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揚雷鋒精神 建設文明社會——公益路上,我們“雷”厲“鋒”行
央視網|中國網絡電視臺|網站地圖 |
客服設為首頁 |
人物介紹
蘇德標,廣東省中山人。曾經是生意人,後來決定徹底離開污染橫生的“工商業”。他用經商時掙得的錢收養大樹,並種植在他租來的土地上。他最喜歡説的詞是“風土”,他夢想所有地方的人,都能夠保留本地的“風土”。
樹,其實是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蘇德標
沒有人知道蘇德標是不是真的需要擁有這些樹,蘇德標也不知道。
沒有人知道蘇德標是不是需要幫助,蘇德標也不知道。
沒有人知道蘇德標的那些樹是不是還能夠活下去,蘇德標也不知道。
但蘇德標知道一點,那就是只要有樹活著,花多少錢都沒關係。
那些關注蘇德標的人也慢慢知道,只要樹能夠長大,種在誰的地裏,沒有什麼區別。
蘇德標説:“我把森林當成了我的精神家園。在嘈雜的世界,只有那裏是寧靜的。”
蘇德標是一個擁有樹林的人,他總共有將近400畝樹林,它們分成3塊,散落在不同的地方。
第一片位於廣東省臺山市海宴鎮三沙村,約250畝。因未能籌到2010年之後的地租,該地村委和村民正在將他的樹從地裏挖出來轉售出去。眼睜睜地看著守了10多年的榕樹林逐漸消失,蘇德標反倒是很平靜:“我很感恩,這些樹可以被移植而不是進造紙廠……看著十幾人在挖樹,鳥兒都覺得驚恐;但又覺春風顯綠象,春草現綿延,落日還朝陽。”
第二片位於廣東省江門市禮樂鎮威西村,約45畝。該村村民不願再將土地繼續租給他種樹,給蘇德標留出一年的時間,也就是到2010年底前必須將樹遷移。可是,蘇德標還欠著村民2010年整年的地租錢,約為40500元。
第三片在廣東省江門市禮樂鎮雄鄉村、威東村,約100畝。這個地區的村民同意繼續將土地租給蘇德標種樹,但提出條件要求訂立10年合同,合同總價大概是180萬元。
動輒上百萬的錢,蘇德標已經不堪重負。
2007年的時候,有人信手給他算了一下,説他當時已經為“養樹”花掉了160萬元以上。但這個數字,蘇德標覺得未必準確。
我問:“那麼你算過沒有,你一共有多少棵樹,它們如果要拿到市場上賣,能值多少錢呢?”
蘇德標説:“具體多少我也不知道,但每一片樹林都非常密,樹都很擠,它們住得很差,因為有太多的樹要找地方住;值多少錢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要賣掉它們。”
上世紀80年代,蘇德標18歲,他在家鄉廣東省中山市的一個小鎮做造船廠工人。當時他的學歷很低,初中都沒有畢業。
船廠需要繼續招工,讓蘇德標當上招工員。蘇德標便來到廣東西部的山區去招人,那個地方是廣東肇慶地區封開縣。當時的封開縣交通不便,無法當天往返,需要人住在山裏。因此,蘇德標在那裏遇上了他人生中見到的“第一片森林”——是一片名副其實的原始森林,屬於在北回歸線上的亞熱帶常綠闊葉季雨林,面積達4000多公頃。蘇德標“一下子就被迷住了”,一時間他心中涌起幻想,想要一片屬於自己的森林。
不久,船廠倒閉了,蘇德標騎著自行車走村串戶收廢品。但他對封開縣的那片森林卻始終充滿眷戀。“我把那裏當成了我的精神家園。在嘈雜的世界,只有那裏是寧靜的。”於是,一有可能,蘇德標就跑到封開縣這片他無意中邂逅的森林裏生活,一待就是一個月。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1993年,直到他迷戀的森林被砍伐殆盡。
有些傷心的蘇德標卻有了新的發現,他可以有7畝地。那是他姨媽的一片地,姨媽在地裏養雞,他想把這塊用來養雞的地用來養樹——“收養”樹。他把別人打算遺棄或者砍伐的樹撿拾回來,種在姨媽的這片地上。
然而幾年之後,這片原來處於農村的地,被城鎮化和工業化的大潮淹沒了,被徵成了工業用地。於是他又在別的地方租了一片地,但這片地的命運也不長,2000年時又被徵用了。
為什麼有了樹卻沒有土地居留?為什麼有了土地卻不想要樹木生長?
