關人員對盜洞又輔以人工挖掘。市委、市政府領導相繼趕到現場,關注挖掘進度。120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員也在現場連夜守候。

　　當天夜裏,在距地表19米深的南側洞發現了作案工具、舊衣物、編織袋、飲料瓶。3月13日,開始挖掘北側洞。但挖到地下22米,仍沒有任何發現。在進一步挖掘後,有關人員報告:已經挖掘到洞底。但有關人員和家屬代表下洞查驗時發現,下面還有虛土,於是,挖掘繼續進行。

　　3月14日至18日,儘管受到春季返潮和強沙塵暴的干擾,挖掘仍在繼續。16日下午6點,第一個投案自首的盜墓者到現場進行了指證。期間,當地政府邀請礦山專家現場指導,擬定大開挖方案。青銅峽市市委常委、公安局局長郭軍在現場組織召開了協調會。自治區文化廳、文物局負責人也趕赴現場,與當地負責人共同協商下一步工作方案。

　　3月19日下午,在又清理出10余米深的虛土之後,工作人員在距地表32米深的地方發現一個向西的側洞,而失蹤者就藏在側洞裏。但令人遺憾的是,此時他們已經沒有了呼吸。至此,這場歷時9天的大搜尋,就以誰也不願意看到的結果而告終。

　　為了搜尋這兩名失蹤者,青銅峽市及有關部門竭盡全力,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僅動用的土方就有14000多方,直接投入就有十幾萬元。不僅如此,這次搜尋還驚動了自治區有關部門的許多負責人,引起國家有關部門的密切關注。

　　3月20日、21日,有關人員用兩天時間完成了回填工作。

　　3月23日,遇難者被埋葬了。屍檢結果表明:兩人均無外傷,係窒息而死。據有關人員介紹,在他們藏身的側洞裏,人們發現了文物管理人員此前投擲的宣傳資料且有翻閱的痕跡。

　　追究:意外還是瀆職?

　　現已查明:參與此次盜墓活動的共有7人,均為當地人。經過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除一人在逃外,另外4人相繼于3月16日、18日、19日投案自首。其中,兩人被取保候審,兩人被刑拘。而不幸遇難的兩個人中,一個年逾40,因經營不善借下高利貸,欠債已愈百萬元。他的意外死亡,對於那個原本不幸的家庭無異於雪上加霜。另一個剛過而立之年,因賭博欠債幾十萬元,夢想盜墓得手翻身,他父親痛心地説:“是賭博害了他啊!”

　　儘管盜墓有罪,但兩名盜墓者如此喪命,還是令人嘆息。遇難者家屬也就此提出了高額賠償要求。對此負有直接責任的4名盜墓同夥,每人先期各拿出2萬元用於安葬死者。青銅峽市文物管理所也給兩人的家屬分別送去了2萬元。其餘的民事賠償責任,尚待進一步厘清。

　　由於案情重大,負有管轄責任的吳忠市檢察院已經介入調查、收集材料。青銅峽市文物管理所所長李鵬,工作人員黃金成、趙清泉根據有關部門的要求作了筆錄,寫了自述材料。

　　有人對他們説,他們可能會被檢察院以瀆職罪起訴。有知情者也向記者透露:檢察機關已經立案。現在,三人精神壓力很大。

　　自治區文物局一位負責人表示,基層文物工作者工作難度很大,工作待遇低,生活很清苦,他們的工作積極性需要加以保護。

　　最近,有關部門致函自治區人大常委會,希望關注案件調查過程,把握罪與非罪的界線,以防造成不良社會影響。

　　李鵬訴説了心中的委屈:我們這是保護文物的職業行為。該做的都做了,也留出了充裕的時間,怎麼能算“瀆職”?這起悲劇,是在現場情況複雜、工作人員缺少經驗的情況下發生的。如果工作人員責任心不強,不急於回填,可能就沒事了。

　　青銅峽市一位負責人説,這起案件確實有它的特殊性:30多米深的盜洞,一眼看不到底,人又很難下去探查,一般人根本不會想到,盜墓者在洞底又掏挖了10來米,且在洞中掏挖了側洞,也不會想到人會在側洞中躲藏。工作人員只是根據自己的經驗作出判斷。有人作了幾個假設:如果藏在洞裏的人作出了回應,如果盜墓同夥及時報告情況,如果專業人員不去回填盜洞,就不會有人死亡了。

　　青銅峽市公安局一位負責人認為:他們反復研究,認為這算不上瀆職,應屬於“意外事件”。

　　究竟是“意外事件”,還是“瀆職行為”?社會各界正密切關注著。 (記者　莊電一）

責編：汪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