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縣原縣委常委、紀委書記王瑛人生的最後兩年四個月
■四川日報記者 范英 張宏平 李傳君 陳松
《廉政瞭望》雜誌記者 周麗萍
56歲的巴山“背二哥”廖慶和像往常一樣,背著背篼在南江城裏攬活。忽然,墻上一張訃告躍入眼簾。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書記啊!”一聲出口,廖慶和淚水長流。
廖慶和忘不了,就在去年春節,訃告上的這個人與“背二哥”們團年,給每一位“背二哥”夾菜;還是這個人,握著他的手説:“年紀大了,靠背力過一輩子不可能。”沒多久,縣上辦起“背二哥”培訓班,教他們種養技術。
那天,廖慶和哭到天明。
那天是2008年11月28日。一天前,與肺癌晚期搏鬥了兩年四個月的南江縣委常委、紀委書記王瑛走了。
王瑛靈前,一條挽幛上寫著:王瑛一路走好。落款:全體“背二哥”。挽幛旁,專門接待農民工的南江“背二哥”賓館總經理韓佳俊痛哭失聲。
與“背二哥”們同聲痛哭的,有從這位縣紀委書記身上認識到公平與正義是我們這個社會的主流的人們,也有曾“栽”在這位鐵面無私的小個子女人手下,又被她“拉”上正道的人們。
那天,王瑛家所在的巴中城,全城花圈售罄。
正是大巴山霜重風寒的日子,沒有了王瑛的那簡樸的家,肅穆卻不清冷。王瑛生機勃勃地笑著——在她生前最喜歡的那張以紅葉為背景的照片裏,在生機勃勃的紅葉的簇擁中。
王瑛愛大巴山的紅葉,愛得熱烈而又深沉。因為,紅葉那熱烈而又深沉的“紅”,是霜“打”出來的,而且霜重色愈濃。
紅葉會飄落嗎?會。紅葉會死嗎?不會。年復一年秋風起時,看看那滿山遍野壯麗的紅!
燃燒
2008年5月12日,汶川發生特大地震,離青川不遠的南江縣,情況緊急。正在重慶新橋醫院接受化療的王瑛立即撥電話:紀委幹部馬上到一線!第二天,王瑛不顧主治醫生勸阻,中斷尚有3天才結束的療程,趕回南江。
縣紀委辦公區在四樓。88級臺階,王瑛要爬20分鐘。與22個月前被診斷為“肺癌晚期”後的任何一次一樣,這一次她仍然謝絕別人攙扶——只是這一次爬得更加吃力。這是2008年5月13日。從這一天起,王瑛不是以年而是以天計的生命進入最後的倒計時。
對南江縣抗震救災資金物資的監督檢查在第一時間啟動。為便於指揮,王瑛把宿舍裏的鋼絲床搬到辦公室;為及時聽到受災群眾的呼聲,她將紀委全體幹部的電話號碼公佈到村,每個鄉鎮設立現場投訴點。
2008年7月,八廟鄉方家坪村群眾向王瑛電話舉報:該村抗震救災物資發放搞平均主義。“立查立辦!”初核案件的那幾天,她每天都要打好幾個電話給辦案人員詢問案件進展情況。經查證,群眾反映屬實。在研究對相關人員處理的會上,王瑛態度鮮明:嚴懲。最後,該鄉黨委書記、鄉長、分管副鄉長分別被免去職務,4名責任人受到黨紀政紀處分。在生命中最後的日子裏,王瑛處理有關抗震救災資金物資管理和發放的信訪舉報36件,為群眾解決具體困難和問題14起。
燕山鄉枇杷村一社村民王倫貴的土坯房被震散了架。簡單作了支撐處理後,一家人説啥也不願搬出去。
6月10日,一路顛簸,王瑛走進搖搖欲墜的危房。
“這房子不能再住人了,馬上搬,人、東西全搬出來。”知道老王經濟困難,王瑛自己掏出500元給他,又幫他在信用社協調貸款2萬元,安排紀委蹲點同志幫他制定重建規劃……半年後,王倫貴搬進120平方米的紅磚房時,反反復復想起王瑛走時留下的一句話:“修好後我來給你剪綵。”他怎麼也想不通:“這麼好的人,怎麼説走就走了呢!”