改革開放的風潮沖刷著廣東的每一個角落,中山市在這片浪潮中搖身一變成了世界燈具之鄉,也讓中山市的居民鼓起了腰包。蘇德標的家鄉便在中山市,他成了一家電鍍廠的生産經理,電鍍廠往往是為燈具廠配備的。蘇德標時常作為工廠的銷售代表,到全國各地去推銷,多少也掙了一些錢。
但掙錢的過程是艱苦的,因為他發現,總有些樹被掙錢的潮流所淹沒。
經濟發展的過程,似乎必然是城鎮化和工業化的過程。於是,村莊變成了城鎮;於是,農地變成了工業用地。
蘇德標的家鄉在珠江三角洲,這裡是典型的沖積平原。平原本來最適合長樹,但平原上很難長樹,因為人們想把所有的土地都種上莊稼,都變成農地。走遍中國你就會發現,平原是人類開發得最頻繁、最熱心的地方。
但畢竟總會有些樹在邊角上生長,總會有些地方是人類開發的能力尚未觸及之地;總會有些地方,被當成“園林苗圃”。
但土地被徵成工業用地之後,往往要在原有的地上,蓋上一層一米左右的泥土或者河沙。這樣製造出來的土地,才可能平整,才可能蓋廠房、修樓房。
於是,那些原本長在地裏的樹,由於舊主人都得到了經濟補償,便不再想要它們了;新主人又需要沒有樹的土地,這些樹們便更沒有容身之處了。
於是,推土機就把土直接推壓到了那些樹木和青草身上,推壓到了地里長著的一切生命身上,推壓到了人們認為的無用之物上。
蘇德標看不下去,於是他就要救樹,就要收養樹。要讓樹活著,就得有個地方讓它們居住。最理想的地方,當然是那些“風土”差不多,但又相對偏遠,有可能長期作為村莊或者自然界之處。
比如“飛地”,就是某個村子的地夾在別的村莊地裏,村民去耕種不太方便,騎單車要走上半個小時以上。這樣的地長期租的可能性大,租金也相對便宜。
蘇德標騎著單車,走遍周邊地區尋找地處偏遠、農民不願耕種的土地。2000年,他在江門租了30畝地,後來又花錢擴了40畝,但是他收養的樹也在增加。看著樹與樹的空間日益擁擠,蘇德標一次又一次地逼自己租地。他在臺山租下一塊250畝的農地後,他的收入已經無法再維繫林地的支出。2008年,他向親友們借錢,他的叔叔借了錢給他,但要求有個還款憑證;他還把自己的房子出租出去,每月租金作為借債的還款。蘇德標一家三口索性搬到了弟弟家裏住。蘇德標説:“我是家裏的長子,很早就接管了家裏的財政。家裏人都很信任我。因此我決定了的事,他們一般都會支持。而且他們有時候,也為那些樹的出路發愁。我也經常對他們説,到今年年底,就不管這些樹了,但過了年,又仍舊放不下它們。”
蘇德標感慨地説:“我們那兒的人在中國算比較富裕的,可是水在變臟、空氣在變臭、身體在變壞、樹木在變少,但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覺得生活很美好,掙錢最重要。”
蘇德標面對的困難並不僅僅是經濟上的。這些年來,每當人家不再把地租給他了,他就得把樹一棵棵地搬走。每折騰一次,都要雇大批工人和車隊。他心疼遭受奔波之苦的那些樹,“我甚至希望它們是人,這樣我可以把我的抱歉告訴它們。”
“樹種得太密了,它們需要分家了。不過這些樹真的不是我的樹。當時種的人也不是我,而是幫我種的那些人,我只是出點錢租塊地,把它們養在裏面。我只是有空的時候去看看它們。”蘇德標總是這樣説。
大家知道他的樹面臨兩個問題,一是那些願意租地給他種樹的地方,租金需要籌措;而對於那些不再願意租地給他種樹的地方,那上面長的樹,他需要想辦法把樹“嫁出去”,需要自己給樹“找婆家”。
今年上半年,著名環保組織“自然之友”的會員劉松律師,與蘇德標一起去臺山三沙村,看那250畝的樹情況如何。他們發現,村裏已經開始把地裏的樹挖出來,準備裝運到雲南去。據説要移走上萬棵樹。村民認為,既然土地到期,那麼土地上的樹就應當歸土地人所有,村民可以自由處置,一棵樹能賣到幾十元的價錢。自己的樹被別人拿去賣掉,任何有産權意識的人都會怒不可遏,但蘇德標很淡然地説:“這樣也很好啊,只要這些樹能夠活著,反正我是不會賣樹。我總覺得這些榕樹就像自己的女兒,嫁出去了還和她們有聯絡,賣了就等於徹底拋棄了。”