“是不是醫生診斷錯了?”王瑛每次到燕山鄉,鄉黨委書記陳和傑總會盯著她問。誰會想到,“總是氣色很好”的王瑛,卻“矇騙”了所有人:由於長時間大劑量吃藥、化療,她的臉色發黑、嘴唇發紫、面部浮腫。為了不讓大家看出變化,下鄉前,她常換上最喜歡的紅衣服,精心梳理好假發。
她的包裏,常備有3樣東西:止痛藥、口香糖、口紅。疼痛難忍的時候,她就悄悄服幾粒止痛藥;劇烈咳嗽前,她就反復咀嚼口香糖屏住呼吸;氣色不好時,她就躲在角落裏迅速涂上口紅。為了提神,她茶杯裏茶葉常常比水還多。
100斤、90斤、80斤……王瑛的體重直線下落,每完成一個簡單的動作都非常吃力。任何一天,都可能是生命倒計時歸零的日子。正因為如此,她要抓住這最後的分分秒秒,能多做一點事就多做一點,哪怕倒在正在做的時候!
9月12日,主持召開縣紀委職工大會;11月9日,星期天,最後一次到辦公室,給紀委班子成員安排工作;11月21日,南江縣召開領導幹部大會,王瑛意外地出現在會場……在最後的四五天裏,王瑛很少説話,也不再接聽朋友的電話了,她怕大家擔心。“你告訴大家,我沒事。”王瑛請摯友向所有關愛她的人報“平安”。
11月27日,王瑛生命的最後一天。一夜難眠,再多劑量的止痛藥也不能抵住骨子裏的痛。早上起來,王瑛撥打了她的最後一個電話:“我今天到重慶治病。我們是重災縣,抗震救災資金物資監管工作不能有半點閃失……”
“那天,她連自己穿衣的力氣也沒有了。”王瑛的丈夫、巴中市委政法委幹部張勇流著淚説,“但她還是想著工作。”
丈夫背著虛弱的妻子下樓——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背自己的妻子。
4個多小時後,在距離醫院僅僅20分鐘車程的地方,在47歲生日的前夕,王瑛永遠閉上了眼睛……
張勇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妻子走過的最後兩年四個月,那是妻子一生中最艱難也是生命之火燃燒得最絢麗的兩年四個月。
紅葉總在最美的時候飄落,落進大地的懷抱,與大地融為一體。
堅守
2006年7月,王瑛被確診為肺癌晚期。巴中市委準備安排她回市裏一個局任正職,相對來説,這份工作不如紀檢工作那樣緊張,回到巴中家裏也便於養病。她拒絕了。戰士難捨疆場!在生命的最後時光,她要堅守在自己所熱愛的紀檢工作崗位。
2006年12月的一天,大河鎮福字寺村8名老黨員拿著蓋有鮮紅手印的舉報信,找到王瑛反映村幹部侵吞退耕還林資金的問題。王瑛把手中的筆往桌子上一拍:“這件事我們一定會給一個明白!”
當天下午,沿著坑坑洼洼的山路,王瑛帶著調查組來到村上。在村上蹲了4天,走訪了50多名群眾,該退的款都退了,該處理的人也都處理了。群眾高興了,王瑛卻輕鬆不起來:如果沒有一種監督機制,一個“福字寺村”處理下去了,還會有很多個“福字寺村”冒出來!經過反復調研,她富有創意地提出村級黨風廉政建設監督檢查員制度。2007年2月,全縣522個行政村公推公選出村級督查員522名,12個街道社區推選督查員12名,填補村級監督的空白。縣政府採納王瑛的建議,督查員每人每月300元的誤工補貼,納入財政預算。
建立村級黨風廉政建設監督檢查員制度的工作量和難度,遠大於單純處理福字寺村的問題,可這恰好是王瑛自找的。“生那麼重的病,她完全可以不去幹這件事。她圖啥啊,她是心甘情願為老百姓當靠山!”東榆鎮躍進村老黨員張仕奎説。
“心甘情願為老百姓當靠山”的事,在王瑛20多年紀檢幹部生涯中數不勝數。
2003年3月24日,幾名派出所幹警在辦案中玩忽職守致人死亡。縣公安局一些領導弄虛作假,隱瞞包庇,事情眼看就此了了。舉報信到了王瑛手上。一向溫和的她震怒了:“這還是共産黨的幹部嗎?查,必須還生命一個尊嚴!”剛開始,當事人根本不把這個小個子女書記放在眼裏:“你那一套,唬不了我。”還有恐嚇電話:“敢查這個案子,你幾爺子是不想活了!”
甚至在巴中的丈夫也感受到壓力,打來電話:“是不是壓力很大?”一陣沉默後,她只説了句“相信邪不壓正”就挂了電話。
連續5天5夜,她蹲在辦案一線,與涉案人員直接交鋒,終於撕開突破口。兩個月後,案件水落石出,11名幹部被處分,包括縣公安局局長和副局長。
“3 24”案就像一座山,翻過這座山,就沒有邁不過的坎。誰知,生死大坎過早地擺在王瑛面前。
一個身患絕症的人,無論言談舉止有什麼改變,人們都不會覺得意外,意外的是王瑛什麼都沒有變,一如從前:一樣的談笑風生,一樣的端莊雅致,一樣的“太把工作當回事,沒把身體當回事”。
王瑛擔任南江縣紀委書記8年,接任時被稱為“高位接盤”——此前南江縣紀委就是全國紀檢監察系統先進集體。同事們在看,王瑛能不能扛起這面大旗?
8年過去,王瑛走了,這面大旗插在更高的新起點。
南江是國家級貧困縣,投資環境一度不好。王瑛給自己壓了一副擔子:紀檢工作如何為發展經濟服務?王瑛跑了40多個鄉鎮、20多家企業、10余個部門,在充分調研的基礎上,提出在全縣執法機關中開展“三最佳”創評活動。即由服務對象、單位職工、社會各界代表參與評選最佳執法單位、最佳執法領導、最佳執法人員,對當選者予以重獎。這一做法,受到中央紀委、監察部的充分肯定,並在四川全省推廣。
舉一反三,優化經濟發展環境上升到制度創新層面,“三最佳”升級為“五個零”:面對面投訴,實現為民服務零距離;召開專題聽證會,幹群關係零隔閡;開展“三最佳”創評,監督監察零空檔;評選誠信先進,再塑形象零起點;實行投訴查結制,案件查處零擱置。“五個零”的推行,使南江經濟發展環境上了一個臺階。近3年,南江招商引資和工業增速在巴中市一直穩居第一。
擔任縣紀委書記8年中,王瑛直接&&辦理大要案件、典型案件50余起,為國家挽回經濟損失近1000萬元,沒有一起冤假錯案,也沒有收到過一個申訴。2007年1月,王瑛被中紀委、人事部、監察部表彰為全國紀檢監察系統先進工作者標兵。
對這 “標兵”的分量感受最深的人中,有在“3 24”案件中被王瑛拉下馬的柳昆。
“教訓令人成熟,錯誤只屬於過去,你未來的路還長,你要努力。”剛被撤掉縣公安局副局長的那年春節,柳昆一家過得異常慘澹,王瑛敲門進屋,一句話讓柳昆淚不能止。
春節一過,柳昆主動請纓下派任駐村幹部,這一去就是4年。2006年7月1日,柳昆被巴中市委表彰為優秀駐村幹部。當天下午,他收到王瑛的短信:“大姐祝賀你,真的勇士,是跌倒後爬起來繼續前行的人!”王瑛每年都要專門下村去看他。2006年12月的一天,光霧山漫天飛雪,王瑛坐著摩托車,沿著冰封的山路又去了村上。望著王瑛那張被病魔折磨的臉,柳昆哭了,王瑛還是那句“我沒事,你好好工作”。非親非故,王瑛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柳昆後來才知道,像他這樣犯過錯誤、受到處分,又被王瑛關心幫扶的幹部,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那是一張長長的名單。
“柳昆”們終於明白:王瑛對他們的關心,不是個人恩惠,而是一個紀檢幹部代表黨組織給迷途的孩子指引回家的路!
不“明白”的人也有:她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給自己找“麻煩”的事,在王瑛生命的最後兩年四個月中,遠不是一起兩起。2007年2月的一天,王瑛正在接受化療。一份關於縣經商委主任涉嫌受賄的材料送到她的病床。這位主任是她的熟人,這個案子又沒有人舉報。查還是不查?