而江門市威西村那片45畝的地,當地的村莊正在重新進行土地分配,村裏貼出告示,今後的村莊公共用地,不再租給種樹的人,只許租給開魚塘養魚的人。樹讓人害怕,村民看著它們長在地裏,越扎越深、越長越密,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它們。若是租給挖魚塘的人,租金可以高些。魚塘掏出的土,又可以賣上一筆錢。
惟一可能繼續租下的是江門市威東村和雄鄉村那約100畝的地。
“我當時種樹的時候太貪婪,一看有樹要被遺棄,我就趕緊把它們挖出來,移到我租的那片地裏。現在看來,樹種得太密了。”
有人建議,蘇德標應當給樹辦一下産權證。因為按照相關法律,蘇德標無法辦得“林權證”,因為土地不是他的。但按照《物權法》,蘇德標可以給他的這些樹辦“樹權證”,只要相關部門給他辦理了樹權證,那麼這些樹就是他的財産,別的人就不可能打這些樹的主意了。
蘇德標以前沒有聽説過樹還可以辦所有證,這個建議讓他感到新奇,“我一直沒覺得這些樹是我的,我覺得它們屬於天地、屬於自然,屬於需要他們的人。如果真辦成是我的,好像就不對勁了。”
更多的人建議他把樹給那些需要種風景樹的人,比如新修的公園、新建的小區、新的開發區、新修的大學園區等。這些地方本來就需要“綠化”,對樹木總會有需求。蘇德標説,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地方不願意要這白給的樹,反而願意花大價錢去買不是本地的“奇花異草”。
蘇德標“收養”的樹種有些單一,主要是榕樹。“在我小的時候,廣東種了很多榕樹,榕樹是本地的鄉土樹,種在這裡再適合不過,它們是這個地方風土的一部分。”
可是因為形象工程的需要,現在很多江邊都種著昂貴的觀賞樹,那些樹根本就不適合廣東的氣候,只是不自然地活著,失去了生態本來的意義和價值。有些樹從國外引來,不適合這裡,很快就死了。有些樹,花大價錢從深山裏挖過來,“對山是傷害,對樹,也是傷害。”
還有人建議他“以樹養樹”。提這個建議的人是從四川來的,她的父親在當地就是這麼做的,她父親種了許多國家一級保護植物桫欏,想要保護它們;同時他又種了許多園林樹種,比如銀杏,靠賣這些“經濟林木”,她父親至少掙到了足夠多的錢來保護非經濟林木。蘇德標説:“我還是只想把樹送給別人,只要有人要,只要能讓這些樹活下去,它們長在哪、屬於誰,都不重要。”
蘇德標説:“財富到了自己的手裏就如同水流到你的身邊,你喝夠了,就要把它倒流到另外一個地方。而我只不過是將它倒向了另一個方向,不一定是很多人認同的方向。”
似乎時常陷入思考狀態的蘇德標,內心裏更想向大家説一説“別的樹”,他不想讓大家只盯著“他的樹”。
比如更讓他發愁的是桉樹。
他發現廣東、廣西種了太多的桉樹,種了桉樹的地方,水溝裏的水就沒有了。而沒種桉樹的地方,即使雜木長得很小,但山間水溝裏,總是有細流涌出。因為桉樹的生長把土壤裏的水分都抽幹了,這是桉樹的生長過程。有時候“成林”的過程也是把土壤造水能力破壞的過程。
因此,種什麼樣的樹也成了他思考的問題。這個問題背後是樹和涵養水土之間的關係,因為熱愛大樹,他也自然而然關注起“水”來。
水是如此珍貴,水環境牽扯出了蘇德標對城市化問題的關切和思考。比如,工業發展使他家鄉的經濟大大提升,然而人們卻不敢再喝西江——珠江最大支流引來的自來水,因為水裏有一種奇怪的味道。人們晚上睡覺時也不得關上窗戶,因為電鍍廠黃色的廢氣會伴隨著珠三角潮濕的暖風飄來。蘇德標執拗地認為,如果連喝水、呼吸都不能自由了,其他一切又有什麼用?
於是,蘇德標與幾位朋友成立了非營利組織“沃土工坊”。蘇德標説:“我常常在想,城市化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又讓我們失去了什麼。我們不計成本、拼命賺錢,再把賺來的錢用來吃藥治病,這和在籠子裏徒然打轉的小白鼠有什麼不同?”