“查!”沒有丁點遲疑。
“你現在都這個樣子了,安心養病就好了,還查什麼案子?”有人説。他們不知道,在工作中而不是在病床上走過人生最後的時日,是王瑛決絕的選擇。她深愛著這片紅土地,她要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守護這片紅土地的純凈與正義。
從決定留在南江的那一刻起,王瑛就知道自己選擇的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謝幕方式,一如她喜愛的紅葉。
牽掛
2008年4月,王瑛感覺自己病情在惡化。她有太多的牽掛,其中之一是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孩。她將自己獲全國紀檢監察系統先進工作者標兵時獲得的2萬元獎金交給同事,專戶存入:“這筆錢是給孩子上學用的,即使我不在了,也一定要每月按時寄給她。”
2008年12月15日,四川農業大學都江堰分校。望著自動取款機屏幕上跳出的數字,經管係二年級學生黃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多出500元!怎麼會?每月這個時候,黃霞都會準時收到王瑛匯過來的500元生活費。但現在,王媽媽去了天堂,再也回不來了。
在黃霞心中,王瑛就像媽媽一樣。黃霞是南江縣八廟鄉人,2007年考上四川農業大學,家中因父親治病欠下2萬多元債務,無力支付學費,無奈準備放棄升學。下鄉檢查工作的王瑛得知此事後,專門來到她家:“小黃,我一定支持你上大學!”2007年8月25日,王瑛把黃霞請到辦公室,將3000元現金交給黃霞。到學校後,黃霞每月中旬都能收到王瑛從南江寄去的生活費,生活費的數目和王瑛上大學的兒子張然一樣多。現在,又是誰在給她寄錢?黃霞打電話找到南江縣紀委一位叔叔,知道真相後頓時淚流滿面:“王媽媽,如果有來生,我還做你的女兒!”
在王瑛生命的最後兩年四個月,燕山鄉黨委書記陳和傑陪著王瑛走遍燕山鄉的山山水水。她清楚,黃霞只是王瑛先後資助的12名貧困大學生中的一個;她也清楚,王瑛的家境是多麼窘迫:一家四口,母親丈夫和自己都有病,兒子還在讀大學;她更清楚,老百姓在王瑛心中的分量和王瑛最後兩年四個月的牽掛。
燕山鄉是王瑛的挂聯點。這兒距縣城43公里,路況很差,單邊車程兩個多小時。王瑛被確診為肺癌晚期後,縣委決定不再安排她挂聯。王瑛急了,找到縣委書記,甚至説出“請組織給我繼續為老百姓辦事的機會”這樣的話。“為老百姓辦事”,還有比這更硬的道理嗎!於是,這個偏遠的山鄉,見證了王瑛生命中最後兩年四個月。
年高八旬的燕山鄉秧壩村村民余長泰第一次見到王瑛是在一場大雪中,時間是2008年2月1日,王瑛給秧壩村的鄉親們拜年。年初,南江遭受罕見冰雪災害。“這樣大的雪,活了80歲也沒見過幾次。”余長泰想,她是怎麼來的啊!雖是初次相見,余長泰對王瑛並不陌生。兩年裏,村裏的許多變化,比如平整寬敞的村道、漂亮的微水池,都與這個小個子女人分不開。余長泰不知道王瑛已是病體支離,但是,當一身雪花的王瑛走進他家,他注意到了王瑛異常蒼白的臉色。噓寒問暖中,王瑛突然一陣猛咳。
“王書記,你也有病吧,要注意身體啊。”“我沒病,不信我們到外面跑跑看。”大家笑著走出屋外。門口堆著王瑛帶給他的年貨:米、油、新被子……
相約來年春節,送走王瑛。余長泰怎麼也想不到,已經沒有來年。2008年12月初的一天,余長泰聽到了那個他怎麼也想不到、怎麼也不想聽到的消息,一下子老淚縱橫:她都病成那樣了,還想著我們這些老百姓!也是在12月初的一天,上兩鄉洋灘村村民帶上掃帚、抹布來到“連心橋”,將這座索橋擦得纖塵不染。
“沒有王書記,就沒有這座橋啊。”村民們默默流淚。
2004年7月,王瑛正在洋灘村調研扶貧工作,看到一位老農吃力地背牛糞趟水過河,而7月的河水相當湍急。“太危險了!”王瑛快步走到河邊。仔細詢問,得知洋灘村一社大部分田土都在對岸,老百姓種收莊稼必須趟水而過。發大水時,村民還須繞行,早上八九點出發,到河對岸的莊稼地接近中午,再做幾個小時的活,摸黑3個多小時才能回到家。一社還有10多個學生娃要到河對面的學校唸書。
“怎麼不修座橋?”王瑛有些生氣。“我們這裡窮,沒錢。”洋灘村村主任岳剛説。王瑛在亂石灘上走了幾個來回,尋找最適合建橋的位置。第二天,她帶來相關部門人員,現場落實資金和材料。
20多天后,這座長120米、寬5米的鐵索橋就將洋灘村河兩岸連接起來。洋灘村村民在橋頭的岩石上鏨出“連心橋”三個大字。
秋天,兩岸紅葉滿坡,鄉親們就想起愛穿紅衣的縣紀委書記。
永生
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有王瑛生前認識的人,更多的人她生前不認識。人們來了,為的是“給她行幾個鞠躬禮”。丈夫每天都要看一看王瑛生前最喜歡的那張照片,王瑛每天都從那兒對他微笑。那永恒的笑容定格于片片紅葉那永遠的紅,宛如不熄的火。
送別王瑛的前一天,柳昆守了王瑛整整一夜,一次又一次地挑亮她靈前的燭火。直到這一夜,柳昆才知道當初自己駐村是王瑛頂著壓力給他的機會。只是,感激再也不能親口對她説。這麼多年了,取得成績後第一時間給王瑛發短信報告已成為柳昆的習慣。前不久,柳昆被巴中市公安局表彰為全市優秀信訪民警。只是,這一次的短信再也發不出去。
跟柳昆一樣,韓佳俊曾在人生的路上栽過斤斗。早年開旅館時因違法經營受到查處,使韓佳俊很久都抬不起頭。是王瑛幫助他告別過去,走上正道,現在他開的賓館為南江400多“背二哥”遮風擋雨。在王瑛靈前,他最想説的一句話是:你指的這條路,我走定了。
20多個花圈,是20多家企業自發送來的。縣紀委是企業的“保護神”,為保護企業合法權益做了那麼多的事,可是,“那麼多次想請她吃頓飯,一次都沒成功。”南江縣水泥有限公司董事長朱奇正不住地抹著眼淚。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有王瑛生前認識的人,更多的人她生前不認識。人們來了,為的是“給她行幾個鞠躬禮”。
一位中年男子衝進靈堂,痛悔無以復加:“姐姐,我錯了!”
8年前,在阿壩某基層林業站工作的弟弟,多次懇求姐姐給他找份好工作,屢遭拒絕:“我的權力是老百姓的權,是我替他們保管的。我解決了你的問題,別人會在後面戳我脊梁骨!”願望8年未了,弟弟對姐姐充滿怨氣。如今,姐姐走了,置身於那些來到姐姐靈前的人們中,他終於讀懂了姐姐的心。
丈夫手臂骨瘤做手術,人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觀察時,她因查辦案件離開醫院。母親患乳腺癌住院,她也只在身邊呆了兩天。暑假,在外讀書的兒子回到家,她週末趕回去下廚給兒子做菜,兒子抱著媽媽説,這是他和媽媽單獨相處最長的時間。偶爾一次,她打電話給丈夫説:“會有幾個月回不來,你來南江吧。”丈夫急匆匆趕過去,但到第二天也沒見著,只好返回巴中。但誰又忍心真怨她呢?時間上,她虧欠家人很多,但在情感上卻一分不少。
處理完妻子後事那天回到家,張勇無意間打開衣櫥,眼淚刷地就流下來了。不知什麼時候,王瑛把他的衣物全部熨燙了一遍,分成春夏秋冬,整整齊齊地疊放在4個袋中。“都病到那個樣子了,她還想著盡妻子的責任啊!”
整理妻子遺物時,一個筆記本滾落地上,扉頁上,5行相同的字刺痛了所有人的心:“寫給兒子的話。”歪歪斜斜,每個字都沾滿被淚水浸透的痕跡。她是想給兒子留下什麼話,但心裏痛,寫不下去啊!
“萍娃子,我又來看你了……”丈夫哽咽著,叫著她的小名。墓前,是常常看到的不知是誰送來的鮮花。
張勇每天都要看一看王瑛生前最喜歡的那張照片,王瑛每天都從那兒對他微笑。那永恒的笑容定格于片片紅葉那永遠的紅,宛如不熄的火。
紅葉的生命有多長?
不老的大巴山知道,大巴山兒女的心知道。
責編:趙德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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