因此,沃土工坊的出發點,就是“一起反思”:
沃土工坊是2006年初成立的一個非營利組織,草創人員是一個城市的反思群體,關注“人身心健康與土地健康”之間微妙的關係,在發展的過程中也逐步意識到很多社會問題來自商業社會中“城市——鄉村、農夫——土地”之間的掠奪關係。“沃土工坊”的寓意是“在行動中滋養我們的心靈和土地,尋求健康、和諧的社會發展方式。”具體來説,沃土工坊是一個“生活圈”,通過幫助一些“小型的、嘗試性的社會發展項目”,支持個人反思以及在社會發展領域裏的一些創新和研究行動,目前在鄉村教育研究和社區支持農業方面都有嘗試和發展計劃。
沃土工坊試著在一些“傳統尚未消亡”的地方,做傳統生産工藝的恢復,激發當地人恢復種本地鄉土作物的信心;同時,與當地人一起恢復生産本地的鄉土工藝品。不過項目都很小,只能説是做一些試驗。
通常,蘇德標的沃土工坊“潛伏”在一個番禺郊區的村中民房裏。蘇德標和他的朋友們在後山租了一畝地,種些蔬菜瓜果。
當然,他的樹林是能派上用場的。沃土工坊組織過幾次“未來森林自然體驗活動”,很多家長帶著孩子去了蘇德標位於江門的榕樹林。他們在那裏野餐、唱歌、認識樹木、蕨類和昆蟲。孩子們很快樂,家長們也由此覺得很快樂。有很多人在樹上挂起了牌子,讓某棵樹與自己的生命直接關聯。
現在,蘇德標只有很少的時間,去看看他那幾片樹林。一是離得太遠,不可能常去,二是森林本來就能夠自己生長,只要你給它們留足生長的空間,它們根本甚至不需要你更多的照顧。看到蘇德標一方面這麼癡情于樹,一方面對於樹的離開或是毀滅又顯得這麼超然,以至於有人以為,蘇德標已經放棄收養樹木。蘇德標解釋説:“樹是活在大地上的,只要它們有地方能夠停留和生長,我就會感覺到幸福和踏實。樹,其實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我們大家都是生命體,我們都在共同地呼吸著。所以,即使我的那些樹離我很遠很遠,我依然可以從身心深處聞到它們的氣息。”
他説話的時候經常深邃得像個哲人,語言緩慢得像流淌在森林裏的泉水,總是在你不經意間,蘇德標説他只是喜歡胡思亂想:
人除了物質的成長以外,還需要內心的成長,我把這些當成一個歷程。因為,財富到了自己的手裏就如水流到你的身邊,你喝夠了,就要把它倒流到另外一個地方。但至於你是倒流到這個方向還是那個方向,是你自己的選擇。你或許會蓋很多的大樓,開很多的車,而我只不過是將它倒向了另一個方向,不一定是很多人認同的方向。
榕樹,一棵就可以成為一片森林。有人説,蘇德標就像一株大榕樹,固執地盤在營養流失的土壤裏,四週噪聲紛飛,他卻靜無聲息。“我們還能否期待,有一天他可以茁壯成林?”
[編者點評]勇敢選擇有意義的人生
有人這樣評價蘇德標:“第一次見到蘇德標,感覺他不善言辭,甚至有點木訥。然而,隨著幾次的接觸,發現蘇德標卻是對生活、人性以及我們整個社會,有著非常深刻的認識以及感觸的人,他更像一個哲人。他發現我們的社會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大部分的人都在為了感官的快樂而追尋表面的東西,忽略了根本的東西。而蘇德標勇敢地選擇了他認為更有意義的生活,做到知行的一致。這就是種樹。”
其實有很多人在種樹,他們在荒山裏種樹、在鹽鹼地上種樹、在河灘邊種樹。人物版曾經發表過很多為了綠化而孜孜不倦、充滿理想的人物,比如曾經刊發過的、為綠化荒山而散盡千萬資産的張嬌。而蘇德標與他們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又不像其他人,把樹當成自己的,他認為只要樹能活著,在哪生長,屬於誰都不重要,他把樹種在別人的土地上,而且他把樹當做有生命的人一樣,就像路邊被人遺棄的“孩子”,一旦他發現了,他都會想辦法收留並把這些“孩子們”帶到他營造的“孤兒院”裏。
某種意義上來説,蘇德標的這種人生選擇和他的生活模式可推廣性並不大。但是在他身上,能折射出勇敢二字的真諦。他勇敢地追求自己嚮往的生活,勇敢地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純天然的、生態的事,説到底是一種純粹與天然的人生態度。理想和現實有時候是二元對立的,不過蘇德標給我們樹立了榜樣,心有多大夢就有多大。
蘇德標常常在自己的樹林裏感覺大自然的氣息。